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天泰也同样盯进她如同星子般的眼睛里,仿佛在细细地寻觅着什么。
两个人就那样静静地对望着,仿佛周围的一切全都已经静止了,片刻之后乔天泰疏离地一笑,俯下身向她靠了过来。
安若瑜身子一僵,忘记了躲避,心跳速度瞬间加快,然而乔天泰只是礼貌地在她的唇角一沾,如同一只轻盈得蝶,在娇嫩的花瓣上轻轻一触便飞走了。
“圣诞快乐!”在她耳边轻轻说完这句祝福,他便松开了手,转身离开。
宴会的音乐开始变得欢快,很多好静的人退到了场边,那些喜爱热闹的拥到场中开始随着节泰尽情地舞动着身体。
安若瑜久久地站在场中,望着那个隐在人群中的背影,久久不能回神,因为刚刚那个轻如飘絮的吻,耳边的热度久久不能退下,心中回荡着一个念想:她还没有跟他说圣诞快乐。
陆曼青站在场外,刚刚被那个法国男人吻了之后的恶心感还没有退去,细长的手指,紧紧地捏着裙摆,美丽的眼眸微微眯着,向呆愣在场中的那个身影投去恶毒怨恨的光。
唐小欧看着呆呆的安若瑜,不由得轻叹了一声,安若瑜啊安若瑜,你明明对他有情,怎么会把事情弄成现在这个样子呢?
云浩宇手中的酒已经是第三杯了,平时很少沾酒的他,已经带上了微微的醉意,他不由得苦笑了一下,哪怕就算是喝醉了,他依然做不到像乔天泰那样,把她从那个法国男人手中拉回来。因为他怕,与那个法国人相比,她会更不喜欢他的吻。
直到有一个人欢快地过来拉安若瑜的手,想邀她一起共舞,她才反应过来,摆了摆手表示拒绝,然后默默地退出了场。
元旦的这一天,街道上到处张灯结彩,哪里都是一片中国红,天气却不是很好,从早上开始铅灰色的天空便飘起了细碎的雪。
今年的雪似乎来得晚了一些,员工全都都放假了,安若瑜却依然要去加班,因为要掌握好安华联这么大的公司,她发现她需要学习的东西还很多。
走到半路,忽然想起还有一份文件忘带了,便又掉转车头回到了家里,到了门口,却发现了王医生的车停在那里,让她的心里莫名的有些不安。
进家之后,她并没有直接回书房去拿文件,而是去了三楼父亲的房间,房间的门虚掩着,并没有关紧。
里面传来王医生的声音:“安老,我建议你马上启程去国外接受治疗,我跟那边的医生已经联系好了。”
听得出来王医生很担忧,安若瑜觉得有些懵了,这……是个什么情况?父亲最近看起来确实没什么精神,吃得也不多,可是他只是说胃不好,而且已经在吃药了。
为什么王医生建议他去国外治疗?
她站在那里没动,没有去打断两个人的对话,只听父亲说道:“安华联的股东各个都是老谋深算的狐狸精,现在小瑜才刚刚接手公司,我怕我这一走,她一个人震不住那些老东西们。”
“可是您现在这个状况,再不去治就来不及了。”王医生越来越焦急。
安羿谆似乎是叹了一口气,问道:“如果我现在不出国,还有多长时间?”
父亲问出这句话时,安若瑜的心开始狠狠得向下沉,当感觉到颈子处一片湿凉,她才知道眼泪已经不受控制的滑了下来。
王医生也叹了一声,沉默了良久,才说出了三个字:“三个月。”
安若瑜只觉得混身的力气全部被抽走了一般,腿一软便要跌坐下去,她伸手扶住墙,让自己不至于倒下,胸腔疼得几乎窒息,她捂住嘴,让自己不要哭出声来,然后一路跌跌撞撞得跑下楼。
刚刚父亲与王医生的对话,她真希望是一场幻觉,可是却听得清清楚楚,那到底是什么意思,她不想理解,也不敢去深究,她害怕知道真相,仿佛只要她逃避下去,这件事就不是真的。
她不知道是怎么回到自己房间的,整个人像被抽空了,脑海里一片空白,踉跄着倒在床上,蜷成一团,眼泪汹涌而出。
不知过了多久,响起一阵轻轻的敲门声,“小瑜,在吗?我想和你谈谈。”是王医生的声音。
她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却迟疑着不敢去开门,因为她怕听到她已经知道的结果再次从王医生的口中说一遍。
“小瑜,我刚刚看到你从楼上跑下来了,你爸爸他也不是那么不乐观的,我们谈一谈好吗?”
