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沈一一清晨说要离开,老庄主嘴里的话就没停过。虽然心里有些烦,但老庄主总归是好心,她也不好抱怨什么,只得就这么任由老庄主叮咛了。沈叶他们则是一声不吭地跟在身后,心里只盼望着快点离开。自从听了陆羽的事之后,他们是一刻也不想再在这里待下去了。要不是老庄主坚持祭祀的事,那天沈一一回来之后,他们就打算离开了。
终于已经来到了灵湖的出口处,老庄主即使还想继续送,也是不行的。庄子里的训诫中明明白白记录着“入灵湖者不可出。”所以谁也不能破坏这个规矩,庄主自然也不例外。“只能送到这里了,往后的路,你可要自己小心啊。记得答应我的事,我等你回来。”老庄主最后叮嘱了一句,沈一一点点头,随后转身离开。
赵邈邈还是不依不饶,要给别人讲大道理,秦风倒是能说上个三天三夜,只是每次一遇上赵邈邈,秦风总觉词穷。不管秦风说的是正话反话善言恶语,赵邈邈全都能应付自如。秦风的话已经说得这么明白,赵邈邈还在装傻充愣,秦风越想越气闷,这不,一个止不住,就咳嗽了起来。本就伤到了肺腑,秦风咳着咳着就咳出了血丝,还好巧不巧地被赵邈邈瞄了个正着。
从封城的那天开始,整座达录城仿佛进入了一场漫长而久远的梦。万巷空寂,人际萧条,牲畜在街道上奔跑。城里的人为了防止瘟疫扩散,全身上下裹了一层又一层的粗糙布匹,装扮成各种千奇百怪的模样。
所有的努力背后,透露出了深深地悲怆。
大夫坐堂的医馆里,静悄悄的,安静到只剩下生命的呼救声。
度过一个个漫漫长夜,等待真正的曙光来临。
沈一一还记得,那个坐在府邸门口敲锣鸣病的大商户,求着能有人帮他救救卧床不起的儿子。
更夫忘记了打更的夜晚,外面都是哭声凄厉,追着官府的差役,求着再见母亲最后一面的读书人。
穷人怕死,可是为了儿子妻子父母长辈,夜里偷偷上了吊。
前几天还扯着嗓子骂着路上的人影响了自家的喜事,第二天却也加入了那条哭喊的队伍的人。
在外为商,到了城门口却被告知,城门封锁,禁止进入的人。
那个守着爷爷尸体5日,并给爷爷盖上被子的孩子。
“秦大哥,你都伤得这么严重了,我怎么放心让你一个人住在这里,你不要再推脱了,我现在就回去收拾了行李过来照顾你。”赵邈邈根本不等秦风反应,话一说完,就迅速地走了人,急着回房间收拾行李去了。
赵邈邈进了门就一言不发,直接从衣架篮子里拿了自己的包袱出了门,不过到门口的时候,还是说了一句他另外找到了住的地方。赵邈邈还以为沈叶会说啥风凉话,没想到听了自己的话之后,沈叶是一点反应都没有,赵邈邈不免有些失落。怎么说也是同行了一路,怎么听到自己要搬走的消息,连问一句住到哪去,都不屑呢?哎,赵邈邈在心里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刚刚赵邈邈下去找伙计,然后遇到秦风,盛生全都告诉了沈叶了。所以沈叶听到赵邈邈说要搬走才会无动于衷。又不是跟其他陌生人合住,也就不需要多加询问了。其实沈叶心里也是庆幸地,赵邈邈能找到房间自然最好,不然两个大男人挤在一张床上,沈叶还是接受不了的。盛生自然不用考虑,偷偷跟在沈一一身后,这么多天,睡觉之类的问题肯定有自己的一套解决方法的。
赵邈邈又回了秦风的房间,敲了好久的门,也不见有人出来。赵邈邈既然知道秦风就在里面,所以手上的动作就一直没停,他就不信自己一直敲着门,秦风还能装作听不到。
赵邈邈还真想对了,秦风还真不能当作听不到。因为道士施针最受不了的干扰,这赵邈邈一直“咚咚咚”地敲着门,就算秦风受的了,他也不能就这么任由赵邈邈继续敲下去,毕竟道士可是救了自己一命,自己总得好好履行道士的嘱托。秦风走到了门口,猛地一拉房门,赵邈邈一个站不稳,直接跟地面来了个亲密接触。
