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程意意倒没像以往一般看完便将短信删了,她拿着手机反复看了一会儿,几番犹豫,终于下定决心,打开网页,搜索引擎中打上了《天生我才》这四个字。
她之前没有答应陶乐去上节目,原因有好几重。
一来,是害怕和过去相识的人们再联系。
二来,她精力有限,手上还有个决定前程的重要课题,即使有再多钱拿,她也不愿因小失大。
而最重要的,暴露在公众的视野里,意味着,鲜花与掌声下,可能还藏着暗涌。众人无端的揣测,伤人的闲言碎语,还有许多摸不着却切实存在的诱惑……
她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一个高尚到能几十年如一日安贫乐道潜心于研究的科研人。
这一个行业极端乏味也极端枯燥,许多人的斗志就在日复一日无法得出成果的实验里湮灭,决心与毅力渐渐消失在微薄的津贴里,没办法往上行,没办法评到更好的职称,不得不向现实妥协。
离开了研究所,有高新企业的重金邀请,有知名高校的荣誉任聘,名誉与金钱摆在面前,唾手可得,但倘若真地伸了手,也便永远失去了去探索、挖掘这个领域最巅峰的机会。
程意意不甘心。
但,即便是她,也并不能确定,自己是否禁得住参加节目后那些金钱与名气的诱惑。相比之下,她选择更理智更保守的方式,远远避开,宁愿恶狠狠地继续啃着馒头,也不用这样一夜成名的机会来试探自己。
眼下,程意意的内心却不是那么肯定了。
她顾忌的第一件事,从再见顾西泽与倪茜的时候便失去意义,已经无足轻重。
第二件,节目组已经明确表示过,一切录制配合她的时间,不耽误她的课题进程。
而且,现在的她,有了上这个节目的理由。
网络上那些新闻确实还没来得及发酵便被顾西泽出手清空,但该看见的人也确实都看见了。
宋安安是公众人物,年轻的金马影后,她有成千上万的粉丝作为后盾。她什么都不用说、不用做,一个委屈的眼神、一个泫然欲泣的表情,多得是人替她打抱不平。
程意意却不一样。
这世界上认识她,为她说话的人,终究是极少数。
顾西泽自然有能力给媒体施压,改变风向,洗清她被人泼上的脏水,可她不愿意用这样强迫着别人接受的方式。
她为自己正名,不靠别人,靠自己。
光明正大站在众人的视线里,让他们瞧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她不与任何人相似,不是任何人的影子,她不想再要任何人把她认错,她是程意意,而不是宋安安。
她的内心的坚定来源于本身的自信与强大,是宋安安包括其他任何人无法企及的。
她如今不再害怕自己无力抵御来自外界的诱惑,因为,她已经重新得到了人生最珍贵的东西。
……
网页的进度条已经刷新到最末,网页的第一页是往期选手们的挑战视频,程意意没忙着点开看比赛,而是继续往下滑动,在百科释义逐行浏览了节目的赛制。
节目采用2+3的模式,有两位常规的科学家作为主要评审,搭配三位明星评审团。
第一轮挑战赛,挑战的选手们在《天生我才》节目组已出的题目中,选择任何没有被挑战成功的项目进行挑战。由两位主评审打出的难度系数分相加。
明星评委们对选手项目的完成程度进行打分。
难度系数分×项目的完成程度最后值,就是选手的成绩,满分150,分值超过96,选手晋级。
第二轮擂台赛时,晋级选手们便成为项目擂主,接受任何人的挑战,两两pk。
胜者在第三轮代表国家出战国际脑力界大赛。
节目组一再打来电话,想要程意意挑战的,大概就是那个“最强数独”的项目。
“最强数独”这个项目分为冒险难度、王者难度和地狱难度。节目进行到第三季,7分的冒险难度和八分的王者难度已经被前两季选手成功解锁。
程意意之前在手机上做通关的,便是前两赛季的真题和地狱难度的相似题目。
最后一关,程意意用了两天的闲暇去完成。
舞台和平日里不一样。比赛一但开始,便不容她随心所欲。想看时候把题目拿出来,有事情时候便搁置一边。
上了舞台,在节目组给出的有限时间内,选手必须调动大脑飞速运转,不仅考验人的脑力和反应速度,心理素质也十分关键。
程意意看完赛制,昆南也回来了。
将卡和单据交到程意意手上,他试探着开口,“我那刚好有套空房…”
“不了,”程意意冲他笑笑,“程娴让我到她那住几天。”
程娴是程意意同父异母的姐姐,程家长女,真正的大家闺秀。
程家没有人喜欢程意意,这种不喜欢,在父亲入狱后,几乎达到了巅峰。唯有程娴,在那之后,她和程意意的关系反而亲近了些。
她在程家吃了许多年的白饭,一走了之后,她断了和所有人的联系,唯独这个长姐,还偶尔有些联络。
昆南把下半句咽回来,晃了晃手中的钥匙,“我开车送你过去…”
他的话音没有落,便被身后来人打断了。
“不必,我会送”这声音很低,却极富穿透力,穿过了熙攘的大厅,直直涌入昆南耳里。
顾西泽到了。
他大概是到病房不见程意意,便直接来了医院大厅。
昆南的拳头紧了紧,转身,下巴微扬,神情轻蔑,“程意意刚才需要你的时候你不在,现在抢,晚了,意意,咱们走。”
说罢,拉着程意意往地下停车场的方向走。
“昆南,我行李还在病房呢……”程意意悄悄压低声音告诉他。
昆南犹豫,又听到耳边传来顾西泽的声音。
“外公今天同我通了电话,问你在不在我这。”那语气听起来漫不经心。
昆南却顿住,站定回头,眯了眯眼睛,“你威胁我?”
