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再问你一次,你可曾陷害过岳昀之?朕要你实话实说。”苏乾的声音听起来毋庸置疑。
原来他自始至终都是想要自己认罪,他想听的从来都是那一句话。
白相的嘴唇动了动,却依旧没能说出一个有关认罪的音节。
“朕说了,白恒舟的性命只在白相的一念之间。”苏乾又强调了一遍,声音也加重了一些。
白相的身形一动,白恒舟的性命才是最重要的,假使他还有胜利的一分希望,但倘若连白恒舟也不在了,那这一切还有什么意义呢?
“好。”白相的眼睛死死地闭上了,仿佛只有这样他才能继续说下去。
因为他嘴中藏着那些即将溢出来的话,对他来说实在是有些难以启齿。
“我说,我承认,我是陷害过岳将军。”白相垂下了眸子,淡淡道。
苏乾的双手被他紧紧地攥成了一个拳头,坚硬的很。
随后,白相又缓缓抬起了视线,一双眼睛中盛满了嘲讽的笑意,对着苏乾道:“我陷害了他,可是真正伤他心的却是皇上。”他顿了顿,“是皇上将他关进牢中的呢。”
便是认罪,他也要将苏乾再次拉进深渊中,他知道苏乾在乎,也知道这样的一句话会惹得苏乾的心里起了波澜。
总之受苦的可不能是他一个人啊!
苏乾的双手握得更紧了,却是默然不语。
白相心中快意四起。
“白相,你说的好,不过这些话朕现在听来,已经不再内疚了,因为朕从前已经内疚过了。而如今,你越是这样说,朕就越恨你们这些始作俑者。”
白相敛住了脸上的神情,他愈发察觉出苏乾那刀枪都不入的坚硬的性子来。
“朕再问你,你可还记得从前的盈贵人吗?正是苏蓁的生母。”
白相这才恍然想起哪一日怡萱曾经说过的话,曾经想表达的意思,他大约是读懂了,那就是苏乾心尖上的那个人其实就是她,这么多年了,一直都未忘却过。
所以苏乾从当时,从最初他的怡萱还没有加入新月宫的时候,便一直在记恨着自己。
所以苏乾在挑开怡萱的那大红色喜帕的时候,就没有托付真心的念头。他只把怡萱当做一颗尚有利用价值的棋子。
只盼望将怡萱甩开的那一天。
也委实是难为苏乾了,明明这样的厌恶与嫉恨,却还是与怡萱装成一副琴瑟和鸣、举案齐眉的样子。
“老臣记得。”白相一字一句道。
“很好,记得便很好。那白相你应该也记得自己对她究竟做了些什么吧?”
白相的手微微泛起了青色,若不是他死力地把双手藏在了宽大的袖子之中,那么苏乾一定能看见他的手在抖动的厉害。
这么遥远的事情,若是苏乾此时未曾提及的话,那么白相在以后的时光里一定是想不起来的。
那早就成为了白相已经蒙上灰尘的永久记忆中最微不足道的小事一桩了。
“皇上在说些什么?老臣与那盈贵人并不熟稔。”白相在竭力地否认着。
“不熟稔,不熟稔那你为何还要害她?”苏乾的脸上溢满了怒气,似乎是比刚才还要更加的愤怒。
“老臣没有,老臣没有……”白相摇起了头。
“白相,难道你非要朕用白恒舟的性命威胁你一遍,你才会将真相说出来吗?”苏乾有些不耐。
“那,那一切都只是个意外,老臣没想害她的。”白相终于说出了口。
“意外?”苏乾冷哼了一声,“你以为朕会相信吗?”苏乾是真的没有想到,已经到了现在的这个节骨眼,白相还是不肯将真话讲出来。
“皇上,老臣没有,那真的只是一场意外。”
苏乾将双眼都睁大了,直直地看着面前的白相,将他面上的每一个表情都看得很是细致。也委实不像是撒谎的样子。
究竟他的演的太像了一些,还是他说的根本就是实话。
苏乾一瞬间也摸不清楚了。“怎么可能是意外?朕已经查明了,早就查明了,当年瑛贵人的难产可不是一场意外,分明是有人在她临盆之前,在她的饮食中下了毒。”
数年前查明的真相,终于有了见光的机会了,苏乾也终于有机会将它说了出来。
白怡萱与思安一路紧赶慢赶终于是来到了白相这近几天被关押的宫殿中,她们二人刚走近的时候,便见这宫门大敞。
愈发走近,便愈发将那殿中的动静听得清楚一些。
“所以这一切还都是意外吗?”正是苏乾那含着怒气的问话。
“是一场意外,是一场意外……”白相呓语道。
声音虽然小了些,可白怡萱还是听出了那正是父亲的声音。他们到底在说些什么呢?
