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的声音消失了有一阵子,但我们都没有立即爬出炼丹炉的打算,我有话想问他。
我换了个半蹲的姿势,拿长生剑当拐杖来用,偏头看他:“把你知道的事情都告诉我。”
十九将火折子拉近了点:“阿容想知道些什么?”
我紧了紧握玉佩的手:“全部。关于神女之魄的,关于浮黎之力的,还有,关于你的。”
他点头:“你有权利知道这些,但有件事我要提前跟你说,不管是你见到过的魔君,还是在你眼前的这个我,都不是当初的十九,但我是最接近他的那一个,你可以把我当成是他。”
我道:“这是什么意思?”
他道:“可还记得小时候容泽师兄同我们讲的那个故事?上古神魔战役,世人只知天帝战败而亡,但那次交战,其实是两败俱伤。魔君打散天帝元神的同时也已魔力耗竭魔身受损,自此需每隔百年借人族肉身脱胎换骨,当年容堡主在衢州捡到的娃娃,正是遇上魔君换骨的重要环节,被阴差阳错带进了容家堡,成为容堡主的第十九个弟子。”
“但在幼孩时期,体内的魔君尚处于休眠沉睡,随着年龄的增长而慢慢苏醒,等到完全醒来的那一刻,才是真正的魔君。而我,只是他醒后最想遗弃那一部分,我有人类的感情,他不需要这种感情。”他顿了顿,“阿容认识的十九是尚未苏醒时的魔君,现在已经不存在了。”
我沉默了会儿,十九两个字刚要出口,却瞬间转换成了另外两个字:“君华。”他是叫这个名字:“他令三界都闻风丧胆,如此高深的法力,又要我的神女之力做什么?”
他说:“魔君真正所觊觎的并非阿容的神女之力,而是天帝亡故时四散的浮黎之力。你也知道,自天帝死后,天界再没有出现过君主,那是因为没有一个神仙经得住一千七百五十劫,要成为天地之主,须得受道雷劫,而这道雷劫若没有之前那苦历过一千七百五十劫攒下来的神力,绝无渡过的可能。所以上任天帝所留下的浮黎之力,便是成为新任天地之主的捷径,只有这样的力量,才足够强大到经历最后一道雷劫。”
“岂止是魔君,妖神人哪个不想拥有这份力量?然而大部分的浮黎之力被西王母早早封印在仙冥神镜,直到神女瑶姬盗神镜下凡,与人族结合,神女之力不再纯净,浮黎之力破镜而出,再次散落人间。远在那时,对浮黎之力的争夺就开始了。”
“神女之力只是为了唤醒长生剑中的灵力,长生剑能够起死回生收敛魂魄,也是聚集浮黎之力的重法之一。蓬莱仙岛的聚魂珠也能做到这些,所以天狼殿和魔宫都在蓬莱浩劫时有所行动,只不过聚魂珠在蓬莱混战之下遗失,至今不知所踪。”
我叫他在这里停一停,插嘴问:“难道让长生剑恢复灵力的方法,就只有靠我驱动仙冥镜?为什么?”
他说:“因为五百年前开始,长生剑便与仙冥镜生生相息。神女一族也有我们魔族的血统,妖魔桐莲是长生剑的第二任主人,神女后裔姜瑶,则是桐莲的妻子。”
我道:“所以九师叔杀我,就是为了引出仙冥镜,引出我体内的神女之力?”
他道:“有这个可能。”
外头真的很安静,威胁应该已经不存在了,我用力顶了顶炉盖,根本抬不起来,君华见我如此吃力,好心帮了我一把。
从炉子里出来后我忙着处理衣上的药灰,喃喃道:“还是第一次,我居然讨厌我的娘亲,讨厌老祖宗瑶姬。我讨厌麻烦,真是不太孝顺。”
可能是我的头发也沾上了药灰,君华伸手理了理我的头发,这个动作像极了十九,他说过,我可以把他当作十九。
我想起了十九送我的那根簪子,我将它取了出来,道:“你帮我带上,这里没有镜子我插得不好。”
君华认真地将簪子插入我的发髻,我想起了洛阳客栈中十九挂着笑容的样子,我还嫌他插得不好,买得不好,钱花得不好。
我想了想问:“你知不知道麒麟角在哪个位置?”
他道:“星楼的最顶层。”
在君华的带领下,很快来到麒麟角的所在地,他对星楼里的法障机关很了解,毕竟严格意义上来说,他也算半个魔君,自己的巢穴还是了如指掌的。
我将麒麟角绑在腰系上,做了个完成的手势:“找到了。”
他点头:“快点离开这里。”
走前我又记起一事,盯着他看了良久,我问:“你说你有人类的感情,是什么样的感情。”
他有些惊愕,显然觉得这个问题不好回答,他说:“十九有的感情我都有,他有什么样的感情,我就有什么样的感情。”
我问:“严重到被魔君剔除?”
他看向我的眼睛:“是凡心。”
这可真是个要不得的感情,难怪被魔君舍弃,妖魔讲究冷血,怎么可以有这么炙热的感情,换做我是魔君,我也不答应。
可是十九何时在容家堡有过心上人?没听容泽提过啊,长安哪家姑娘?
君华这小子很会察言观色,他反问:“你想知道是谁?”
我说:“想知道。”
他保持沉默:“你不要后悔。”
我想这有什么好后悔的,了解下小师弟的感情生活又不是大逆不道的事情,再说十九也已经不在了,我就不能结识下他心爱的女子缅怀缅怀他?
我建设好觉悟:“不后悔。”
君华的神色微微变化,我以为他是想通过什么庄严的方式隆重介绍出他的心怡对象,结果只是伸手搭了搭我的肩膀,露出一副写满珍重的表情和永远不会再见似的诀别笑意,他说:“是个没心没肺的姑娘,这个阿容就不需要知道了。”
我对自己的印象是知恩图报受长安城百姓敬仰的女侠,既然那是个没心没肺的姑娘,我觉得还是不要特意去相处了,她显然同本女侠不是同道中人。
我如是想着,就听君华嘱咐:“不要从正门出去,从楼顶离开。”
听他这么说,我才开始注意起星楼最高层的楼顶。
真是不可思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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