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霖听到这个传讯,神情半点波动也没有,眼中则透露着隐隐的不耐。
自从把他送到大神宗,魏家还以为他能和之前一样吗?不断扶持魏家小辈,为其提供修炼资源,以上种种大概已经持续了将近百年,早已把他的耐心给消磨干净了。
然而魏家本家却浑然不知,依旧故我,宛若一堆蛀虫,半点没有情谊可言。
“不见。”说完,魏霖挥了挥手,又是一缕红光弹射而起,接着就消失不见了。
再转过头,他对季云生道:“把我从魔域中挖来的求道果拿来。”
季云生领命很快就下去了。
将玄空引至亭中坐下,魏霖将修真界中的诸事都娓娓道来。很快,玄空就将此间世事都弄明白了。
天元大陆共分三大宗,大神宗,金源宗,姹女宗,再分七大世家,魏家算是世家中最末尾的一个,一直想与大神宗结盟,但无奈大神宗并不予理会,这才一直排列不显。再过三年就是各派各世家大比,若魏家这次被击落,七大世家的名头就保不住了,治下灵脉也会被瓜分。
到时候,魏家就真的要糟了,所以他们才会这么急切往大神输送小辈。只是魏霖现在根本不买帐,魏家的打算算是落空了。
这边季云生刚把求道果拿出来,那边红光又来,只是这次换了个声音,听起来像个老者。
“魏霖,怎么,成神魂境之后,你连我也不见了?”
魏霖听罢,一阵咬牙,“老匹夫。”
早些年他晋元婴期的时候确实受过老者的恩惠,虽然反感魏家的做派,但这回既然是老者亲自来了,那他也只有再咬牙忍这么一次。
“你有什么事先让云生给你讲,我去看看这老匹夫到底要做什么。”魏霖对玄空道。
玄空抿唇,“施主请便。”
魏霖匆匆离去之后,季云生叹了口气,然后将求道果一一摆上,用纯良的眼睛看着玄空,“您有什么想知道的吗?”
“修真界我都已经知晓了,给我讲讲界外的事。”玄空想了想,随口问。
季云生忽然打起了精神,“要不是修真之后记忆里都提高了不少,我都快要把那些事给忘光了。”
说起来,他虽然看起来年纪不大,但数一数,也有二百来岁了。
“世有三千大世界,复有三千小世界,界外更分无数空间,我记得我的家乡是个很美的地方,跟这里差不多,不过那里的人没有这种通天彻地的本事,有统治者,更多的是靠天吃饭的平民。”季云生娓娓道来。
玄空恍然,听起来,季云生来的地方,似乎和大陈差不多。这么想着,玄空就说了出来。
“这么说,您有多大年龄了,我先说我的,我今年二百三十一岁。”季云生顿了顿,笃定的报出了这个数字。
玄空愣了一下,大陈二十八载,第一世三个月,第二世四年零两个月,第三世要长一些,从他十五岁到,至一百岁圆寂,一共是八十五年,加起来是……“一百一十七岁零五个月。”
他已经一百多岁了,要是一直在大陈,很大几率已经入土了。就算是活着,他恐怕也是须发皆白,老态龙钟的老和尚了。
“啊?”才堪堪过了百岁?季云生有些不敢相信。
“哈哈哈,魏霖,我还当你这里来了什么贵客,原来是个刚过一百岁的毛头小子。”一声粗犷的声音传来,昭示着来人的狂妄。
玄空静静的坐在那里,并不为其所动。他以为一百岁已经很老了,没想到在别人眼中,竟然还能用毛头小子来形容。
飞鸟惊起,水中游着的鱼儿沉入水底,老者浑然不顾,只龙行虎步,十分霸道的走到了亭子中央。
至于老者身后跟着的少年,玄空倒还是记得的。
正是当日被他救起的那个少年。
少年原本阴郁着一张脸,等察觉到有视线落在自己的身上之后,他抬头恶狠狠的瞪了过去。
自从在崖底上去,回到魏家,他总觉得处处都是怪异,那些人和物,都让他感觉到无比的压抑,只想将他们全部摧毁。
好在,魏家的人都知道魏季冬性格残暴难言,根本不敢多说什么。一直到今天为止,他那个老祖宗说要带他来大神宗,他没有半分要与家人分别的离愁,只有忍不住迸发的快慰。
离魏家越远越好,他一点都不想待在那个地方!
