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平阳长公主为什么是那样的眼神。无非就是看见淮南王的舞姬如此出众,好胜心强的她,有些受不来了。原本在她那里还有一技之长的我,如今也被台下熠熠生辉的绝世美人衬的黯淡无光,于是在平阳长公主的心里,我瞬间就没了价值了,待遇与先前比,便也就大相径庭了。
心思细腻的卫子夫,低头道:“静儿,要是有些难受,就出去玩玩吧,兴许能遇上仲卿。”
我摇摇头,笑而不语。
卫子夫忽然眉头皱了皱,捂着胸口,做事要呕吐。我连忙扶住她,小声道:“如何?”
“不碍事,只是胸口有些闷,一会儿就好了。”卫子夫说完,在自己的肚子上拍了拍。听她这样说,我心下便安稳了,想来只是寻常的妊娠反应,但是我过于紧张了些。
上席的陈阿娇不爽的哼了一声,我们只当作没她这个人,又将视线转向了殿中。
绝世美女正以一个仙女散花的姿势收尾。一曲终,舞姬们如仙子一般飘然散去。
“好。”刘彻朗声赞道,又对淮南王道:“皇叔觐献的歌舞世间少有,朕今日大开眼界啊。还问这歌舞之名?”
淮南王弓身道:“陛下过誉,这支舞不过是小女刘陵一时贪玩所创,能得陛下青睐,实属臣之荣幸。”
“哦?这红衣女子,莫非就是皇叔的女儿刘陵吗?”刘彻一脸惊讶的样子。
王太后也惊叹道:“哀家就说一般的女子,哪能有这样的技艺。淮南王教女有方了,陵儿出落得这样好。只是身为王女,登台献艺,有些委屈了。”
淮南王笑道:“这次臣进京觐见,小女刘陵非要跟来,臣素来娇惯她,便应允了。原本也不打算叫她登台的,谁知领舞的舞姬进京后水土不服,原来的节目便不能觐献了。可是臣已然将节目礼单上奏,随意取消,岂不是欺君?正在臣心焦之计,陵儿便自告奋勇。臣一时别无他选,便也应允了。”
淮南王面露无奈之色,让人觉得,让自己出身高贵的女儿献舞真的是他无奈之举。
“哎,皇叔见外了,既是不便,直接说与朕,何必牵强,委屈了陵儿妹妹。”刘彻笑道。
刘彻这话刚收完,便听见有女子悦耳的声音:“不委屈,能为陛下,太后娘娘献艺,是陵儿的福分。”大家循着声音看去,只见刘陵已然换好了衣服,从侧门款款而来。
淮南王免不得要斥责她不懂礼数,又向刘彻和王太后请罪,说是自己娇惯坏了女儿云云。刘陵上了高台,行了跪拜礼,一一拜见台上的上位者。
那些上位者,免不了对她又是一番夸奖赞叹,连底下的朝臣都随声附和着。此时的大殿里,最得意最引人注意的便是刘陵了。
“陵儿,你跳的这支舞为何名啊。”王太后对刘陵一脸的喜爱。
刘陵恭敬的回道:“回太后娘娘,臣女跳的是‘嫦娥奔月’。”
众人听了这个名字,又向我这边看来。刘陵见此状况,一脸的疑惑和尴尬,却也没说什么。
刘彻道:“朕在皇叔的《鸿烈》里看到嫦娥奔月,如今陵儿妹妹又将那嫦娥演绎的活灵活现,朕倒是真把陵儿当作月里的嫦娥了。”
王太后又笑着说道:“嗯,在哀家看来,陵儿倒是比嫦娥更胜几分。”
王太后这样夸赞着刘陵,而坐在她身边窦太主竟没有一句溢美之词,甚至一句话也没有。说来也甚是奇怪,今晚窦太主似乎不在状态,只坐在那里不言不语。以前要是有这样的场合,她必定是要出尽风头的。
再看陈阿娇,似乎也和平时不一样,安安静静的坐在刘彻身边。除了刚才,看见卫子夫孕吐有些不快以外,其他时候都挂着温柔的笑意,举止甚是端庄。