赵邈邈觉得秦风绝对是故意的,可是又找不到合适的话来说,只得认命地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衣服上的灰。“秦大哥,我刚刚摔了一脚,头晕晕的,你快让我进去坐下来缓缓。秦风才不会听赵邈邈忽悠呢,再说了屋里现在可不止自己一个人,怎么能让赵邈邈进去呢?“赵公子,我看你身体也不太好,你还是回去休息吧,我们这两个病人住在一起,谁也照应不了谁,你还是快点回去,休息要紧。”秦风可算找到了合适的理由,正好趁着这个机会,把赵邈邈先前的所说的话一口否决掉。
赵邈邈只想到装病,却没想到自己给自己挖了一个坑,赵邈邈心里那个悔啊。只不过,赵邈邈又怎么会就这么轻易放弃呢?“秦大哥,帮你医治的先生还在吗?我也想让先生帮我看看。”赵邈邈既不说要留下,也不说要走,反而是询问起来道士的事。秦风不知道要怎么回赵邈邈的话,一来先生正处在关键时刻,二来,谁知道赵邈邈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秦大哥,我这头真的晕的厉害,你就先让我进去坐下来缓一缓,实在不行,我只能坐在门槛上了。”赵邈邈说着就要往下做。秦风赶忙拉住了赵邈邈的胳膊,这要是让沈一一瞧见了,秦风还怎么解释啊。但是进去是肯定不行的,就在秦风左右为难之际,道士从屋内走了出来。“那就让我帮赵公子瞧瞧吧,赵公子,请。”道士将赵邈邈引进了屋。秦风搞不清道士的想法了,自己在想尽办法没让赵邈邈进屋一步,这道士一来就把赵邈邈给请进了房间内。
“你们房间的药味这么浓的吗?”赵邈邈进来之后,就有些犹豫了,虽说跟秦大哥住在一起是很不错,可是要在这样一个连空气都是涩涩的房间里住下来,赵邈邈还是有些不太能接受。“你也知道,秦公子伤得很严重,所以每天都需要用药材泡身子,这几天下来,房间里的苦味就像生了根,紧紧地抓着房间的每一处。
赵邈邈有些想打退堂鼓,可是一想到刚刚沈叶跟盛生的反应,又觉得就算回去,也不见得有人欢迎。所以,赵邈邈还是硬着头皮,朝着道士看了又看,然后伸出了左手。“麻烦先生了。”只不过道士却并没有摸他的手,反而盯着赵邈邈的面部看了又看。“你这个大概是思虑过度引起的晕眩感觉。”道士如实回答了赵邈邈。赵邈邈还停留在“思虑过度”这四个字上,本来只是随便说说的,没想到还真查出身体问题了。
赵邈邈撇了撇秦风,见秦风还是一如既往的没什么表情,这才放下心来,看来并不是串通好的,所以自己是真的得了病,“先生,那怎么治呢?”既然查出了暗疾,那找到办法解决就是首要的事了。道士看着赵邈邈的眼睛,继续说,“按时作息,少想点东西即可。”道士说的都是见得最多的不负责任的言论,可即便这样,赵邈邈还是认命的点了点头,将道士的话记在了小本子上。
谁也没想到,姑娘会在这个时候醒过来,隐隐约约地有女人的声音从帘子后面传过来,赵邈邈还以为自己是出现了幻听,可是从帘子后面走出来的那个人,确实是个女人,总不至于还出现幻觉了吧。难道刚刚才检测出来的病情加重了。秦风见赵邈邈阴晴不定的面容,万般庆幸道士给他安了个病,不然现在的情况,怎么解释都说不通。
赵邈邈眨巴了一下眼睛,站在自己面前的姑娘已经变成了当时在车上翻箱倒柜找酒的老和尚,看来自己真的眼花了,竟然将和尚看成了姑娘。
陆羽已经再无翻身的可能了,老庄主念着的那段旧情,也全都被他消耗殆尽,至此他们之间再也没有任何亲情可言。老庄主走到沈一一的身边,叹了一口气,随后将手里的那件东西交给了她。待沈一一看清,这才明了,是块玉佩,跟她自己的那块一样,都做了秋海棠的标记。
