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是乡里大力修筑公路的原因之一,等到板栗大丰产之时,各村的路也差不多都通了,到时墈头的板栗就可以通过村道乡道县道省道国道,贩到全国各地。要是交通不便,那板栗还不都得坏在山里卖不出去,那还不成了丰产不丰收,挫伤乡亲们的生产积极性。”
“还行,知道因地制宜,想农惠农。”杨志远看了曹德峰一眼,说:“我还有一事要问,墈头的板栗丰产了,路通了,销路呢,也有了?”
曹德峰如实回答:“销路是有一些,但都属小打小闹,需求量都不大,乡里准备明年加大宣传力度,广而告之,多加推广,争取大的销售商到墈头乡来采购。”
“行,未雨绸缪,才能有备无患。”杨志远说,“县里信息交易公司已经在筹备,你可以安排专人和他们对接,让他们在互联网上对墈头的板栗加以推广,我想肯定会有收效。”
这时有一个村干部模样的人跑来,告知曹德峰饭菜已经准备好了,请领导们到村部吃饭。杨志远一看表,还真到了吃饭的时候,也不客气,手一挥,说既然踩到饭点上了,那好,就上村部吃饭。
所谓村部,其实并没有固定的办公场所,就设在小王村的老王支书家里。杨志远到来时,饭菜都已经上桌了,鸡鸭鱼小菜,虽不奢华,倒也有荤有素,像那么回事。杨志远跟主人老王支书打招呼,说吵扰您了。王支书忙说,杨书记客气,杨书记可是第一个光临本村的县委书记,三生有幸。
大家依次坐定,杨志远扫了桌面一眼,眉头一皱,说:“曹乡长,你不觉得这桌上少了点什么吗?”
曹德峰不知杨志远这话是何用意,他看了乡党委书记牛玉成一眼,俩人都没接话,静等杨志远把话说完。
桌上少了什么?酒!
一桌人都大感意外,杨志远上任以来,由县纪委颁布了一系列的禁令,对本县干部加以约束,目的就是肃整党风,改善干群关系。其中就有很重要的一条:所有干部,中午一律不许喝酒。此条例同样由纪委加以监督实施,一经发现,全县通报批评,屡教不改、情节严重者,或者因饮酒造成不良影响者,轻者去职,让你找不到喝的地方,再也没人给你买单,重者开除,自个回家喝去。
这条禁令有些不近人情,上级领导来了怎么办,向上要扶贫救济补贴之类的款项怎么办,现在的官场,无酒不成宴,不喝得勾肩搭背,称兄道弟,有些事情还真是搞不定,国情如此,社港总不能自成一体,成独立王国。当年周至诚书记对此有心整治,也是有些力不从心,何况杨志远这么一个县委书记,杨志远自然不会死板到一根筋,对此略作变通,真要是非喝不可的酒,可以喝,但必须先到县纪委备案,看看来人是不是真的重要,由纪委予以核准,喝完以后,可以直接回家,休息醒酒,不用上班了。一身酒味,醉眼蒙眬,还上什么班,办个鸟事,反而会让群众多生不满,所以干脆别在办公室里丢人现眼,回家自个吐去。
诸多禁令由县纪委以红头文件颁布,白纸黑字红头,不容狡辩,一视同仁。禁酒令也在其中,别的倒还没什么,就这禁酒令,乡镇干部一见,都是哇哇直叫,此类干部,一般都能喝,平常就爱喝个二两,不让喝酒那还不是让人少了个魂似的。于是矛头直指曹德峰之流,说就是由于你们大放厥词,大鸣大放,口无遮拦,攻击县委领导,喝了点‘猫尿’就忘乎所以,以为自己就真成了中央首长,不把小杨书记放在眼里,欺负小杨书记不会喝酒,你看,人家小杨书记不动声色,一道禁令,直接把你们打回原形,让咱们哪怕是臆想自己是大领导都不行,该是啥还是啥,嗐,还是小杨书记厉害。
现在倒好,杨志远竟然主动要求上酒,一桌人不感意外才怪。
杨志远说:“我听说曹乡长酒量不错,全县第一,不知是真还是假。”
杨志远一说到酒,曹德峰开始兴奋,有了资本,曹德峰说:“杨书记,牛皮还真不是吹的,在社港,我喝酒还真没遇见过对手,跟我喝酒,都得一个个给我当场趴下。”
自得之情溢于言表。
“真的?”杨志远不置可否,当即表示怀疑,说,“曹乡长吹牛吧,我不相信。”
曹德峰急了,说:“杨书记,你可以怀疑我的工作能力,但你不能怀疑我的酒量,在社港,谁要能喝过我曹德峰,我就给他磕三个响头。”
杨志远摆摆手,说:“曹乡长,这样不好,我们都是党的干部,用磕头做赌注,影响干部形象,不好。我看是不是可以改成,如果曹乡长喝酒输了,以满足对方三个不违反原则的要求为代价比较实在。”
曹德峰自得,说:“怎么都成,反正我到不了这个地步。”
杨志远说:“曹乡长这么自信,这么看来,我听到的传言是真的咯?”
