到了初二,原本各房的媳妇都是要回娘家的,但萧老夫人是初二的生辰,因日子特殊,平常从不大办,都只是一家人吃个饭就罢了,但今年是萧老夫人的六十整寿,自然是要大肆庆贺的。
其实半个月前就在准备给萧老夫人做寿的事宜了,萧老夫人想让纪柔跟着三夫人一起打理,三夫人虽笑着应了,却只是让纪柔管迎客和收礼这一块儿。
萧家本家来的早,萧老太爷有三个兄弟,其中两个都不在京中,便提前让人送了礼来。另外一个住的倒是不远,行二,二老太爷也早就没了,二太夫人带着几个媳妇过来的。
萧央和萧若萧宁三个穿得簇新,在寿安堂的宴息处给二太夫人和几位夫人都一一见了礼。
二太夫人瞧着很是和善,笑眯眯的夸了她们几句。
过了一会儿就有小丫头来报,说大姑娘回来了!
不一会儿便见一个小腹微隆,穿着海棠红缂丝褙子的年轻妇人进来,萧央还是第一次见到大姐姐萧兰。她面上含笑,瞧着性子很是温婉。陪她一起回来的还有大姐夫蒋世安,蒋世安皮肤微黑,却也很是俊朗,眼睛时时都放在萧兰身上,给在场的长辈行了礼,萧兰在一旁坐下时,他还小心的扶了一把。
见亲女儿回来,二夫人很是高兴,围着她问东问西,又见姑爷对女儿体贴,更是欢喜。
毕竟是自己的头一个孙女,萧老夫人也多问了几句,“坐胎可好?有没有什么特别想吃的?我让人去做。”
萧兰笑着道:“这一胎跟上一胎倒是不同些,乖的很,连恶心也是极少的,并不折腾我。就是爱吃李记的酥糖,有一回半夜突然想吃,家中却没有了,世安还特意去敲了李记的门,才买了回来。”她脸上有些红晕,想是过的很是顺意。
萧老夫人便笑道:“我瞧着这一胎倒像是女孩儿,这回毓哥儿也要有弟弟妹妹了。”
毓哥儿是萧兰的长子。
二夫人的笑容有些僵,她知道蒋世安也想要个女儿,但她却希望萧兰这胎还是男孩,有两个儿子地位才更稳固。
正说着话,又有小丫头禀报,说曾老夫人和二姑娘到了,已经过了垂花门了。曾子铮却没来。
萧老夫人也没想到曾老夫人会来,若是萧桂自己回来,她自是不用去迎的,但曾老夫人可是身有诰命的,她便让房妈妈扶着她到门口迎接。
曾老夫人穿着绛紫色团花纹褙子,头上戴着蝙蝠纹样的玳瑁簪子,许是瘦的缘故,颧骨有些高,却也能瞧得出她年轻时也是姿容甚美。
萧桂跟在她身后,一张笑脸微僵。
萧老夫人请曾老夫人进宴息处,笑道:“老夫人竟还亲自来了,我记得你喜欢君山银针,正好我新得了一盒,一会儿让丫头沏了,给你尝尝。”
曾老夫人比萧老夫人小了几岁,两人本是平辈的,但因萧老夫人的孙女给她儿子做了续弦,她在萧老夫人面前平白的就矮了一辈,称呼上不好说,所以两人便都是互称“老夫人”,倒也省事。她笑容懒懒的,“老夫人亲自出来迎我,才是折煞我了。”
两人都进了宴息处,坐好了,萧桂却不敢坐,站在曾老夫人身边伺候,曾老夫人像是忘了她似的,说了好一会儿话,才瞥了她一眼,淡淡道:“怎么不去坐着,跟你母亲姐妹们说说话?你这般是想告诉你娘家人我苛待你了?”
萧桂低头说不敢,才去坐到二夫人身边去了。
萧老夫人本不喜欢萧桂,也不欲替她出头,但曾老夫人这般当着她的面就给萧桂没脸,岂不也是给她没脸么?便淡淡笑道:“桂姐儿是个孝顺的,若有思虑不周之处,还请老夫人也别太苛责了。”
曾老夫人声音却陡然高了两分,“她孝顺?她若是孝顺怎么嫁到我们曾家快三年了,肚子还一点儿动静都没有?我们曾家好吃好喝的供着她,难道是娶回了个不会生孩子的摆设不成?”
萧桂脸红的都要滴血了,她平时在萧家耀武扬威的,如今竟当着姐妹和下人们的面被这般羞辱!又见蒋世安对怀有身孕的萧兰体贴备至,恨不能直接照着萧兰的肚子踹两脚!
曾老夫人这话就太难听了,幸好现在宴息处都是本家亲戚,萧老夫人脸色微沉,喝了口茶,才慢慢道:“儿女都是缘份,桂姐儿又岂会不想要个孩子的?倒是听说姑爷常去那些不干净的地方,一个月去桂姐儿房里的时候都是有数的。”
曾老夫人冷笑道:“连自己的丈夫都拢不住,整日的就知道拿妾室和庶出子女出气,前日三哥儿差点没被她打死了!我倒是想问问老夫人,我这儿媳妇在娘家时,可学过《女诫》、《女训》没有?”
怪不得今日要亲自上门来给她祝寿,原来是告状来的。
萧桂是个什么德行,萧老夫人再清楚不过了,不愿意再管萧桂的事,便道:“我年纪大了,孙女们的事也不好管,更何况桂姐儿已经嫁到你们曾家去了。等回头我跟她父亲说说,让她父亲管吧。”
来萧府贺寿的人陆续到了,曾老夫人被请到厢房休息。她仍是怒气难消,当日若不是她身边的丫鬟恰好在那园子附近路过,听到了声响,三哥儿真就是没命了!她真是没见过这般心狠手辣的女子,也不知道她那孽障儿子当年怎么就看上了这个蛇蝎,非她不娶!