沈一一没有多想,收下了。既然有秋海棠,那老庄主一直以来说得那些,应该就都是真的了。娘亲真的到过这里,还救了整个灵湖的人,只是后来娘亲又去了哪里呢?沈一一想要找老庄主询问,可是经历过刚刚的事情之后,老庄主正沉浸在浓浓地悲伤之中,她开不了那个口,只能先回去。
陆羽的尸体就那样被留在了后山,谁也没有想要帮他收尸的打算。浩浩汤汤地一群人气势汹汹地上了山,下山的时候却一个个垂头丧气。
沈叶一直朝着门口看,已经快有大半个时辰了,沈一一怎么还没回来。这本来就是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沈一一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他要怎么跟爹爷交代啊。自从他们离开云山,沈叶就更加小心翼翼了,生怕沈一一出了意外。
沈叶有些自责,昨晚刚经历那样的事,他怎么就睡得那么熟了呢,要是他早点醒,沈一一就不会一个人去见那老庄主了。沈叶也说不明白,明明老庄主什么事也没做过,可他就是对这里的人不放心。
见到沈叶又开始在屋里踱步,赵邈邈不耐烦地嘀咕了一句:“怎么像个姑娘家的,一点都不稳重。”也许是赵邈邈的声音小,沈叶又急躁,所以这话,沈叶是一个字也没听到。只不过沈叶没听到,不代表孙小小没听到啊。
“赵邈邈,沈叶是担心一一,哪像你,起床就去用膳,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出门游历呢。”孙小小有些冷嘲热讽,她其实也担心沈一一,可是这几个男人根本就不给她喘气的机会,她才刚醒,就听到了敲门声,急匆匆穿好衣服开了门。本以为就是过来问问什么,待会儿就走的。可谁知,一待就到现在,而且看样子,沈一一没回来,谁也不会离开。
孙小小又不能赶人,而且看沈叶又那么着急,她这话始终说不出口。可是自己心里有股气,不抒发出来,始终堵着。所以听到赵邈邈说话的时候,她也不管三七二十一,能呛一句是一句了,总算心里舒坦多了。
赵邈邈真是倒霉,他招谁惹谁了,不过就是随口一句。哎,就说嘛,千不该万不该跟孙小小一起出门的。赵邈邈坐在位置上,叹了好几声。沈叶也是,脚下步子没停下,这喉咙里的叹息也一声接着一声。
本来沈叶是打算去找沈一一的,可是隔壁的大娘说了,是小陆带着沈小姐去找庄主了。沈叶这么一听,自然不好继续追问,不仅如此,他也不好直接去找庄主登门拜访。而且沈叶发现了一件怪事,就是庄子里的人少了不少。又想到昨天晚上的事,就怕是换了个地方找沈一一的不是。不过,沈叶除了等也想不出其他的法子。
沈一一回来的时候,就见一群人正在屋子里坐着。许是出了什么事,才都聚集到了这里。沈一一心里这么想着,不免加快了脚步。沈叶被乔小天呵斥了一句,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坐了下来,所以沈一一并没有见到沈叶在门口踱步的情形。
本来乔小天不想找沈叶的麻烦,可是他心里也烦。留在云山多好,要不是听了秋秋的话,自己现在不知道在云山多快活。不过既然已经跟着沈一一他们一起了,心里再不心甘情愿,也得受着。可是这心里都已经这么不爽了,这怎么还麻烦不断了。这有麻烦解决就好了,可这沈叶就不让人痛快又是个什么意思。所以乔小天说了一通,沈叶低着头坐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