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鑫瑞被留在这里的时候,心里总有些发慌。倒不是怕天黑,只是他知道就隔着自己没多远的地方,躺着那个死在自己手上的老婆子。如果要方鑫瑞自己说清楚当时为什么会那么做,那他也是一头雾水,他连个鸡都不敢杀,怎么就害了一条人命呢?
先前在牛儿家奶奶做寿,也没个帮手,所以方鑫瑞就过去帮了忙,当然不是为了蹭饭。奶奶年纪大了,体力不支,牛儿又去大老黑手下做工,自然这杀鸡的事就落在了方鑫瑞的身上。方鑫瑞想得简单,不过是拔光了毛,脖子一抹,简简单单的小事吗?可他哪里想得到,那鸡会那么蹦跶,热水撒的满地都是,最后还是牛儿回来才解决了这个事。
有风吹过,树影婆娑,院子里又不见一点光亮。当竹林斑驳的影子映照在他身上的时候,方鑫瑞下意识地想要逃离。拉长的影子就像是一条条蛇,左摇右晃地就像在缠着他的脖子,好像下一秒他就会被这些树影给索了命。
程念念还没有来,老婆子躺着的那块地上好像渗出了什么褐色的东西,白天看的时候还没什么特别,现在看来倒是怪异的很。方鑫瑞的内心是拒绝的,他极不愿意去那个地方。但是人往往就是这么奇怪,越是恐惧的地方,却越想要去试探一番,方鑫瑞也不例外。
他一步一步地慢慢挪到了那块地皮,褐色的影子越来越清晰。方鑫瑞确信并不是自己的心理作用,而是这块地确实有了什么变化,他又往那边凑了凑。等到他完全站到了那块地皮旁边的时候,那块褐色的印记就像觉察到了什么一样,瞬间就缩小成一块块的小斑点,隐藏在树影中。
方鑫瑞觉得奇怪,使劲地揉了揉眼睛,眼前发生的一切就像是在做梦,这根本解释不通啊。只不过没等方鑫瑞继续想下去,门口的敲门声低沉地传了过来。方鑫瑞移动到门后,一声不吭,他在等外面的人先出声。
程念念听不到屋内的响动,不免有些着急,不过她还是耐住了心,低声地问了问:“方鑫瑞,你在吗?”门后的方鑫瑞听到熟悉的声音,赶紧将门后的石块搬离了门口,然后由内而外打开了门。看到方心如安然无恙地出现在门后,程念念心里的那块石头终于落了地。
在路上的时候,程念念就怕自己走到这里的时候,方鑫瑞已经不见了。她怕方鑫瑞被赵梓抓了走,又怕方鑫瑞不告而别。所以到家的第一刻,看到围在家门口的人都离开了,她一点都没迟疑,瞬间就带着人过来了,甚至于都没得及跟爹娘说。
方鑫瑞看到程念念眼中有些光亮,是月光照在了泪珠上所反射出的亮光。方鑫瑞一把就抱住了程念念,程念念要比方鑫瑞矮上一个头,所以方鑫瑞毫不费力地就抬起胳膊摸了摸程念念的头,“怎么了,我又不会走,你担心什么呢?”方鑫瑞的声音温柔缱绻,空气中的那种压抑一下子就被驱散开去。
程念念也伸出胳膊环上了方鑫瑞的腰腹,然后将脑袋又往方鑫瑞的怀抱里蹭了蹭。下人们都自觉地别过头去,管家可能真的是上了年纪,“小姐,姑爷,咱们快回去吧,老爷夫人该等急了。”管家的话一出口,程念念跟方鑫瑞都有些尴尬地无所适从。
看到程念念转过身子有些幽怨地看了自己一眼后,管家才知道刚刚自己说的话是多么的不合时宜。管家拍了拍脑袋,略微有些不自在地朝着程念念的身后走了过去。既然程念念已经从方鑫瑞的怀中退了出来,那就先回去再说吧。临走之前,方鑫瑞还是不放心地回头看了一眼,那块地皮跟其他地方的一样,并没有什么特别,难道真是自己看花了,方鑫瑞在心里念叨着。
程清云跟程夫人在门口一直张望,女儿领着一群下人都出去了好久,怎么还是没回来呢。程清云在门口踱来踱去,程夫人的双手也在一直摩挲着。终于,又过了半个时辰的光景,道路那头出现了火光,然后是一群人浩浩汤汤地走了过来。
