蔷薇心中虽是疑惧,却仍是亦步亦趋的跟了进去。
进了石洞,里面是一个三丈见方的石室,收拾的甚是整洁,其中不置烛火,四角上嵌着四颗龙眼大小的夜明珠,散发着柔和温润的光芒,将整间石室照的有如梦幻之中。
蔷薇甫一踏进石室,就猛的愣住了,整个石室四壁,挂面了一幅幅的画像,画像中人或跨马扬鞭,开怀畅笑,或指点江山,意态激昂,又或者神情专注,由骨子里透出认真的风骨来。但无论是哪一幅画,画的都是同一个人。
而这个人,蔷薇居然认识。
在冠军堡的神殿中,在十几年前楚言带到旭日的那幅画里,蔷薇都见过这个人,几乎己经熟的不能再熟。
不可置信的转头望向楚言,几乎发不出声音,只是不由自主的抬起手,定定的择时着壁上的画像。
“很奇怪是不是?”洛王虽然向来给人温文慈和的印象,可是那样的温文就像是一团看不见内里的不棉花,没有人知道里面到底是藏着糖还是藏着针,可是这一刻,蔷薇却古怪的觉得,洛王的温和是真的,是由心底深处发出来的。
“这是……我的外公?”蔷薇终于听见了自己的声音。
“是。”洛王点头承认:“这是慕容垂,天底下独一无二的……慕容垂。”
“您怎么会……”蔷薇想问他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外公的画像,又想问他为什么这么珍而重之的收藏,可是话到嘴边,却觉得每一个问题都没有问出口的必要,因为答案就是那样明明白白的摆在那里。
早在十几年前在旭日城看到洛王带去的那副画像时,蔷薇就觉得那幅画画的好极了,不胜在形似,却胜在神似,起笔转合之间,将慕容垂黑袍银甲,手执银枪,明朗丰润的形像像是雕刻一样,一锤一锤的砸到你心底里去,见之不忘。
那时他就觉得,画出这些画的人,必然对慕容垂了解极深,否则,断画不出这样的风采来。
可是她没有想到,那样一幅画,居然只是这所有画像其中的一幅,甚至算不上是最好的一幅。
石室的中角落部分还堆着几个画架,一卷一卷的轴满满的排了几架子,可以想像,那些画中画的必然也都是慕容垂,蔷薇己经无法想像这样的一间石室里,究竟有多少慕容垂的画像。
“你应该知道秦陌是怎么看慕容垂的?”洛王突然开口。
蔷薇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洛王是在对她说话,点了点头,轻声说道:“是!”
秦陌是个骄傲到极点的人,骄傲到连自己的情绪和好恶都从来不需要瞒人。
他喜欢慕容垂,就是喜欢慕容垂,就算天底下的人都说那样不对,他依然会喜欢慕容垂,并且不管不顾的,一直喜欢下去。
其实在苍梧呆着的时候,她也想从那个清瘦高傲的老者口中打听到一些自己外公当年的事情,可是秦陌好像并不是很喜欢她,住了那么久,竟连交谈的机会都没有。
“你对他的这种……偏执……怎么看?”洛王谨慎的斟酌着词句,既不愿意恶语相向,可同样,亦不想承认那是感情。
“洛王是说,他喜欢我外公的事情?”蔷薇抬起头,看着洛王既然他摆明了告诉自己从一开始就不相信自己是他孙女,她自然也用不着叫爷爷。
洛王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我觉得没什么不好。”蔷薇淡淡开口,望向楚言的目光忽然有几分同情。
如果秦陌的感情是偏执,那么他自己的又是什么?
这一屋子的慕容垂画像,早己说明了他心里是怎么想的,可是秦陌可以大大方方的对天下人宣告他对慕容垂的感情,可是楚言却只能将所有的心思藏在这么一间小小的石室里,并且奢求着一个小女子来对此做出一个评判。
他希望自己怎么说?说觉得不可理解?觉得恶心?觉得根本不容于世俗?说那种感情是错的?
如果这么说,他是不是心里就可以好过一点,觉得自己至少没有走错路?
可惜,她完全不这么觉得。
“你认为这种偏执,没有什么不好。”洛王的声音有些微的不悦。
“当然没有什么不好。”蔷薇说的很快:“这个世界上,如果还有什么东西是不受人控制的,那感情一定是其中之一。一个人喜欢一处风景,一样东西,一个人,完全没有任何理由,也不需要任何理由,在我看来,秦陌喜欢我外公并没有什么不对,只不过,我外公恰好是个男子罢了。”
“恰好是个男子?”楚言轻轻重复,若有所思。
“不错。”蔷薇极顺当接口下去:“我在苍梧住了好些日子,虽然与梧皇接触不多,可是也多少有所了解,我知道,他是个很骄傲的人。他一定是先喜欢了我外公,然后才连他是个男子的事实都可以接受,难道洛王以为,他是因为我外公是男子,所以才喜欢他?”
“可是这种感情并不能为世俗所融,两个男子之间……”
“笑话。”蔷薇不客气的打断了楚言的话:“一个人喜欢另一个人,和其他人有什么关系?就像我喜欢御流光,难道因为其他人看不惯,所以就要放弃和他在一起的愿意吗?”
楚言身体轻轻一僵,忽然闭口不言。
蔷薇也不去打破这份沉默,只慢慢向前走了两步,仔细去观察墙上的画像。只看了片刻,蔷薇很很快发现一件事情,画像上的慕容垂虽然神形生动栩栩如生,却有一个致命的相同之处,那便是每一幅画上的慕容垂,都是一样的神采飞扬,明亮动人。
唇边挂起一抹淡淡的哂笑,忽然开口说道:“洛王的想像力与记忆力都很惊人,让人佩服。”
楚言猛的抬头:“你怎么看出来?”
蔷薇转头轻笑:“洛王,如果一个人真正喜欢另一个人,从不会介意在他面前露出最狼狈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