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千曼猛然睁开双眼,只见殿堂的顶端已破开了一个大洞,一道闪着金色光纹的长剑长驱直入,直接打破了秦战身上的金光护罩。此时正是夺灵的关键时期,秦战被中途打断,导致追风煞气蜂拥而来,一连倒退了几步,口中则有一小股黑色淤血溢出,显然已受到了追风的反噬。
这偷袭之人,不偏不倚,来得可真是时候!
随长剑而至的是一袭白衣男子,出乎云千曼意料,竟是洛楚然。一个最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人。
在上一秒她还坚定地认为洛楚然是秦战的走狗,“忘恩负义”这个词简直为他量身定做。
但来的竟是他!
同样觉得不可置信的还有秦战,秦战眼中闪过惊怒,声音震颤:“洛楚然,你……你竟敢……”
“我为何不敢!”
洛楚然跃步上前,使出了九叶天术诀第九式,秦战急忙翻身躲开,同样使出九叶天术诀的第十式。
第十式本是压制第九式的,但秦战有伤在身,又在夺灵时耗了太多灵力,施展法术时已力不从心。
漫天落叶簌簌纷飞如雨,自空中片片旋下,这已是九叶天术诀的第三境界。只见一片落叶落在了云千曼眼前,她本能地想用嘴巴把它吹开。然而落叶丝毫不受影响,沿着原有的轨迹缓缓落下,穿过她的身体,落在地面,沉入石中,直到消失不见。这些,竟都只是幻象。
数个回合之后,秦战已明显落了下风,他满头大汗,再次震惊:“洛楚然,你竟然一直隐藏修为。”
洛楚然冷笑:“我若不隐藏修为屈服于你,恐怕早就遭你毒手了,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金纹长剑一剑快斩,伴随着剑刃中传来的尖锐啸声,秦战的脑袋应声落地。
那硕大的脑袋在地上翻滚几圈后,在她面前缓缓停下,一对怒睁的双目始终没有合上,怒视着她,脸上虽已没了血色,依旧显得不怒自威。看着这颗狰狞的脑袋,云千曼很平静,心中竟然没有那种劫后余生的喜悦,也没有任何伤感,甚至就像一个事不关己的旁观者。
待洛楚然将剑归鞘,他走过来将她扶至椅中,看了她片刻,“千曼,让你受苦了。”
她确实受苦了,不过至少她还活着。
见他面色难看,不像是装的,她于是也问:“你好像受伤了?”
洛楚然点了点头,“秦战老贼修为高深,若非我在战前服下毒药,将十年寿辰用于一瞬,我也绝非他的对手。”他似乎刻意避开了她的目光,非常疲惫地支起身体,一步一顿地走向高处的长椅,缓缓坐定。云千曼特别注意到,他的眼角突然多了些许皱纹,那满头黑发在眨眼间已有了一簇白色。他确实没有骗她,短短不过一刻钟的时间,他似已苍老了十年。
那他以十年寿辰的代价斩杀秦战,到底是为了救她,还是为了那只掌门宝座?她不知道。
她也不打算问他。
接下来是长时间的沉默。
她看到洛楚然一直低头看着身首异处的秦战,突然问了一句:“你一定很恨我吧?”
她摇了摇头,在离开天顶时他持剑阻拦她的那一刻,她确实恨过他。
但她只是恨他打伤了秦怀,恨他一副高高在上、旁若无人的模样,这又不是因为爱情而刻骨铭心的恨,这种恨注定很短暂,所以她现在不恨了。
在她眼里他不过是万千陌生人中的一个,与别人也没多大区别。
如果硬要说出一些不同,那只是因为他与她曾有一份婚约,多少让她觉得有一丝介怀吧。
洛楚然缓缓说道:“当年师父在救你时身受重伤,闭关前,他老人家就知道自己有去无回了。但师父至死还惦记着你,让我在他面前发誓,要在你醒来之际保护你的安全。就这样十年过去了,在一年前,我得知秦战想在云浮洞中杀了你,秦战势大,我却进不了云浮洞,只能于事前告知滕师叔,让他救你一命。滕师叔自小看着你我长大,于你我二人,如同至亲,也只有他能够帮我们了。只是没想到,秦战早在暗地里集结了众位长老,师叔只是一个代掌门,权势大不过秦战,绝大多数的长老都站在了秦战那一边。我也是后来才听说,他为了阻止秦战销毁芷云仙棺,在云浮洞中与秦战争吵起来,而后竟大打出手,一直打了半个多时辰,他们才发现冰棺中的你竟然醒了。仙棺上的阵法是师父所布的千绝阵,没人敢贸然进阵,所以,滕师叔在为你打开芷灵仙棺时受到了重创,在他闭关之际,被秦战所杀害……”
“掌门死了?”云千曼大惊。
这么看来,这位她不曾见过一面的滕掌门,竟是因她而死的。
如果洛楚然忍辱负重,是为了杀死秦战,为滕万里复仇,这么看他似乎并非忘恩负义之人。
洛楚然又道:“很快众长老就要来了,秦战一事由我来处理,你先去演武场等等吧。”
云千曼哦了一声,拖着疲惫的身子走了一半,却又停下,回头问道:“你杀了秦战,那些老头会放过你吗?”
“放心吧,那些人不过是趋炎附势之辈,秦战既死,他们不会因为一个死人而刁难我。更何况滕师叔已在临死前将掌门之位传给我了,而今我便要宣布这个消息。”
云千曼又走了几步,再次回头,再次问道:“那些人真会心甘情愿让你做掌门吗?”