她起身快步走过去打开门,双眼红肿得如同两颗核桃,望着一脸和蔼的王医生,她的眼泪不由自主的又落了下来。
安家的花园里,那棵繁茂的大榕树已经落尽了叶子,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条张牙舞爪的摇动,细小的雪粒子落进安若瑜忘了围围巾的颈子里,一点一点的沁凉她却混然不觉。
虽然到了室外,她却依然痛得透不过气来,“王叔叔,我爸爸到底是怎么回事?您别瞒的行吗?我刚刚在外面全都听到了,还有三个月时间到底是什么意思?”
王医生圆乎乎的脸上,现在心疼的神色,看来她还是全都听到了,刚刚安老还存在侥幸心理,希望她没有听全。
“是胰腺癌……”
安若瑜只觉得世界忽然变得一片死寂,她只能看见王医生还在说着什么,可是却已经听不到他的声音了,刚刚她还可以用心存的一丝幻想来支撑着自己,现在则无法再继续去逃避,眼前一黑,便失去了知觉。
天很黑,雪变得越来越大,安若瑜站在大雪之中,四周到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天地之间全是雪,她觉得很冷,从内到外的冷,她想走出去,找一个没雪的地方取暖,可是脚下却似乎被冻住了,她的双腿僵硬,迈不出一步。
眼看着雪大到模糊了视线,冻得她眼泪一下子就流了出来,她双手胡乱的挥舞着,口中不由得大喊:“爸爸,妈妈,快来救救小瑜!小瑜快冻死了……爸爸……妈妈……”
她喊了无数遍爸爸妈妈,可是世界上她最爱的两个人却没有一个回应她,她孤单得站在漫天的大雪之中,无助又委屈。
“爸!妈!你们都不要小瑜了吗?”她不由得号啕大哭起来。
忽然额头上的一阵沁凉,让她从梦中醒来,缓缓睁开眼睛,眼前出现了父亲憔悴又关切的脸,原来他都已经苍白成如此了,为什么她这么迟钝的还觉得他只是胃不舒服?
她想坐起身来,却被父亲按住,“小瑜,你发烧了,多躺一会吧。”
温热的眼泪又从眼角滑了下来,梦中的悲伤还在,她用力得摇了摇头,强撑着坐了起来一头扎进父亲的怀里。
“爸,我已经长大了,为什么什么都不告诉我?”
“告诉你也只是让你伤心罢了,与其因为我的病让你天天伤心,不如让你去安心的管理安华联,等你什么都适应了,爸爸才心安。”
“我什么都适应不了,爸,我需要你!所以您永远都不要离开我!”