白怡萱刚想迈出步子的时候,手便被思安一把拽住了,“怡萱,等一下,先别进去。”
“为什么?”白怡萱重新回到了墙角处。
“我们还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先在这里听一听。”思安小声道。
“白相,朕没有想到现在已经到了这个时候,你还在否认,朕可不是一个有耐心的人。”苏乾淡淡道。
“真的只是一场意外,老臣当年没有想害盈贵人,她当时并不是一个能对老臣造成威胁的人。老臣真的没有必要去害她的。”
苏乾愣了一愣,“朕要你将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讲清楚。”苏乾不想去猜了,他只想知道真相,被时光封藏住的真相。
“当年曹妃盛宠之下,怀有身孕,老臣便想将她肚中的孩子除去。只是却没有想到,那时候宫人却出了差错,那碗被下了毒的汤端到了盈贵人的面前。”白相顿了一顿,“所以……”
苏乾向前行了几步,“所以,所以,她才会死的,是不是?”他一把就抓住了白相那有些皱起的领子,大声喊叫道。
“老臣当年也没有想到,会变成这个样子。”
白怡萱在墙边听得皱起了眉头,这话让她听得心有些疼。
“那你当年做这一切的目的是为了什么?是为了白怡萱而铺路吗?让她在后宫中能过的更好?”
“我只是为了怡萱着想,让她在后宫的生活舒坦一些。”
“在她初进宫的那一刻起,朕就明白了。”
“是啊,老臣真的是白忙活了,最终还是没能让怡萱过的好一些,反而将她拉入了深渊,无法逃脱的深渊。”白相的双眸都有些涣散。
白怡萱的心狠狠地打着颤,整个身子也都颤抖的不成样子了。无论她怎样逃避,怎样闪躲,可是到了最终,她还是听到了这句这么伤人的话。
原来从一开始,就是一场骗局。她爱的那个人从头至尾,都没有向她交付过真心,甚至还是恨着她的。
这本戏折子,将她的结局写的未免太惨了一些。
思安似乎是察觉了身边的这个人此时的想法,黑夜之中,思安又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强迫她镇定下来。
“怡萱,别忘了你之前说过的那些话,别忘了白家。”
白怡萱这才稍微地安定了下来。
“是啊,朕恨着她,却也宠着她,朕要用她来安抚你们白家,朕还要用她来给你们白家引来嫉恨。盛宠之下,一些人一定会看不过去了。”
原来是这样,原来自己这么久以来享受着的盛宠,不过是那个恨着她的人最不值得一提的把戏与计谋罢了。
她还真的是想谢谢苏乾的,谢谢他让自己知道,自己是有多么的有利用价值。
“原来皇上早就谋划好了,是老臣太蠢笨了一些,老臣甘拜下风。”
“并不是你太蠢笨了,而是因为你太自满了,你总是那么的自以为是。”苏乾淡淡道。
白相嘲讽地笑了笑,“只是皇上便打算这样就将白家处置了吗?皇上便不怕惹出麻烦来,就不怕这新月的皇位坐的不太安稳了吗?”
毕竟白相结识的有那么多人,若是自己出了什么事情,那些人也能将新月搞得几日的鸡犬不宁来。
“白相莫不是没有听过这样的一句话吗?”
“什么话?”
“树倒猢狲散啊!你当真以为他们说的话都是真的吗?不然就让朕来为你检验一番他们的忠诚吧!”苏乾轻笑着道。
白相的脸一下子就变得苍白起来了,“皇上是在说笑。”他艰难地道。
“是朕在说笑,还是白相你的心在强撑着?”苏乾反问道。
“老臣不信,老臣不信……”
这的确是白相此时的最后一根稻草,若是连这个苏乾都不曾忌惮,但他便真的绝望了。
苏乾脸上的笑意更深了。
白相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样,脸上不再只有那种陷入了绝望的神情,而是道:“恒舟在哪里?我的恒舟在哪里?我要找他问个清楚。”
也许还能有一线生机。
“朕说了,不会让你们两个人见面的。”
困在白俞禁锢中的魏安,见不得白相此般模样,他终于开始反抗起来了,还大声叫喊道:“兄弟们,我们为了白相再拼一次!”
困兽之争,还好过麻木地不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