“他们自然容不得我做掌门,但只要刑师叔祖站在我这边,他们就绝不敢有任何的异议。”
见他说得信誓旦旦,她发现自己多虑了。她不了解他,他能在秦战这个老奸巨滑眼中潜伏这么久,这样一个人,应该属于那种心思缜密之人,事情在他手中环环相扣,毫无疏漏。刑师叔祖贵为魁云宗少有存世的“老古董”之一,论辈分,比诸位长老高了一辈,论修为,乃魁云宗唯一的金丹尊者,上回密幽谷坐镇之人便是他。
有他支持他,自然没人二话。
她走出祥云殿时遇到门外守候的秋兰,秋兰对她笑了笑。她已经知道她之前并非真要杀她,她与洛楚然是一伙的,但即便知道了真相,云千曼也不愿睬她,那种被欺骗的疼痛犹在心中,她作为她“姑姑”的身份更让她觉得是一种讽刺。
她径自往武场的方向走去,此际武场中有数十弟子正在修习法术。
有的修习隔空移物,有的在修习火控之术,有的则在练习疾走。
虽然都是些低级别法术,却让云千曼看得心驰神往。
就这样她孤零零坐了几个时辰,没有人注意到她。
“不管你恨不恨我,我确实是你的姑姑。”秋兰不知何时到了她身后。
“是吗?”她回头看了她一眼,看着这个衣着华贵美艳的中年女人,这个曾经让她无比信任的女人。
“我知道说什么都于事无补了,现在过来只为告诉你一件事,”秋兰说到这里顿了顿,看着云千曼的眼睛,“方才长老会议做了决定,你已被逐出了师门……”
“什么?”
她知道她早晚要走,只是没想到她不是堂堂正正地离开这里,而是被这些人扫地出门了。
“你有所不知,许多门派已在几天前公然向魁云宗下了战书,现在看来秦战的一意孤行,倾尽门宗之力抢夺追风实乃大错。其实那些大门大派岂不都是另有打算,夏秋国难得出了件灵器,谁都知道它是个烫手的山芋,而魁云宗正值休养生息之际,树敌太多只有自寻死路,所以……”秋兰说到此处,无奈地摇了摇头。
原来魁云宗不单单要赶走她这个“云裳鬼女”,更重要的是要赶走她的追风。
“洛楚然呢?”云千曼想知道洛楚然对这事的看法。
“楚然也别无选择,众长老咬着这事不放,你若不走,他便做不了这掌门了。”
既然这样,那她就走吧,她说:“我要带上念晴一起走。”
“念晴不能与你同行,放心吧,楚然知道你们亲如姐妹,决定收她为徒,以后这里没人会欺负她了。”
经这么一说,云千曼便了无牵挂了,既然念晴能在这里过得更好,确实胜过跟她一起颠沛流离的生活。
还有秦怀呢?
秋兰告诉她,秦怀和周玉早已不知去向。
在两天后的掌门继任大典上,门中上下齐聚仙云台,仙光璀璨,千人同贺。
大典过后洛楚然看向云千曼,就此宣布了将她逐出师门的消息,并当即指派了一位长老将她直接送往山下道口。云千曼在这两天时间里已经想通了,茫茫人海,那些想要找她报仇的人,也没那么容易找到她。她只要安安分分找个地方躲起来,好好修炼她的傲云诀,有朝一日突破至筑基,能够飞天遁地了,自然就不会有什么危险。
但她还是向冷漠的洛楚然瞪了一眼,心中又将他狠狠记了一笔。
她必须收回两天前那句话,洛楚然绝对是个忘恩负义之人,如假包换,假一赔十。
太他娘可恶了!
临走时她又将所有弟子扫视了一遍,在这个地方生活了整整一年,被逐出师门这种大事摊在她身上,却连个上来道别的人也没有。这反倒让她没了牵挂,走便走吧,这样的地方也没什么好留恋的。
直到她被那位长老带到了山下,那长老脚踏莲花台,从山上到山下,不过才一刻钟的功夫。
她这一年多来与魁云宗相处的情宜,也在这一刻钟内随风消散了。
临走之前,那长老给了她一个棕色的储物袋,说是洛楚然交代的,接着又叮嘱道:“洛掌门让我转告于你,此去向西有条隐秘小径,直通渺西国。十年前你虽四处游历,唯独渺西国没有去过,在那里认识你的人不多,相对而言比较安全。至于你的朋友念晴,洛掌门决定将她收为徒弟,自会好生照看她的,你便放心离去吧……只是世间险恶,请多保重。”
云千曼捧着沉甸甸的储物袋,里面装着的东西可真多,心中对洛楚然的气也就消了一点点。
但只是一点点而已,一想到他高高在上、面无表情地宣布将她逐出师门时的模样,她就恨得牙痒痒。
真是太他娘、他奶奶、他祖奶奶的可恶!
待她打开储物袋看了看,见里面放的是些丹药、灵石之类的,还有一个特制小型炉鼎,十几件法器等等,数目还真不少。像魁云宗这种“穷”门派,估计这已是拿得出来的最好礼物了。她在心中估量了片刻,有这些丹药她至少能突破到炼气六层,再加上她身怀太上丹经,三年内突破至炼气巅峰应该不成问题,想想前途还是一片光明的。
她将储物袋收起,对着魁云宗挥了挥手。
再见,魁云宗,哦,不对,应该是再也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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