程夫人已经没法继续再在门口等下去了,快步就往人群的方向走去。程念念看到母亲急匆匆地往自己这边赶,她也加快了步子往母亲的方向走。程夫人牵着女儿的手,就像是攥着什么宝贝一样,紧紧地,程念念甚至觉得被握着的手有些发疼。
程府的事情总算是告一段落,本来程清云还想留着女儿女婿再住几天。但是程念念拒绝了,既然方鑫瑞的腿伤已经大愈,她又是出了嫁的姑娘,怎么好总是留在娘家呢,程念念坚持,程夫人也没有办法,方鑫瑞也没什么想法,他现在只想好好的弥补程念念,其他的他什么都不求了。
自从那天离开方府之后,方府就空了。方鑫瑞走上前打算推开门,可是奇怪的是,门被反锁了。方鑫瑞心里有些慌,程念念看着方鑫瑞一直站在门口,迟迟不开门,不免有些奇怪,所以也提了步子走了过去。
方鑫瑞向程念念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程念念迅速捂上了嘴巴。发生这样的情况是他们始料未及的,他们不在的这些天,方府难道是被什么人鸠占鹊巢了。要真是这样,他们还真得好好考虑一下,接下来要怎么办了。
报官肯定是行不通的,毕竟方鑫瑞现在还被赵梓满城的寻找着呢?再回去程府,也不太好,既然程念念不愿意待在那里,方鑫瑞又怎么好意思开这个口呢?方鑫瑞左思右想,始终想不出一个好的计策。程念念凑到方鑫瑞的耳边小声说了句话,方鑫瑞紧锁着的眉头顿时舒展了开来。
是啊,他怎么没想到,直接敲门不就行了。只不过考虑到不知道里面人的身份,所以这事还是交给了程念念,而方鑫瑞则走到了墙角的一处地方躲了起来。看着方鑫瑞已经藏好了身子,程念念长吁了一口气,而后抬起手臂,轻轻地敲上了门。
第一下的敲门声完全消失了,院子里并没有什么动静。程念念又鼓起勇气,敲了第二下、第三下……等到间歇不断地敲门声不停地响起来的时候,呆在院子里的人终于还是沉不住气了,走到门后问了句“谁啊?”
程念念觉得这个声音好像有点耳熟,但是实在想不出来是在哪里听到过了。“路过的,想讨杯水喝。”程念念说这话的时候觉得怪怪的,但是听到里面的人问的时候,一时之间也想不出来要怎么说,所以最后脱口而出的就变成了这一句话。
沈一一一听就知道,这门口的人在说胡话,且不说这空无一人的街巷,再说了这时候还路过,这城都封了多少天了,路过?骗谁呢?不过沈一一听外面的人也不像有恶意的样子,所以还是给程念念开了门。
只不过,沈一一没想到,这外面的姑娘竟然是昨天在那个老婆子的院子里遇到的那位。程念念也没想到,这回自己的家竟然又见到公主了。方鑫瑞听到开门的声音之后,就再也没听到任何声音了。要不是他能清楚的看到程念念还站在门口,他都觉得程念念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屋子里的人是不是对程念念下了黑手。
程念念愣在原地,她怎么也想不到,她还能再见到公主,而且就隔了一天。沈一一也奇怪,不过还是大方地让程念念进来了。沈一一并不知道这处院子的主人是谁,毕竟现在城里这种无主的院子多了去了。
程念念想起方鑫瑞还躲在墙角,忙不好意思地跟沈一一打了个招呼,“我去带我相公一起。”说完就转过身子朝着方鑫瑞的方向招了招手。方鑫瑞赶紧从墙角探出了身子,而后快步地走到了门口。他跟程念念想得一样,他怎么又见到这个人了。
沈一一并没有继续待在门口等着,“你们进来的时候,将门关好了。”说完就离开了。程念念跟方鑫瑞都有些怪怪的感觉,明明是回自己家,可怎么都像个外人。不过考虑到沈一一的身份,还是听了沈一一的话,动手关了门,而后像个客人一样走到沈一一跟沈叶坐下的地方也找了个座。
