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如果说她自己要求和泊言见面,这很正常,但是现在情况反过来了,像泊言这种咖位的主动要求见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作者,实在很难以相信。
池芸又看了一眼手机,没错,他的确说想和作者见一面。
总觉得有些奇怪。
到底奇怪在哪里呢,说不上来,但隐隐的总让人有些不安。
泊言这个人池芸略有耳闻,从来没有认真关注过,今天忽而来了兴趣,搜索页面上认真输入“泊言”两个字,很快信息都出来了,百度百科上对这人的描述极其简单,甚至照片都是他某一作品的封面,更多的是所获得的奖项和作品,另外,这人被称为全能,不仅唱歌编曲,钢琴、小提琴、吉他众多乐器也都玩的一流。
关掉百度百科,页面往下拉,关于泊言私下生活的新闻一点都没有,全部都是作品如何如何:泊言的歌曲为什么这么好听,又或者泊言的十大神曲动人之处,更有网友将他的歌曲剪辑在一起,知乎里对他的歌曲评价是:大气磅礴、振奋人心、深入灵魂。
完全没有□□啊。
池芸感到很不可思议。
那就来听听这人的歌是不是真的像传言那样。
她找了几首泊言编曲的歌,风格多变,听完以后不得不服。
于是又好奇泊言自己唱歌是怎样的,找来找去都因版权问题无法播放,大神就是大神,还要有版权才能听哦,池芸只好作罢。
甄蓁听闻泊言来了,一个晚上兴奋没睡好,第二天破天荒地起了大早打扮大半天,池芸忍不住逗她:“你这是去相亲呢甄大记者。”
“你最好别化妆别打扮啊,灰头土脸去见人,正好衬托出我的美貌。”甄蓁扬了扬她娇俏的下巴反击。
但毕竟是去见人的,怎么可能不好好打扮一番?为了给人留下一个良好的第一面印象,池芸选了一件黑色羊毛衫做打底,外面套身米色风衣,同米色九分裤,米色浅口高跟鞋的黑色鞋头正好衬了上身的黑色打底,黑色大波浪卷发,豹纹包和墨镜。
甄蓁盯着她看了半天,惊诧道:“池芸,你确定不是去拍时尚大片的?”
她说真的,这势头,女明星都能被压去一头。
本就出门晚,路上大堵车,到了以后被告知泊言早就进录音棚了,两人被请到休息室等。
录音棚是临时租的,所谓的休息室就一个小房间,凌乱地摆着几张椅子,没有空调,池芸捧着茶杯取了会儿暖,站起来往外走。
甄蓁和工作人员热络地聊着,没有注意到走出去的池芸。
走廊上没开灯,很暗,走了几步听到不远处传来人声脚步声,一群人从那里走过来,声音很大。
池芸下意识往旁边让了让,抬眼间,一张侧脸映入眼帘。
阴沉的天空,细绵的雨丝。
极微弱的光从开着的一扇小窗落进,勾勒出男人模糊的侧脸轮廓。
池芸像被子弹突然击中脑门,窒息、无法思考,直愣愣地站在那里,甚至连眨眼也忘了,一动不动地看着那道高挑挺拔的人影在几人簇拥下离开。
她也不知道站了多久,等到反应过来,人群已经拐进一道门后面去了。
她往前走,身体很轻,脚步很重,握在手里的手机响了。
甄蓁小声问她:“你在哪儿,泊言到了。”
“我……”
“你快点回来,都在等你。”
甄蓁那边先撂了电话。
会议室门缝漏出来一点光亮。池芸紧紧盯着那扇门,慢慢走过去。
手握在冰冷的门把上,里面传来的说话声清晰可闻,手心一片沁凉,心跳不能自己。
几乎将一身所有勇气都用尽。
门打开——
明亮的灯光刺得她闭上眼睛。
“云大来了。”工作人员热情招呼。
池芸客气回应。
“哎哟,云大大,你刚刚去哪儿了,让我们一顿好等。”
池芸看了眼甄蓁,答:“出去走走。”目光却向一旁的男人看去。
在灯光下,在近处,才得以看清了。
左边眼睛受过伤,眼皮上有明显修复的痕迹,右鬓下有一条淡淡的弧线,像是伤疤,眼神深刻,即便笑着也让人感觉满含心事。
高鼻深目,颀长挺拔,脸上这些小小的瑕疵还不足以将他俊朗的外貌抹杀。
当他看着她的时候,她就知道,是他了。
身旁的人向他介绍,“泊言,她就是的作者,云舟。”
她怔愣地望着他脑海中那些遥远到近乎苍白的画面波涛汹涌,要将她吞噬,攥着手指发白,咬着牙,等到席卷而来的揪心痛感过去,深深吸了一口气。
他把手伸过来,用他动听磁质的声音轻轻说:“我叫严舸。”
这句话更像在向她介绍自己。
池芸没有动作,习惯性捏紧插在大衣口袋里的手,麻木又默然地看着他,出奇寡淡道,“哪个严舸?”
