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高的水泥塔楼上刮着凉风，萧索的哀嚎隐隐约约，韩楚看着不远处正在抢修厂房的灰衣工人，默然无语。
他很久没有真正处在这样的情况了。
但凡能够见到一丝超凡力量，他都不会如此狼狈。
沦落到要考虑如何保全自身的境地。
他现在除了这百来斤横肉，身无长物，也只能打打丧尸。
衣袖一抖，滑出一封信，落到掌间摊开。
上面落笔数千言，用的全是密语，不大好猜。
老鬼让他把信送到言寿路长信街98号。
韩楚端详书信许久，也等不到示警的灵觉，或者说是第六感。
自嘲一笑，他上一次这般小心谨慎，还不知道是多久之前呢。
那大概就没有太大的问题，至少没有性命之危。
大海市的地图他早已烂熟于心，把信送到地方当然不是难题，难的是之后如何做。
又思量片刻，韩楚心中有了定计，终归还是得借力而行。
收起信纸，避开巡视的四轴无人机，韩楚到了目的地。
长信街在大海市西南区，临近大海。
或许是这里人口密度本来就少，这一路行来，韩楚并没有发现多少丧尸。
不多时，他见到一派古朴园林，青墙绿竹交相辉映，红瓦石窗相得益彰。
二十年前，这些建筑都是富商权贵的别院，长久动荡下来，它们的主人都不知道换了多少茬。
找到第98号，将信封从门缝里递进去，韩楚保持着戒备，手指搭在扳机上，随时准备击杀视野里出现的任何一个活物。
窸窣的脚步声由远而近，停在木门的另一侧。
听着仿佛飞鸿踏雪泥的脚步声，韩楚心中暗道，是个练家子。
功夫不属于超凡力量，它只是对肌肉和关节，进行系统性的应用。
就像老鬼，他练的是上盘功夫，上半身肌肉凝实如铁。轻型枪械的后坐力对他几乎造不成影响。
门后之人练的应该是下盘功夫，体重约摸在九十七斤左右，右腿比左腿略长。
吱地一声，门上多出来一个小孔。
小孔后面有一只黑白分明的眼睛，非常漂亮，可惜有一丝血丝。
韩楚和她对视一眼。
吱，小孔合上。
脚步渐渐远去，看来信已经收到了。
一刻钟后，脚步再次响起。
门直接打开了，一个面容姣好的少妇探出头来，却不见信使身影，美眸中满是疑惑之色。
“他走了？”
苍老的声音在她背后响起，听这个声音，年龄起码应该超过六十岁。
“二师兄信里说了，这人没法降服，原以为只是有些顽劣，现在看来，的确是骨头太硬。”少妇轻声回答。
“罢了，他只要不离开大海市就成，给老徐说一声，别让他过检。”老人不以为意道。
……
韩楚在门前礼貌性地等了三分钟，然后就离开了。
大海市有自己的工业园区，占地上千亩，那里是抢修的重灾区。
但是论重要性，整座城市之中，最重要的也只是那一座海洋生物科研所。
全世界一共两百多个科研机构在研究病毒，大海市这座科研所的研究实力大概在前三十左右。
万物发源于海洋，这场天灾也是自海洋始，迅速传向所有大陆。
不多时，韩楚步行来到研究所。
三栋高楼落在一圈高压电网里，玻璃外墙上吊着几个红衣工人，依稀反应了昨夜的遭遇。
研究所的正门打开着，研究人员早就撤离了。
韩楚是来看资料的。
长达二十多年的时间里，病毒再怎么蛮横，也得露出些跟脚。
资料室，韩楚从长长的档案架翻出来七十多份实验记录。
仔细看了。
“从生态链的角度研究病毒的富集效应，这个人有些天赋。”
翻到前面，找到实验项目主持者，才发现他们的名字被划上横线。
死了。
雪花般的白纸飞速翻动，倏然停了下来，韩楚的目光定在一个奇特的暗金色徽纹上。
它极其复杂，像是几百片干枯树叶的脉络交织在一起，杂乱无章。
