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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一三章 痴情误 (六)(1 / 1)

于是,偌大的濮王府热闹起来,大红的喜字贴满了各个院落,到处都是一幅喜庆的景象。“赵士程娶了陆家的下堂妇”这一消息不胫而走,闹得沸沸扬扬。满城的姑娘无不为赵士程委屈,无不嫉妒唐婉。全城的士子无不笑赵士程娶妻不贤。这一切的一切,他都不在乎,哪怕知道唐婉不是真心嫁他,他也不在乎。他只在乎一点:唐婉的幸福。他要把这婚事办得轰轰烈烈的。

你瞧!走在迎娶行列最前面打着开道旗的鼓手,后面是乐队。到了,到了!迎娶队伍走到了女方家门口,顿时响起一阵猛烈鸣锣,通知女方喜轿马上就要临门了。金灯执事应声站住,东西对面而立,由吹鼓手前引,赵士程骑在马上,宫灯、喜轿即由金灯、执事行列的中间打穿而过,进入胡同。

唐家的人闻讯后,即由四位送亲的官客,临时将街门关起来,谓之闭门。说是杀杀新娘的性子,或说是避避煞气。其实,一是等候命馆星命家给择定的上轿吉时;二是给新娘一个修饰打扮的时间。

这时,娶亲的官客们开始叫门了。一个娶亲的官客在门外喊道:“天不早啦,开门吧,别误吉时!”

送亲的官客在门里问道:“你们是干什么来的?”

“我们是到贵府娶亲的。快放我们进去吧。”

“你们都有些什么举动?”

“花红大轿,旗鼓喇号!”

“太好啦,那就请你们吹奏一个大头和尚斗绿翠吧!”

娶亲的官客一声令下,鼓手们便应声吹奏。

随后,娶亲的再去叫门:“礼乐具备啦,开门吧,别误吉时!”

“不行,不行!还得吹打一曲《夸得胜》!”

娶亲的官客一听,便将事先准备好的几个红纸钱包和茶叶包从门缝递到送亲人的手里。这时,送亲人始大喊一声合意开门!随即将门打开,并以铜钱向空中一扬,顿时,围观的小孩们一拥而上,争抢铜钱和喜包。

娶亲人随之夺路而进,由送亲人引见,到堂日互相道喜叙坐。娶亲太太与送亲太太略做寒暄,即入闺劈,张罗新人上轿事宜。新郎也在媒人陪同下进门,给唐婉的奶奶三叩首,谓之谢亲。然后再到闺房前隔符深作一揖的,谓之催妆迎亲,敦促唐婉上轿。

等到喜轿退出闺房,茶房端来一碗清汤往桌上一放,喊道:“上汤了您哪!(表示宴会终了)。”娶亲人马上撂下汤封赏钱,起席告辞。

正红朱漆大门顶端悬着黑色金丝楠木匾额,上面龙飞凤舞地题着三个大字“濮王府”。整个濮王府都是一片张灯结彩的,到处都看得到大红的喜字。在众人的簇拥下,唐婉就这样第一次走进了濮王府。赵士程以明媒正娶的形式把自己接进濮王府去,这让唐婉有一丝温馨的感动。

洞房设在萧香馆内。进入濮王府沿着石子漫成的甬路走不远,就到了。这是小小巧巧一座独立的院落,很是清幽敞丽。漫步进去,只见入门便是曲折游廊,廊上挂着一架鹦鹉。里面正房三间,一明两暗。

厅上随便陈设着几样古玩,皆是精巧简洁的。壁间挂着一幅王诜《渔村小雪图》。地下是一色的黄花梨透雕云纹玫瑰桌子和椅子。菊香悄悄地跟唐婉说道:“这里跟王府比也差不到哪儿去了的啊,今日奴婢能在小姐身边侍奉,不知道是上一辈子从哪儿修来的福气。”

唐婉笑了,“瞧你,就这么一点出息!”唐婉透过头巾环视洞房内。西窗下依旧一对红烛高烧,用的是特制紫铜雕青鸾翔飞云的烛台。窗户上贴着大红双喜字。朝南长窗下放着一张花床,秋水色熟罗帐子,床帐的帐钩上各挂着一个涂金缕花银薰球,传出缕缕香气,甜香细细,沁入肺腑。大红双喜的锦衾,底下是银鼠皮的褥子铺成,十分绵软暖和。四面是雪白的粉墙,墙上再无字画,只是悬着两幅苏州精工刺绣,一幅是万事如意的字,一幅是凤栖梧桐,各自张于床头。可见他如此细心安排,无一不周到,是花了不少心思的。

菊香推开窗户,却见窗外正是一座园子,园中所植,有梅花树,也有梨树。此时正是梨子成熟的季节,树上挂满了一个个黄澄澄的梨子。忽然,菊香又叫了起来。“小姐,这世子在院子里种了好多的韦陀花。”唐婉笑吟吟看着她道:“少有见你这么喜欢什么花的。”