等少年瞪过去之后,他看到的就是那个将他从崖底带上来的佛修的脸。
遗世独立,凭栏而望,一张冷淡至极的面容,颜寡淡的唇,让人看到之后顿觉清冷之感。
但少年不知道,心脏飞快的跳了两拍,凶狠的表情忽然就维持不住,变成了不自在。
玄空看出了少年的僵直,顿了顿,将视线收了回来。
不知道为什么,少年见状反而有些失落。
等想到自己的那些记忆之后,他的胃中像被吞了金石一般,沉的有些过于厉害了。
杀了佛修的徒弟,这佛修还带他从崖底上来,而没要了他的小命,他该知足了。
老者不知道少年在这一刻翻涌的心绪,只将袍子撩开坐下。原本老者看到盘中的几粒求道果的时候没有认出来,等感受一下其中溢出的气息之后,老者眼中有垂涎之一闪而过。
他虽然是纵横天元大陆五千年的强者,但对于修为一事,看的相当的重,求道果这种可遇而不可求的东西,他怎么可能会错过?
盘中一共三枚求道果,老者没有什么犹豫,伸手就取了一个。原本是魏霖一个,给玄空一个,季云生一个刚好够的,现在剩余两个,再分配就不能平均了。
少年想了想,也伸手取了一个。
魏霖身后的雷霆开始不断的闪烁,他向来脾气暴躁,怎么可能容忍老者如此随意拿取自己的东西。
至于季云生,气的腮帮子都鼓起来了,这是他师父九死一生从魔域取来的,这老匹夫贪生怕死不肯去,现在拿人东西的时候,却是半点不手软!
老者知晓魏霖这是生气了,他“哈哈”一笑,然后化身而走,“我把这小辈托付给你了,以后不会再来叨扰,你且放宽心。”
老者也看出了魏霖对于魏家的态度了,再拖延下去,他那点小恩情就要作废了,还不如现在得些好处。
至于魏季冬,虽然是他的后代,但中间已经不知道隔了多少辈,感情早已淡泊,他在魏霖这里如何,老者本就没打算多做考虑,哪怕是被魏霖含怒打死,也不管他的事。至于走的时候带上魏季冬?万一魏霖不满追上来讨要求道果,魏季冬就是个拖累,还不如丢在这里,随他自生自灭。
有了这求道果,谁还管魏季冬一流的小辈能不能在大神宗站住脚,等自己的修为再上一层楼,魏家的声势必然再增。
一个修真世家的实力,永远都是塔顶人的实力决定的。
“无耻!”季云生骂出声。
他师父那点事情他都知道,说是欠这老者恩情,其实也不过是一枚丹药而已。早些年的时候还都还清了,现在他还打着这个旗号,也不怕吃那求道果被噎死!
魏霖看着空空如也的盘子,原本的三枚求道果现在一个也不见了,最后那一个也被老者给带走了,也就是说,老者一共拿了两枚!
就在魏霖和季云生气愤不已的时候,一枚求道果又被放在了盘子中。这下子,所有人的视线都转移到了还果子的人的身上。
少年收回手,嘲讽道:“他是我老祖宗,我的东西他不会抢。”
这也算是另外的一种疼爱?
“你还算聪明。”魏霖冷哼一声。
这少年恐怕就是看出了不妙来,才率先抢了一个,老者能带他走还好,要是不带他走,他把果子交出来,再不济,还能留下一条命。
魏霖的脾气向来耿直,他见魏季冬并未对魏家有半分留恋,现在又被抛下,想了想,还是收了他当记名弟子。
“多谢……师父。”在说出最后两个字的时候,魏季冬莫名皱了皱眉。
魏霖作为一个神魂境老祖,门下记名弟子不知凡几,魏季冬也就是挂个名号而已,他并未将其放在心上。
粗粗的将门下规矩讲了一遍,魏霖就将魏季冬抛到了脑后。看着盘中仅剩的那枚求道果,魏霖接着就将之递给了玄空。
“原本是想吃了这求道果之后与你共论道法的,现在就只剩下这一个了,恐怕是不成了。不过这果子,还请你收下。”魏霖笑了笑,语气颇有感慨。
玄空看到了他眼中的坚持,接着就伸出了手。
一枚圆滚滚的求道果坠入玄空的手中,顿时散发出了凄蒙的光泽。一道紫气缓缓溢散,山顶上层层覆盖的乌云不敢略其锋芒,飞快的开始退散。
魏霖与季云生面面相觑,“这……”
天元大陆这么多年中,一共出现过九枚求道果,但书籍中记载却并无这种奇特的反应。落于人手之中会有异象出现,难道玄空和这果子之间产生了什么共鸣不成?