看着刘陵,陈阿娇点头一笑,道:“陵儿妹妹一番歌舞下来,定然甚是疲累,快些入席吧。”
我去,什么情况?陈阿娇难得对谁这样和气亲近。
王太后笑道:“是啊,哀家关顾着说话,倒还叫陵儿站着,阿娇说的对,你快些入席休息,随意用些菜肴。”
刘陵行礼谢恩,便入了席。
原来,淮南王身边的空席是给刘陵准备的。
女儿这般出风头,淮南王这个当爹的也很是欢喜,一脸的得意。看刘陵的眼神净是慈父的宠溺。再看刘陵……切,就你有爹啊?想当初我爸爸也是把我捧在手心上的,我考上大学的时候,我老爸还大宴三天呢?哼。
我就是**裸的嫉妒了,怎么了?唉,要是我没有莫名其妙的死掉,我老爸一定已经开开心心,得意洋洋的抱着外孙,到处跟人显摆了。就像我小时候,他总抱着到处显摆他闺女多好多好一样。
就算我其实并不优秀,可是在我爸爸眼里,我哪里都值得他到处显摆,每次还总是一显摆就老半天,根本停不下来。我爸爸的同事和我们家的老邻居,都知道我爸爸是个女儿控。如今我一缕孤魂,已然到了西汉,却不知我年迈的父母如何了。
还能如何?不用想,也知道过得不好,过得很不好。
宴会多半还要进行很久,我却不想在这里呆着了,想出去透透气。
这时刘彻开口说话了,原本喧闹的大殿,一下子安静的有些出奇。
刘彻朗声道:“今年春上黄河决口,溢于平原,良田尽毁,又逢……旱年,哼哼,今年雨水虽少,但也并非真正意义上的旱年。什么是旱年?百姓们都没有水喝了吗?不要以为朕深居宫中就什么也不知道,天气炎热,干旱不干旱,不用等你们写奏表呈上来告知朕,宫中荷塘水池众多,真不会自己看吗?莫要狡辩说宫中与宫外不同。有何不同?朕只知道宫中之水源于宫外,与整个长安城的水同源。与天下之水同宗。朕见宫中水位是比往年下降的厉害,凭此亦可知天下,说今年是个旱年,勉强说得过去,的确,今年的雨水少了些。可是朕的臣工们,奏表之上纷纷将灾情归咎于旱年,哼!好啊。”
勉强说今年是个旱年?不都说今年是旱年吗?难道不是吗?我还没经历过大灾大旱,我真的没有这种概念。就算是前世在电视上见过,没有经历过也是不能体会的。
这些时日,我在宫中只偶尔听说旱灾了,可是平时水源上的用度并没有变化。长安城里也没变化,至少我没感觉到。非要说有什么变化的话,那就是我后院水井里的水位下降了些。前院小池里的水蒸发的厉害,总要人工打水倒进去补充。还好韩嫣给我修缮房屋的时候,顺道找人修整夯实了池底,池水不至于随着水位的降低而流失,要不然我的那一方小池子,早就干涸了——荷花和小鱼早就死了。
话说回来,我先前还以为长安是块福地,不受干旱影响呢?原来另有隐情,那既然不是旱年,灾情又为何日次严重?黄河决口毁了大批良田,是会造成减产,可也不至于是全国性的,到底是什么原因导致的,以至于地方郡官王侯纷纷将灾情归咎于干旱?
刘彻隐忍着气愤,接着说道:“如今正是收割麦子的时节,各地灾情严重纷纷上表朝廷,列位臣工除了上朝的时候给朕出些不痛不痒的策略,还能做些什么?幸好朕对这场灾情早有准备,才不至于慌了手脚。相比之下,各位臣工原本应该比朕更能体察民间疾苦……你们要是不能做好朕的眼睛耳朵,便及早让位以贤。”
刘彻不理会底下臣子们的窃窃私语,继续说道:
“所以朕还是要亲眼看,亲耳听,朕夏初之时走访民间,马匹受了惊吓践踏了农田,百姓皆呼骂朕如跋扈子。朕甚感气愤,踏坏了农田,本是朕无心之失,赔些钱才也就罢了,何必要如此辱骂朕?”