正准备继续探寻下去，外面传来了响声，像是医院走廊上的小推车。
走出门去，才发现是一具四轮无人车，像个缩小版的坦克，二十毫米口径的小炮台自动锁定在韩楚头上，四五个传感器一起运作，似乎是在判断他的状态。
无人车与韩楚佩戴的手表对接之后，解除了火控系统，炮台渐渐平放，车体自动前进。
此地不宜久留，韩楚下了楼。
楼下多出来一辆加长轻装甲车，花花绿绿的迷彩看上去非常严肃。
韩楚朝战车走了过去。
“来人止步。”干练的女声从车体里传出。
这世道比乱世还难过几分，特别是韩楚背后还背着枪，不得不防。
韩楚不慌不忙地把老鬼做的证件掏出来，“我想问问，研究所的人去哪了？”
等了许久，查验过数据库的档案，确认了身份。
车门开了，走下来一个身材高挑的红发美女，她的声音有些慵懒，鼻梁高高的，棱角分明。
“呵，原来是情报局的人，你上司没跟你说么，这里不归你们管。”
韩楚并不惊讶，特务从来不会有太好的待遇，更别说现在并没有实质的敌人。
俗话说得好，责任越大，权力越大。只需要清剿几个小型黑帮的部门，绝不会拿到过多的职能。
又一架无人机从低空掠过，韩楚打消了粗暴问询的念头，脸上堆出来一副笑容，和煦而温情，杀伤力十足。
“我有个朋友在这里工作，听说出了事，连夜赶过来，却不见他的人影。”
“哦，哦，”红发美女看着韩楚脸庞，有些痴痴的，呼吸都放缓了。
又一个高马尾美女从副驾驶室探出头，轻呼道，“李姐？”
红发美女脸上浮现一丝羞意，她方才似乎失态了。
费了许多力气，将目光从韩楚脸上收回，不自觉朝他手腕上瞧去，倒吸一口凉气。
“高级自净者？！”
她的语气听上去非常惊喜。
显然，自净者的身份比韩楚预想的还要有用。
韩楚淡然一笑，放低姿态，想让面前的人放下戒心，“不然我怎么敢一个人过来？”
“一个人？唔，像你这个等级的自净者，的确不需要担心变异的事。”
红发美女扬起皓腕，韩楚这才注意到，那块手表发出的绿光中，暗含一丝瘆人的黄芒。
“像我这样的人，就需要有同伴监督，黄莺你说呢？”红发美女回头看向右车窗，挤眉弄眼。
“英姐姐，你就不要开我的玩笑了，妹妹的情况比你还差。”黄莺会意，立刻回答道。
韩楚假装不知道“英姐姐”的小算盘，接着说道，“忘了介绍自己，失礼了。弟弟我姓韩名楚，今年十八岁，在情报局做事。”
红发美女挥挥小手，报以微笑，“我叫殷英，比你大三岁，也当得起一声姐姐。”
又微笑道，“现在时局比以往好多了，你听了今早的广播么？”
韩楚摇摇头。
“方院士的项目有了大进展，囤药剂的奸商这次有苦头吃了，”这次是黄莺回答。
从这悦耳的声音中，韩楚听出了些不同的意味。
这两位的配合挺好，一步一步从各个方面拉近和他的距离。
如果说药剂稀缺的时候，自净者的地位还要比一般人高出半个身位，还能有几分自傲。
现在就不同了，优势荡然无存。
殷英抿嘴轻笑着，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她自认也是一个女强人，还天生丽质难自弃，包养一条小奶狗又算得了什么？
韩楚摸着下巴，用不出他心通，不代表他看不出别人内心的想法。
看这形势，再不溜，八成就走不了了。
果然，麻烦就像卑鄙的小贼，等你最弱小时，永远会献上一记背刺。
“两位姐姐知道研究所的人去哪了吗？”韩楚试图把话题拉回去。
殷英拉开后车门，里面是空间并不大，还摆着几架设备。
“上来说话。”
韩楚忽然笑了笑，上了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