安羿谆抚摸着她的头顶,说道:“所以爸爸才一直希望你身边能有个人帮着你。”
“我谁都不要,我只要您!”她双手紧紧抱住父亲,仿佛只有这样他才不会离开。
“傻孩子,人生的道路上,我们每个人都会转弯的,只是或早或晚而已,就算爸爸一直陪着你,你也会因为嫁人而走上另一条人生的路,现在我们只是提前分开罢了,我也很想念你的妈妈,想去陪陪她。”
“爸!不许你说这样的话,我们明天就去国外治疗,很快就会好起来的。”她突然想起王医生说让父亲马上去国外的话。
“去国外,也不过是多活些日子罢了,爸爸这一辈子走南闯背的,到最后才发现,最让人眷恋的地方就是家,我可不想在人生最后这段日子,还要跑到异乡为异客。在国外多活上几个月,也不如在家里多呆一天。而且有你和小轩陪着我,爸爸很满足。”
安若瑜心中的酸楚得说不出一句话来,眼泪根本无法止住。
安羿谆擦了擦她的眼泪,笑着说:“我的小公主,不能再哭了,答应爸爸,在最后的这一段时间,让我天天都能看到你的笑容。”
安若瑜抽噎得说不出话来,“嗯……爸……我答应你……一定不再哭了……”
“说不哭还哭,笑一个给爸爸看看!”安羿谆像在哄一个孩子。
她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她知道父亲是想让她释怀,可是她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看开,现在仔细想来,父亲生病,并不是无迹可寻,他变得开始越来越爱充满慈爱的醉醉念,会婆婆妈妈的一心想要她嫁出去,会关心小轩的学习情况,他再也不是商界强人的模样,而是越来越像个普通的慈父,他的变化是那么明显,只是她没有上心而已。
想到这里,那种悔恨的心情将她吞没,父亲这么快的变老变憔悴,她竟然都没觉察出什么,只管自己任性的依赖他。
安若轩知道大伯的病情时,反应与安若瑜完全不同,他只是不敢置信地僵了一下,但是他知道安若瑜不会拿这种事来开玩笑。
他什么都没说,转身便走了出去,到了傍晚,雪已经开始慢慢变大,可是他却坐在花园里,直到夜渐深,直到把自己坐成了一个雪人,他才红肿着双眼走了进来,第二天,看到大伯时,他变得更加嬉皮笑脸没个正经。
安若瑜已经无心工作,联系了国外的很多着名的专家过来给安羿谆看病,可是安羿谆还是日渐消瘦下去。
她仿佛变了一个人,本来是一个很清冷的人,面对父亲时却总是面带着微微的笑容,虽然她的心疼得已经快要死掉了,但她不想让父亲在最后的日子里,看着她整天哭丧着一张脸。
眼看着冬天就要过去了,父亲衰弱得只能坐在轮椅上,而且睡着的时间越来越长,二叔却依然没有消息,她经常能看到父亲看着挂在客厅的全家福,满眼的忧伤,可是她却无能为力。
有一天,沈方圆过来看父亲,父亲很开心,晒了很久的太阳。
“小沈啊,我走了之后,还要靠你多帮帮小瑜,这个孩子没吃过什么苦,也不懂得世界的险恶……”
“爸!你可别小瞧我,我现在已经今非昔比了。”安若瑜故意做出十分不满的样子。
“是啊安老,每一个股东都在夸安小总裁,都说虎父无犬女呢!”沈方圆也赶紧接话。
“你们两个这是合起伙来哄我开心呢!”安羿谆嘴上虽这么说,脸上却扯出一个骄傲的笑容。
他看了看安若瑜,遗憾地摇了摇头,“唉!我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能看到我的女儿有一个好的归宿,天泰那么好的一个年轻人,就这么错过了。”
“安老,怎么就错过了呢?说不定他们两个只不过是年轻人之间的闹别扭,没准过几天就好了呢。”沈方圆安慰他。
“开始我也是这么想的,可是闹别扭有闹这么久的吗?我看啊,我只能带着这个遗憾去见她的妈妈了……”安羿谆说话的声音越来越没有底气,人也越来越没精神。
“爸,你没事提他干什么?都说我要给你找个更好的女婿了。”安若瑜忽然发现,她的心已经被父亲的事情添满,似乎很久没有想起过乔天泰了。
安羿谆不满地瞪她一眼,“你啊……你就知道……就知道这样唬弄我……”他的声音越来越弱,就像被困意缠绕久了。
“要是有更好的……你为什么……为什么……”安羿谆话没说完,人便没了知觉。
他这一睡便睡了三天,安若瑜每天守在他的病床前等待着他醒来,在他看不到的时候以泪洗面。
她真的很怕,怕父亲就这样一睡不起,有的时候忽然惊醒,看到心电图机上的曲线,她才能放下心来。
终于等到父亲醒来,她也只是跟他说了一会儿话,便躲出了门,因为她不想让他看见,她红肿的双眼,和憔悴不堪的容颜。
本想出门走走,快速的恢复状态后,便回去陪着父亲,可是不知不觉她竟然将车开到了海边那幢玻璃别墅的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