顾西泽不应,只朝他身边的女人翘起唇角,声音温柔,“意意,来我这。”
这次程意意没有犹豫,抿起笑,从昆南那抽回手,插·进衣兜。
“你们慢慢聊,我去病房拿行李。”
说罢,转身往回走。
她习惯了两人过去的相处模式,还是第一次看见他们这副针尖对麦芒的样子,还是躲开为妙。
程意意没走出几步,顾西泽便追了上来。
“你的伤口还没好全,不能拎行李。”顾西泽抽出她左手的单据和卡,将她的手牢牢握在了手心。
程意意回头看了看,昆南还远远站在原地,注视她们,没有动弹。
“你们到底闹了什么矛盾?”程意意不解,从前的昆南是最听顾西泽话的。
他没有直接应她,反而抛出另一个问题,“你先说刚才大厅里发生了什么?”
程意意不大想把被宋安安的中学生脑残粉为难的事情告诉他。
撇撇嘴,另一只手把玩着垂下来的辫子,没有答。
顾西泽最了解她不过,程意意不想说,他也没有继续追问下去,却暗自把事情记了下来,开口时换了另一个话题。
“伤口没痊愈,程娴那没人照顾你,把张仪带过去吧,恩?”他偏头询问。
“去别人家总不好还带着人去的,算了。”程意意摇头,“我自己多注意就好了,不会扯到伤口的。”
顾西泽沉默下来。
大厅离病房挺远,穿过走廊,又走出电梯,他突然定住唤她。
“意意。”
那声音很低,念得极慢,仿佛沉淀了万千的情绪。
“啊?”
程意意松开扯着辫子的手,抬头,还没来得及看清,便被拥进了一个怀抱里。
环住她的力道很大,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她的鼻尖顶着他发硬的胸膛。
那胸膛里,他的心跳就在她耳边,近在咫尺,清晰可闻。
一下,一下。
程意意的心仿佛也要跟着共鸣。
“我今天早上梦醒的时候,还怀疑过这十多天来是不是一场梦。”他的下巴搭在她的帽子上。咬字极轻,一字字飘忽在她的耳边。
“你还在伦敦,在g市。躲着我,也不愿回帝都。”
程意意的心紧了紧,像被无形的手攥住一般,揪得生疼。
“我每天起床把你的凝脂莲搬到阳台晒太阳,数着你离开的日子,想象着你的归期。”他静静地,把自己内心最深处的一切陈述给她。
“我想你。”
程意意的眼泪突然毫无预兆掉了下来。
她几乎从未想象过,她眼中顶天立地、无所不能的顾西泽,也同她一样,在这段恋爱里患得患失。
她总固执地以为自己在这段感情里处于劣势,她自私,她害怕遍体鳞伤,她不敢见他,她不敢回来。却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人同她一样在承受这一切。
我也想你。
程意意抱紧他的腰,在心中轻轻回应。
她的眼泪滴在他的胸膛,转瞬水迹便融入他西服黑色的面料里。
腰上传来更紧的束缚,胸膛处是温热的触感。
这一刻,他忐忑的心终于缓缓安定下来。
“别住太久,早些回来,好吗?”他听到自己的声音轻轻询问。
“好。”程意意哽咽着不住点头。
……
趴在副驾驶的座位上,看顾西泽将她的行礼整齐放进后备箱。
也是在这一刻,程意意终于下定了决心,将草稿箱编辑好的信息回复发送。
——我愿意参加挑战,请在假期为我安排录制时间。
她要接受世人的审视。
她要光明正大站在这个男人的身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