她身边的周嬷嬷劝了她一回,又给她端了茶来,她在罗汉榻上歪了一会儿,便见罗老夫人也过来了。
罗老夫人与曾老夫人是闺中密友,听说她在这间厢房歇着,才叫人带她过来的。
罗老夫人坐下来笑道:“瞧你那眉头皱的,都能夹死只蚊子了!”
曾老夫人照她腿上拍了一下,“你要是有个这样的儿媳妇,只怕早就被她气得起不来床了,我还是好的呢!”说着就对罗老夫人吐了一肚子苦水。
因今日是为萧老夫人贺寿,廊下摆了不少从暖房搬出来的花卉,又怕花儿被冻着了,廊下每隔十步便置了个火盆。花朵拥拥簇簇,映着廊外雪色,倒是别有一番景致。
曾老夫人带来的小丫头翠儿正在廊下候着瞧花儿,就见罗老夫人身边的小丫头杏红过来。因曾罗两位老夫人私交甚好,来往也多,连带着她们身边常带着的小丫头也是互相熟识的。
杏红见着翠儿,便笑着道:“我方才听萧府的一个小丫头说,萧家的五姑娘和六姑娘在薜萝院给小丫头们分糖呢!有琥珀糖、拉丝糖、葱糖,还有窝丝糖!咱们不如也去瞧瞧!”
这些贵胄世家办喜事,都会给伺候的仆妇分糖或者点心。翠儿自然是想去,往厢房内瞧了一眼小声道:“我怕老夫人有事唤我。”
杏红笑道:“你胆子丁点儿大!曾老夫人不是还带了周嬷嬷来么?一时怎么会想的到叫你?再说咱们一会儿就回来了。你要是不去,我便自己去了!”
翠儿忙道:“那我跟周嬷嬷说一声儿!”
也不是什么大事,周嬷嬷点了头,两人才手拉着手一起往薜萝院去了。
萧桂从宴息处出来,正看见萧兰要回二房她出嫁前住的院子瞧瞧,便上前笑道:“大姐真是好福气,毓哥儿才不大,竟又怀上了!不过可得小心些,这雪天路滑的,要是摔一跤说不定就摔没了!”
萧兰气白了一张脸,偏偏又拿她无可奈何,当年曾子铮为了要娶她,连曾老夫人都忤逆了。萧兰深吸了口气,冷冷道:“你还是管好你自己吧。”
也不再理她,便转身走了。
萧桂望着她的背影,冷笑一声,对她的大丫鬟左蟾道:“你让人去找四姑娘,看她在哪儿呢,然后来回我。”
左蟾打量着萧桂脸色阴沉,也不敢耽搁,连忙亲自去吩咐小丫头跑腿儿。
那小丫头腿脚也快,不一会儿便来回话,她对萧桂很是惧怕,连头也不敢抬,小声道:“奴婢……奴婢方才瞧见四姑娘在蔷薇湖边上的亭子里,只有含霜姐姐陪着,奴婢瞧着四姑娘像是在哭。”
萧桂扯着嘴角笑了笑,唤左蟾道:“走吧,咱们去瞧瞧我的好四妹在哭什么呢?”
蔷薇湖在望山居那一带,是夏季供人歇凉的地方,花木也种得极多,到了夏天时十分茂盛。但此时却是一派衰败景象,少有人来往。
萧桂沿着青石路一路走过去,遥遥便看见萧若在亭子里望着湖面发呆,走近了,才瞧见萧若眼圈儿都是红的,便笑道:“四妹这是怎么了?今天可是祖母贺寿的日子,要是被祖母知道了你偷偷在这里哭,又要惹得祖母不高兴了。”
萧若忙低下头,声如蚊蚋的道:“……对不起,求二姐姐不要告祖母。我……我就是太伤心了,文哥儿、文哥儿可能好不了了!”
说着眼泪便又落了下来。
萧桂很看不上她这一副懦弱的样子,活该被人欺负死!便懒懒道:“我之前给你的东西呢?今日我瞧见母亲仍然精神的很,你是不把我的话当话么?”
萧若很是畏惧的样子,“可……可、那是毒.药啊!我……我实在不敢……求二姐放过谢婆婆一家吧!”
萧桂皱了皱眉,怎么这般没用?要不是二夫人对她和她姨娘防备的很,二夫人身边的丫头婆子又忠心,她怎么会用萧若这个窝囊的!二夫人信任萧若,由萧若下手才是最妥当的,还是得再逼一逼她……
“你要是下不了手也罢,只怕那个谢同文说不定便会出些什么事,昨天是断了条腿,后天或许就没了命。谢家就这一个独苗,你也不想让谢家绝了后吧?”萧桂冷冷道:“你自己决定吧。”
翠儿吓得浑身发抖,起身就要跑,杏红一把将她死死拽住!
那亭子东侧便是薜萝园的围墙,但得再过个夹道才能看到园门,她们两个走到这里时便听到那位曾夫人说话,怕冲撞了,便没敢动,谁成想听到的竟是这样的内容!这里空旷极了,她们两个紧紧缩在围墙下的枯草丛里,一动也不敢动。
这里又没有旁人,要是被曾夫人发现了,将她们两个扔到湖里淹死,只怕都没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