菊香低低一笑,“我也是听你上回说那院子里的是韦陀花,我这才认识这花的。也谈不上喜欢,只是好奇而已,要想看它开花,要守候好一、二个时辰的,太费心了。”她停一停道,“只有世子这样的人才肯费这份心的……”

她欲言又止。唐婉听她这么一说,有那么一瞬间,一丝害怕却涌上她的心头。在陆府的那一段岁月里,她与陆游志趣相投、两情相悦,总以为就这样将两相厮守过一辈子,“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然而,爱情的梦想却被时间的手撕破了。这到底是谁的错?自己今天这样做,对吗?对于赵士程,她的爱意到底有多少?嫁给他是出于现实所迫还是只想报复一下陆游对自己的背叛?她说不清楚。脑子里搅成了一锅粥。她知道,如果自己的选择错了,恐怕伤害的就是两个人!然而,事情又都已到了这个地步,还能怎么办呢?自己的人生,只能是这样了吧!

洞房花烛夜,这个本应暖意融融的时刻此时却冷意清清。一对龙凤花烛慢慢地燃着,不时爆出灯花。窗上的大红喜字这时看来有些刺眼。唐婉偷偷地揭下红盖头,露出含泪的脸庞。而此时的赵士程正被宾客缠着敬酒。“呵,真是命运弄人啊!三年前我在陆家做了新娘,三年后,我又在濮王府做了新娘,只因为你娶了王家的新娘。”说着,一行清泪流下,心中的苦自无人知。

门开了,赵士程摇摇晃晃的进来,轻声一唤:“娘子恕罪,为夫来晚了。”唐婉的心中却泛上一种异样的感觉,与陆游新婚之夜的情景又一幕一幕地出现在自己的眼前。今夜不会再有对新郎的考试了。

赵士程的动作很是直接,抽出先前藏在靴中的红纸裹着的筷子把新娘头上那张红盖头帕挑下搭在床檐上。只见唐婉佼佼乌丝,头戴绒花,玉带珠花。朱唇绛脂匀,巧眉杏眼,玉体窈窕嫣姌美若仙家!便兴猴急地帮唐婉摘掉凤冠,解去唐婉帖肉棉袄夹裤,然后就匆匆把自己衣裳一脱,直接提枪上阵就刺。慌乱之中,竟然找不到北。唐婉微笑着引导他前行。房间的红罗斗帐、绡金卷羽是那么的华贵艳丽,濯然生辉。西窗下依旧一对红烛高烧,灿如星光。只是烛火点的久了,那冰冷的铜器上积满了珊瑚垂累的烛泪,红得触目。窗外一丝风声也没有,天地的静默间,唯听见赵士程喘息的声音,急促而生硬。

唐婉静静躺在宽阔的床上,身体被赵士程的双手紧紧压住,不能动弹。他胸前的肌肉和唐婉胸前裸露的肌肤因着未干的汗水粘而热地贴在一起,潮潮的,让人心底起腻。明亮的灯光下,赵士程俯身投下一片阴影,与唐婉的影子重合在一起,合二为一。一刹那,唐婉的心中感触万分,不愿再去想那与陆游新婚之夜的情景,不愿意再去想那些伤心的往事,只安心地认为,或许赵士程,他真是喜欢我的。

可是,他这样没有任何的前戏,就这样贸然进入,每一下摩擦都让她产生一种有无言的疼痛,好戏才刚刚开始,她身体却感到了一种疲累。以前陆游也是这样来过霸王硬上弓的呀,可那给她的感觉却是完全不一样的啊!面上还带着微笑,心却开始游离了。没有真心,也就没有激情;没有交融,也就没有欢悦。心疏远了,就只剩下本能。

这一刹那,唐婉开始后悔了,她打了一个机灵。她明白,自己的身体与心始终只属于陆游的!这时,门外墙角下听墙的人中有人唱起了小曲:“豆蔻花开三月三,一个虫儿往里钻。钻了半日钻不进去,爬到花儿上打秋千。肉儿肉儿小心肝啊,我不开了,你怎么钻?”

歌声唱着唱着就没有声音了。原来是老天爷开始下雨了。窗内红烛摇曳,窗外细雨横斜,积水顺着屋檐悄然滴落,在地面晕开一圈涟漪。雨水落下来是因为天空无法承受它的重量,眼泪掉下来是因为心再也无法承受那样的伤痛。有人说,那一夜下的雨,是老天爷的眼泪。也有人说,那是陆家三少爷的眼泪,因为那一晚他就没有睡,一直在哭。只有唐婉自己知道,那其中,也有她的泪。她终于明白了,自己的眼泪是因谁而流。当一个人的心里习惯了另一个人的存在的时候,即使没有喜欢和爱,依旧会感到失落,会难过,会落泪。感情的世界里来不得勉强,也容不下虚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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