“什么传言?”
杨志远说:“曹乡长不是说自己从来就没有醉过吗?这么快就忘了自己说过的话?我怎么听说,你曹乡长在外自吹自擂,说新来的杨书记要是到墈头来喝酒,喝多少都算你的,而且你还保证会把杨书记当场放倒。可有其事?”
“这是哪个臭小子在背后使阴招啊。”曹德峰愤愤不已,当即点头,说,“杨书记,我说的话我认,没错,这话是我说的。”
“好!”杨志远当即表扬说,“敢作敢当,倒也不失为男子汉的磊落行径。行了,既然我杨志远今天到了墈头乡,那曹乡长的话是不是还算数,酒管饱?”
曹德峰说:“杨书记,你行么?”
杨志远说:“行不行的,喝完才知道。”
曹德峰说:“杨书记,你不是有禁令在先,说干部不得在中午喝酒的么?”
杨志远说:“今天就破一回例,今天这顿酒,我已经先行在县纪委备案,不算违规,有什么事情由我向县委解释。”
“这么说,杨书记是有备而来了?”曹德峰说。
杨志远点头,说:“你曹德峰同志都已经下挑战书了,我若不来,岂不很没面子。”
曹德峰面红耳赤。尽管杨志远把话都说得这么明了,但曹德峰不知道杨志远的话到底是真是假,还是不放心,说:“杨书记,真喝啊?”
杨志远说:“你今天怎么变得婆婆妈妈的,这还是你曹大炮么,我都有些怀疑了。”
曹德峰一听,心一横,胆气也就上来了,手一挥,说:“老王,上酒,今天我就陪杨书记喝个痛快。”
杨志远说这才像话,喝酒就是喝酒,不就图个痛快,畏手畏脚的,怎么喝?怎么痛快?我现在就给曹乡长一个撂倒我的机会,机会难得,曹乡长可得好好把握,过期不候。曹德峰一听,和牛玉成对望了一眼,两个人顿时都是蠢蠢欲动,磨刀霍霍。
魏迟修虽然跟杨志远的时间比张穆雨长,但他也很少见杨志远喝酒,实在要喝,也是意思到了就算,那天跟朱氏能源的朱少石也是如此,三杯二杯,点到为止。现在一见杨志远当众要求上酒,慎重其事地向曹德峰宣战,他就有些发懵,杨书记这是什么意思,曹德峰是谁,本县有名的曹大炮,说话是一门大炮,喝酒更是一门大炮,直来直去,喝酒就像喝水,本县无人能敌,跟他比酒,杨书记能成吗?不止魏迟修,张穆雨也是同样担心不已,杨书记要真在墈头乡喝醉了,就曹大炮这张嘴,那还不趁此把牛皮吹上天,说我说要把杨书记放倒,这不真放倒了不是,论职务上他是我领导,论喝酒我是他领导。当然这是张穆雨的想象,只怕曹大炮的话比这还牛皮,用不了一天,只怕就会弄得全县人尽皆知,到时这笑话可就大了,真要是如此,自己这个当秘书的失职事小,杨书记的威信丢失事大,本县干部今后谁还会把杨书记当回事啊。
张穆雨觉得自己有必要提醒,他站起来,欲行阻止,刚开口说杨书记———。杨志远一摆手,不让他说下去了,说:“穆雨,你和迟修就算了,迟修等会要开车,我等会醉了,就由你负责照顾,曹乡长、牛书记,行不行?”
曹德峰点头,说:“好,我没意见,就照杨书记说的办。”
张穆雨心说这哪成,杨书记和曹德峰他们喝得天翻地覆,自己在一旁冷眼旁观,秘书没有这么当的,他不干,说:“杨书记,我陪你喝。”
杨志远一笑,说:“你不行,你直接下课。曹乡长,你还犹豫什么,倒酒。”
酒是乡下自酿的谷酒,刚酿的谷酒酒糙,乡里人都喜欢将其窖藏于地下,藏个三五年,以地气去糙,也就是去甲醇,糙劲没有了,好入口,价格便宜,但酒劲十足。老王支书有些不好意思,说:“不知道杨书记要来,没有什么准备,怠慢了。”
杨志远一看,一个瓷坛,红绸子盖着坛口,一坛不下十斤。杨志远笑,说:“不错,挺好,就它,够喝,我想王支书家的酒窖里肯定还藏了不少,不够还有,肯定管够。”
杨志远说这话时轻描淡写,表情轻松,曹德峰和牛玉成对望了一眼。他们与杨志远的接触,就局限于干部大会,杨志远坐于台上,曹德峰他们坐于台下,会议结束,各干各事,像这种面对面地坐在一张桌子之上,这还是第一次。杨志远这人虽然干练,严厉,目光犀利杀人,但其面相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还要年轻许多,白白净净,像个书生,不是知根知底之人,岂会相信杨志远会喝酒,这也是曹德峰敢于私下里叫嚣一见面就要把小杨书记放倒的又一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