众人皆不言,刘彻笑了笑道:“朕便差人去祥查一番,才道原来是今年春上受灾的大都是百姓的土地,及时有些权贵富户的农田毁坏了,也都强行与那些没有受灾的百姓将土地换了过来。百姓没了良田,便去租种。偏偏今年雨水又比往年少得多,麦子的长势不好,收成定然可想而知。可是有些人为富不仁,约定的租竟然比往年还多。”
刘彻的声音说到最后一凛,让人心生敬畏,甚至有些胆颤。大殿里的空气似乎都冷了许多。原来,让百姓受灾严重的是土地割据和高昂的地租……
我坐在卫子夫身旁,忽然卫子夫身形一抖,脸上一皱,似又有点难受,我忙扶住她。她的手心里都是冷汗,我一惊。转念一想,大概是卫子夫没见过这般冷冽模样的刘彻,有些吓到了吧。
“朕粗略算了一下,百姓今年交了地租,剩在自己手中的粮食,不过几斗而已。这几斗米,要留出一些做种苗,剩下的全家要吃上一年。百姓不去租种权贵的田地活不下去,去租种也活的苦不堪言,甚是无奈。”
刘彻有些激动,平了平语气又道:“有些人怨恨朕修建上林苑,占用了土地。可是朕收回并入上林苑的土地,耕作用的良田有多少,即便是耕地,占用的又是哪些人的,在座的臣工们想必都是清楚的。朕走访民间不曾听见百姓对朕修建上林苑有什么怨言,倒都是听说谁谁谁强占了哪里哪里百姓的多少多少良田等等诸如此类的话。给朕主持修建上林苑的吾丘寿王向朕回禀说,很多壮丁都争相来上林苑服役。原因就是在上林苑服役能吃饱饭,还能领些徭役的赏钱养家糊口。”
自古百姓都对徭役避之不及,如今竟然趋之若鹜吗?
心中难免感慨,封建制度下的土地割据,本就是残害百姓的一颗毒瘤。即便是风调雨顺的年景,百姓也只是勉强能够果腹。若是稍有天灾,便会爆发成不可收拾的灾祸。
“有人劝朕不要修建上林苑,说占用良田,或说劳民伤财云云。朕以为上林苑的工程不能停了,朕的钱放在国库里,也是生了霉烂了。倒不如变相给这些劳苦的百姓们。”
原来,以前刘彻说的他修建上林苑自有深意,是指的这个吗?如果没了土地,又租种不起权贵的土地,服徭役领着微薄的工钱,倒也算是条出路。
可是多少觉得自己好像被刘彻洗脑了,刘彻倒是会往他脸上贴金,他怎么不直接把钱拨给百姓,做什么还修上林苑?
如果说,这场灾祸的源头是土地制度,那么春上黄河决口就是导火索,而刘彻为整修上林苑,重新合并难以估算面积的土地,此举无疑起到推波助澜的作用,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刘彻回收了这么多土地,有的贵胄被占了耕地自然会向外吞并以作补偿。那些被占用了山地林地的人,则乘机强抢良田。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虾吃草……层层盘剥下来。严重的土地兼并,自耕农转变成租种农,成了灾祸的伏笔。而此刻他却在义正严词的为自己开脱?
好吧,谁教人家是皇帝呢。整个国家都是他的,这土地还不是他说了算的。只是干嘛要说着这样冠冕堂皇?嗷嗷嗷,差点忘了,修上林苑的钱,可不都是国库里的。妈呀,这里面的道道太多了……我见识浅薄,看不透啊,回去得找卫青在了解一下里面的情况。
“朕去年下令建茂林县,徙郡国豪强于此。朕先前已请示太皇太后,太皇太后对此事并无异议。传朕旨意,复任司马谈为太史丞,督建茂陵,茂林建成后,豪强富户必迁,违令者立斩无赦。”
刘彻扫视了一眼台下的群臣,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这个腹黑男肯定又憋着什么坏。
果然,刘彻转身回到座位上,又道:“今年旱灾已然定局,朕已然令桑弘羊预算赈灾支出,诸位爱卿都是食君之禄,必定要为君分忧,列为臣工及家眷还要聊表心意才是,朕要的不多,只将各位随身佩戴的美玉及首饰留下便可。”
这话一出,地下便开始骚动起来,远处的女席里竟然有人轻轻啜泣。想必这些女人来参加这次夜宴,个个都拿出了压箱底的首饰,原本是打算打扮的花枝招展进宫来显摆招摇一番的,不想陛下竟来着这么一出。
刘彻话音未落,郭舍人已然命令宫奴端着盘子下去收了。
这时高台上的刘陵起身来到中间朗声道:“陛下,陵儿愿意将所有随身佩戴的首饰,捐献出来。还有一些在驿馆的明日也捐献出来。但愿能为陛下分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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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