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死亡(五)(1 / 1)

杏花单生,先叶开放,色若白或稍红。太白福楼四周皆种艳色,胭脂万点,花繁姿娇,尽占春风。

那些殷红花瓣如雨簌落,沾尽衣襟,如簪花落了满身,将一人一身冷雪尽覆,春光逆折又模糊这一切的轮廓,却还是满堂香色冷气,旖旎非常。

跪俯众人,皆是非凡,若是到了江湖,必是一方人杰,只是雪衣人之念——

天下众生,却也只对一人诚心拜服......

雾山众人皆已经神色深晦,眸中无不复杂。丁秀诗忍不住扯了一下路盛垣的袖口,低声询问:“大师兄,那不是......”

她看了眼路盛垣的脸,将后面的话尽数吞了下去。她此时忽然觉得自己的大师兄真是可怜,好不容易下一次山,路上好不容易遇见一个姑娘,看样子还没来得及牵手,姑娘就要长翅膀飞了......

小花姑娘一抽衣袖,随着众人而来的异蝶裹着杏花被她荡得粉碎,一些宛如雪屑一样晶莹的东西细细的落了下来:“...恩。”

他们所拜是她,所跪是她,所呼也尽是于她。

路盛垣呆滞地看着小花姑娘朝自己走过来,直到那人开口,慢吞吞的问道:“霁开可有求?”

路盛垣没有说话,他皱皱眉,带着一丝落寞垂下了眼睑。

“吾名连云...天下之物,皆可予尔。”连云说道,她第一次说这般长的句子,一字一顿慢慢悠悠,透着种唯我独尊的漫不经心。

这句话让雾山的大弟子笑了笑,他脸上的神色已经平静得看不出任何内容:“城主盛意,在下恐怕要辜负了。”

连云静默了一会,她从怀里摸出一把玉色的小刀,那柄小刀只有一指来长,熠熠生辉仿若饰物。她把这东西摊开在手心,送到路盛垣的面前:“赠君信物,他日...他日...”

眉头轻蹙,却吐不出下面的话,路盛垣伸手接过,脸上一笑,终于有了点温度:“我明白,此事过后必去找你。”

“...嗯。”连云点头,暗暗松了一口气。

“城主一路劳顿,望杏城里皆有潮世无霜租赁的屋子,请城主梳洗一番,休息片刻。”快雪之首恭敬说道。

连云轻看了他一样,颔首不语。

快雪略微一思索,方才见连云赠路盛垣信物,想必城主和此人相识,于是引着连云上了太白福楼之上,其余剩下人等,随他们二人上去者有十五人,剩下者将整个客栈包围了起来。

一时之间客栈噤若寒蝉,之前的热闹景象像是镜花水月已然不在。

潮世无霜,城主从不出城,这不知是多少年不成文的规定,连云不是第一任城主,在她/他前面,城主终其一生不会出城。

不知是谁先开了口,念出了那句在武林中流传许久箴言之一——

“雾澡出,霜潮世。”

蔺介庄看了眼瞬间像是炸了锅的客栈,走到路盛垣的身边。

“弟子之前不知她是连云。”路盛垣拽着玉刀说道,唇色苍白,眉宇满是失神。

“我记得,”蔺介庄说道,“连云似乎不是个女子...但江湖上也没说是男子,不过现在观之身量极高,声...”

路盛垣:“......”

“师叔说得是,”路盛垣打断他的话,笑了笑,“弟子这些日子,连日赶路,此时觉得有些疲惫先去休息了。”说完后拿着玉刀转身离开了。

丁秀诗看着路盛垣离开的背影,她从没见过大师兄这个样子,便是因为小花姑娘就是连云这件事生出的开心,也消失了大半。

“师父,就是无霜城主不是女子,你也不能当着大师兄的面说啊,你看他现在伤心得...”丁秀诗最后忍不住抱怨蔺介庄。

蔺介庄却是说道:“早说早了。只是连云送你师兄之物,为师若是没有看错,应是上任无霜城主所用的暗器,自他一去,江湖之中再无玉刀一物。”说着他又叹了一口气,不知是为他口中的连云的师父,还是为本门大弟子与无霜城主间纠葛。

“可是我看大师兄他们是不打算了了,石佛送出的信物大师兄也收下了,还说回去找她。”一个小师弟忍不住说道。

“你到是眼尖。”蔺介庄笑骂了一句。

“我不管!我不管!雾山怎么能和无霜城扯上关系!”丁秀诗抓着蔺介庄的袖子闹着说。

“师姐。”

“师姐你别扯师父的袖子啦。”

......

无霜城的人从来不用城主发话,所有的东西尽已经准备安排好了,连云走进去,木桶里的热水散发出水汽带着澡豆的香味弥漫整个屋子,快雪要服侍她更衣沐浴,连云摆摆手将所有人挥退了出去。

在房门关上后,静默了三四息,屋里人像是没骨头,垂头丧气的坐到床边。连云终年冰冷的脸上有了一丝动静,慢慢的那点微小的动作化为了嘴角的抽搐,无霜城的城主伸手捂住了自己额头。

此时在谁也不知道的城主内心中,结束了多日以来的沉默正压抑的质问着,但唯一听众的语气却是永远的刻板无趣。

【为什么被下毒的时候系统没有任何警示?我中了毒之后也一点反应也没有?】

【你之前连个反应也没有,为什么落崖之后就出来了...我根本就没有求生欲,不能把那个侍女救了?何必浪费你的能量。】

【嘀——系统检测宿主生命有危险,启动生存应急功能。此插件严格按照星际保护条例第一百二六章第三条安装,没有任何问题】

【那是什么?】

【阻止一切非法自杀!】

连云:......