求道……求道……
既然是求道,若遇到的道的人,便是这果子的归宿了。
玄空略作思考,接着就勾起了唇角。笑容一闪而逝,直让人看花了眼睛。
他是不爱笑的,多半时候都是冷着一张脸,让人觉得光是走近他都是一种亵渎,可并不代表他不会笑。
昙花现于深夜,流星逝于苍穹,其给人的感觉,大概就是这样。
在场一共四人,除了玄空,还有魏季冬也猜到了这求道果为何会产生这种变化。然而他刚抬头,正巧就看到了这个画面。
脑子“嗡”的一下,仿佛乍起了层层涟漪,接着就是扼住五感的惊涛骇浪。
那个被自己杀死的少年,还真是好命。
不知两人是如何相遇的,不知两人又是如何相处的,不过到现在,少年死了。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念头一出现,魏季冬心中又是黯然又是痛快。
没忍住这种绵绵不断的恶意,魏季冬看到了仿佛有所察觉,用探究的视线望过来的玄空。
心中一窒,魏季冬飞快的垂下了眼。
季云生也被玄空这个笑容给惊到了,他没忍住,眼睛微微睁大。半晌之后,季云生小声嘀咕,“若您不是佛修,不知道要迷倒多少修士。”
这修士中不止包括女子,甚至还包括男子。
魏霖听着自己弟子的话,警告的看了他一眼。不过……这佛修初来乍到的,是该小心一些。
“呃……我之前跟你说的姹女宗,你可还记得?”魏霖一个脾气暴躁,面容粗犷的汉子,说起这个,不免变的吞吞吐吐起来。
“记得。”玄空不知道他为何有此一问。
“就是……就是……”魏霖越发觉得之后的话不好出口。
这时,魏季冬忽然想到了什么,然后语气低沉的接口:“就是姹女宗的人很可能会抓你去当她们的炉鼎。”
提起最后那两个字的时候,魏季冬面微僵。
玄空眉间一点赤观音痣随着他皱起的眉头移动了一下,“炉鼎不是单指女子么?”
面首、小倌倌才是对男子的称呼。
《摄生种子密剖》有言,“炉鼎者,可选阴人十五六岁以上,眉清目秀,唇红齿白,面貌光润,皮肤细腻,声音清亮,言语和畅者,乃良器也。”
“无论怎么看,贫僧也不符合其中的条件。”玄空淡淡道。
周围的空气自这句话尾音落下之后,就变得异常安静。
过了好半晌,季云生大着胆子开口,“您……上次照镜子大概在什么时候?”
身量八尺,面容俊美无俦,浑身气魄更是引人注目,哪怕是在灵气富饶的天元大陆中,如此样貌的男子也是凤毛麟角。若当真落入姹女宗的手中,恐怕姹女宗宗主都会欣喜不已。
玄空想了想,然后说:“八十多年前……”
他在第二世的时候看过一次。
话音还未落下,季云生“噗”的一下就笑了出来,肩膀开始不停的抖动。
魏季冬听到这个笑声,心中有些不悦,于是他开口了,“我一年零八个月。”
这还是他从记忆中看到的,推算一下,大概就是这个数字。
魏霖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弟子会笑的这么高兴,但他还是粗略的想了想,将自己的时间报了出来,“我应该是最多的,上次看到镜子这种东西还是三百多年前。”
这下子,季云生笑不出来了,这群人中,只有他是天天照镜子的。
话题这么一偏,四人接着就开始闲聊了起来。
——
入夜。
季云生修为低微,早早的就去休息了,至于魏霖,则被大神宗的掌门叫走了,亭子中只留下玄空和魏季冬。
原本,魏季冬作为一个记名弟子,是不能待在这里的,但魏霖自觉自己一旦沉浸在修炼之中,就没了日夜。而玄空在大神宗,乃至天元大陆都没有什么熟识的人,他看了看自己的入室弟子和记名弟子,直接让两人分为日夜陪着玄空。
玄空当时自然是拒绝的,他虽然不用睡觉,也不用修炼,但他参起禅来,多少个日夜都能飞快的过去。但他还没说出口,魏季冬就接了过来,直接答应,“弟子必然好好侍候前辈。”
这话一出,玄空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看着头顶重新聚拢上来的乌云,玄空开口:“你去休息,贫僧不用人侍候。”
“我已经到了金丹期,离元婴也只有一步之遥,已经不需要吃饭休息了。”魏季冬缓缓道来。
原本他晋升到金丹期谁也没告诉,不知道为什么,面对着玄空,魏季冬想也没想就坦诚的说了出来。
“那你的修炼呢?”玄空问。
魏季冬一顿,接着他就找到了理由,“我靠顿悟修炼,不靠苦修。”
所有的话都被他说了,玄空也就没有再继续拒绝,“随你。”
知道玄空这是答应了,魏季冬眼中有喜一闪而过。
不过,关于白日的炉鼎之事,魏季冬还是忍不住再次提起,“姹女宗中有两个大乘期的强者,你若是……还是请你小心些。”
想到这佛修掳走的画面,魏季冬心中一顿。
玄空摇了摇头,叹声道:“不知道你们此界中姹女宗的名声如何,可若是仅靠采补就能到达大乘期,这天元大陆中就不知道多少个这样的人了。”
修炼多修于心,单靠什么男女交合,怕是不成的。
魏季冬哑然,他从未听过别人说这种话,只说姹女宗的人如何放荡之类的。
可成了天元大陆三大宗门之一,怎么可能是靠男修。
就在魏季冬愣神的时候,他忽然听到了玄空问了一个令他浑身一个激灵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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