沈一一跟沈叶刚刚还在讨论着怎么将赵邈邈跟孙小小从齐落落的手上救出来,一看到方鑫瑞跟程念念坐了过来,两个人顿时就闭上了嘴。这下子气氛又尴尬了起来,方鑫瑞跟程念念自然是不敢开第一口的,沈一一他们是故意的停下了说话的声音,这再开口也是不太好意思的。
四个人都低着头看着桌子,谁也不知道其他人在想着什么。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刚刚说进来讨杯水喝的程念念也没有真去喝水。沈一一就想着程念念跟方鑫瑞赶快离开,以为他们能自觉地走人,可谁知那两人就像黏在了凳子上一样,坐下来之后就一动不动的了。
不过,这么僵持下去也不是个事,最后还是沈叶开了口。“先生跟夫人在这稍等片刻,我去取水。”沈叶对程念念跟方鑫瑞说完话之后,就起了身,进了屋内。沈叶的话打破了之前的僵局,沈一一终于不用再顾忌什么,“我不知道你们是什么人,但是既然再次遇上了,说明我们之间还是有缘的,你们应该也知道城里出了事,我劝你们还是早日归家,不要再在街上四处走动了。”
沈一一这最后的一句话不说,程念念跟方鑫瑞还能继续保持着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可是听到沈一一让他们回家,他们再也忍不住地耷下了脸。沈一一看出了对面两人一下子像泄了气的皮球,还以为自己刚刚说的话有什么问题,急忙又继续说,“没事,无处可去的话,先在这里待着吧。”沈叶回来的时候,刚好听到沈一一说出了挽留那两人的话,一下子失了神,手里的杯子一下子脱了手摔下了地。
沈一一听到身后的响动,赶忙起身转过头,然后就见到沈叶有些无奈地朝着他扯了扯嘴。沈一一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说了什么。沈一一想要收回先前的话,只是程念念跟方鑫瑞怎么可能放过这个机会呢,“谢谢小姐,谢谢公子。”起身作揖,好不郑重。
程念念跟方鑫瑞完全就不需要这么做的,只要点明这是自己的宅子,沈一一跟沈叶也不会赖着不走的,只不过程念念跟方鑫瑞看到沈一一的时候,脑海里一片空白,哪里还想着表明身份的事呢,所以才有了现在的这一幕,明明是主人家,却因为得了挽留而喜不自胜。
沈一一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看着沈叶也是一脸抱歉。本来就是商议的机密要事,躲着人还来不及呢,沈一一倒好,一下子留下了两个人,而且还是仅有一面之缘的陌生人。看着沈一一慢慢低下了头,沈叶知道沈一一又在自责了,所以他也不管地上的杯子了,走到了沈一一的身边,摸了摸她的头。“一一,我不是说过了,以后不许再这样了。”
沈一一很容易走神,一不留心就会沉浸在脑海的思绪中抽不开身。所以沈叶看到沈一一低下头的一瞬间就急忙走过去喊醒了她。这下子沈一一更觉得自己是个麻烦了,说话不知分寸,还时不时地惹沈叶担心。沈叶没想到自己这么一动静,倒是更增添了沈一一的压力,要是早知道这样,那他可能还是会这么做。
沈叶轻柔地抚摸着沈一一的脑袋,“一一,别想了,哥哥会生气哦,你要是再这样的话。我现在身体不好,还指望着你来照顾呢,难道你还想要哥哥拖着这不太好的身体守在你的床边吗?你知道的,没有人怪你,等我们找到了乔小姐的爷爷,一定能治好你的。你现在就乖乖地安心的不要胡思乱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