连云从舍崖上摔下来从没有想过自己能活着,他身上虽有个系统,号称什么生活贤内助,梦想辅助机,可是这玩意到了古代一毛钱的用也没有。

先不说把他原装语言系统给卸载了,之后穿过来既不能把原来的装回来,又不能帮助他学习说话写字。口口声声说什么新手大礼包已经用了,从此以后系统纯建议不插手,宿主干巴爹......

连云:呵呵。

乃至于连云在潮世无霜城这个人人一年到头,吐不出半个字的地方,艰辛学习...

要不是历届城主学武途径并非常理,就以他这样的状态,最后估计只能学了屁!什么屐花会开,雾澡现世,早八百年还窝在窟里面研究第一式呢。

可惜世上没有早知道,潮世无霜城学武的途径非常,这让他能够修得一身的武功,却也因此忘记天下人有的是功夫让他变得手无寸铁,任人宰割!

那个义无反顾抱着他跳崖的侍女,连云是第一次见到她,连名字都不太记得,可是在坠落的过程中那双手到死也没放开连云,哪怕真的粉身碎骨、尸骨无存!

这样的场景比之当年他杀第一个人时更为震撼,连云记得站起身的时候沾了满身鲜血,泥泞得像是落进了血池里,那些血肉分不清是他自己的,还是什么也没有留下的侍女的.....

连云从衣襟里取出那只香包,这个东西是那个侍女唯一留下的,他在那堆血泥上简简单单的衣裙里翻找了半天,最后只摸到了这么一个挂在腰间的香包而已......

他愣了许久,最后还是不明白为何在这里会有像是这样的人,若是他也一并死了,倒不会想这么多。但连云还活着,就不得不思考起来,他自来到了这个世界,这本书的世界里面,便从未感受到谁给予的温暖,他没有父母,没有朋友,一生当中活了一般久的时间,只有一个师父,和一城的属下。

但这两种人和连云都谈不上亲密,他至今还记得自己的师父说过最长的一句话也未超过十五个字,而他在说完那句话之后也离开了连云的生命;而无霜城的人向来不会去亲近城主,他们只会把连云高高供奉起来,却绝不会让他低下云端的。

连云这辈子活得格外漫长无趣,他周围的一切不得不让他,从心里也生不出什么归属感,无霜城不成文的东西慢慢的也进入了他的血肉里。

但还是有些人有些东西,却还是让他觉得沉重,这种时候连云往往会觉出几分真实出来,也会感觉从未有过的清醒,多少正视这个世界几分,明白自己已经身在何处了......

而这次,因为一场震撼的死亡连云觉得自己总算是有点松了一口气,因为在他心底不得不承认的是他在害怕自己迟早有一天也像那座城一样,不像是个活人。

连云收拾了一下情绪,想到外面还有着人候着自己,便脱了衣服泡进了木桶里,无霜城的人准备了满满两桶的水,他们做事一向都是这样细致到了一种刻板的地步。

同时这样的行为也间接导致了连云能说话交流的机会极少,如今在外面交流起来完全是半蒙半猜,基本上能不开口就不开口,故作高深,憋得内伤...

男人洗澡一向不会婆婆妈妈,连云纵使是城主也不例外,他穿好衣服便说道:“进。”

屋外守着的快雪、时晴两首推门而入:“城主。”

这两个字他熟悉,连云点点头,将手里的香包拿出。

快雪上前几步双手接了过去,香包满是血污,他仔细看了两眼才分辨出来:“属下听说最后和城主一起的是令重阁的侍女,这东西的确是他们的。”说着打开香包从里面拿出一张木牌来。

连云带着这个东西许久,因是故人之物,不愿轻碰了,根本不知这里面有什么,先是看快雪之首将东西打开了,还未来得及开口阻止,便看见人从香包里取出了木牌,心下一动,已知怕是那位侍女的身份令牌。

“是重夕,原是令重阁长老身边的侍女。”快雪之首看了一眼说道。

“重夕...”知道自己没有记错,连云伸手,木牌被放到了他的掌心。

这牌子跟无霜城历来的奢华大气不同,连漆也未涂,如今沾了血。原木色的牌子上刻着重夕两个字,翻到后面刻着’令重閣’三个字,连云识不全所有的字,也猜得到是什么。

他捏住牌子将东西塞进了腰带里的颊囊里:“可还有事?”实际上想问的却是这次刺杀幕后主事者可查出来的,连云却不知怎么开口,声音在胸口堵着,最后只好吐出这三个字来。

时晴之首上前:“仲华长老已经派了令重阁的长老赶来,之前刺杀一事也已经查清。对方所使药物,天下少有,又能杀得了潮世无霜的人,放眼江湖敢这般做的只有一个!应是罗浮派的左部。”

“......”

“仲华长老猜测,罗浮左部的人已经猜出箴言与雾山字岩之间有所联系,虽不至于已经知晓,但他们一向奉行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这次没有成功,怕还有下次,仲华长老嘱咐城主千万小心。”

连云听到‘罗浮’‘小心’等些字已经猜得大半,又问:“令重阁长老?”

时晴回答:“他不日将到望杏城,这些日子我等将拼死保护城主!”

“嗯。”连云点头,复又挥手让他们退下,快雪、时晴退出时将他佩剑又重新送回,连云将一尺深红握住,剑鞘上冰冷的花纹硌住了他的手,像是无霜城终年不化的积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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