“百舸争流。”手还伸在半空,即便得不到回应。
她依稀记得,高一语文课本上毛、泽、东的《沁园春长沙》是他最喜欢的。
独立寒秋,湘江北去,橘子洲头。
看万山红遍,层林尽染;
漫江碧透,百舸争流。
鹰击长空,鱼翔浅底,
万类霜天竞自由。
……
他指着那句“漫江碧透,百舸争流”,问她,“舸是什么意思?”
她拿笔头敲敲他的头,“傻瓜,舸就是船的意思,船呢又叫舟,所以,舸就是舟的意思,也就是你的名字。”
舸就是舟的意思,是你的名字。
不过当初一句戏言。
欺骗了她这么多年,将她陷入那样悲绝境地的这个人,终于还是回来了。
如果他是小船,那么,那个躺在坟墓中的人又是谁?
池芸看着眼前这个男人。
不敢相信。
咬着牙,克制自己。
那么多人看着,她到底该给他一点面子。
她把手从口袋里掏出,象征性地碰了碰他的手,笑的客套又敷衍,“严先生,久仰大名。”
就在她的手将要离开时,严舸快速捏住,紧接着握进手心,他笑望着她,在外人看来得体又礼貌,“中午有空吗,我想单独约你吃个饭,谈一谈……创作的事。”
池芸勉强挤出一点笑,暗中使力,抽出他的钳制,“实在抱歉严先生,我下午恰巧……忙得很。改天吧?”
严舸了解地点点头,“那就等忙完了,我们再约。”
这边正说着话,甄蓁那边早等不及,□□来自报家门,“泊神你好,我是云舟的朋友,也是的记者。”
严舸礼貌道,“你好。”
“是这样的,不知道泊神有没有时间,如果方便的话,我想简单采访一下你。”
严舸低头看了眼池芸,“你朋友?”
池芸“嗯”了声,“可以吗?”
严舸稍一沉吟,“可以。”
池芸惊讶地抬头看他。
甄蓁大喜过望,连忙从包里找出早就准备好的问题和笔纸。
严舸的助理拉拉他,在他耳边说了几句,严舸俯身听了会儿,朝他点点头,“没事。”
采访的时间只有十多分钟,对甄蓁来说太奢侈了。
问题问完,收拾好东西,池芸快步走在前面,严舸匆匆拿起外套追上去,“我让助理开车送你们。”
“不用了。”池芸平静拒绝。
“芸芸。”他拉住她的手。
这一幕刚巧被走出来的甄蓁看到。
“你放手!”池芸咬着牙低声道。
“我送你回去。”男人同样坚决。
“你凭什么?”池芸眼眶发红,怒视着他。
“你已经是一个死去的人了。”
“你是严舸,是泊言。”
“不是小船。”
“小船死了,他、已经、死了!”
“我已经用尽气力去忘记了,为什么、为什么还是不肯放过我,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你凭什么?”
“凭什么这么对我?”
排山倒海的怒意,裹挟着悲伤要将她击垮。
颤抖的手指抓住他的,一根一根掰开,再也不看他一眼,目光笔直向前,脚步笔直向前。
她告诉自己,不可以回头,绝不可以回头!
严舸站在她身后,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面前。
他站在那里的背影落寞而寂寥,像被人抛弃的玩偶。
但他还是坚持站着,目送她,一直坚持到看不到她为止,就像过去的很多次那样。
过去,他们大概都回不去了。
就像她说的,小船已经死了,现在他是严舸,是泊言,却绝不是她心里的那个小船。
手在身侧慢慢攥紧成一个拳。
他知道,这是事实,无法改变的事实。
路上,池芸一语不发,撑头看车窗外。
平时叽叽喳喳的甄蓁也像割掉舌头的鹦鹉。
快到家了,甄蓁终于忍不住,“池芸,你和泊言认识的吧?”
池芸没吱声。
甄蓁又说道:“不是我八卦,其实打从你进屋,我就看出你俩有猫腻。”
池芸这才侧头看了眼甄蓁,“怎么说话的?什么叫猫腻?”
甄蓁全然没管池芸的反应,自顾自说着,“自打你进门,他那双眼睛从来没有一刻离开过你身上,这么明目张胆示爱的,不愧是大神啊。”
“你和泊言,有故事吧?”
“八卦。”池芸懒得理她。
“装毛线,任何八卦休想逃出我甄蓁的火眼金睛。”甄蓁紧盯着池芸,“别卖关子,快说快说!”
此刻,池芸心里憋的发慌,久积的情绪需要找一个破口宣泄,甄蓁无疑是最好的倾诉对象。
雨停了,在玻璃车窗上留下一条条笔直的水迹。
窗外灰白一片,像是蒙着一层淡薄的雾气。
池芸收回目光,语调平直成一线,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将她起伏的心绪强压下去。“是的,我们曾经相爱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