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天就冷下来了,快到腊月的时候,下了一场大雪,王家村生产大队直接变成白色的海洋。温度已经降到零下四五度,冷得吓人,大家都龟缩在屋里不出门。
但因为大炼钢铁,村子里一棵树也没有,自然也就没有柴火,所以晚上大家连炕都烧不了。
大家只能把领回来的麦草往炕上铺,铺了厚厚的一层,确保不会很凉才把最破最旧的褥子铺在下面,再铺上一层厚棉被睡觉。
因为怕冷,也因为没有那么多的被子,大家全都挤在一起。
早在两个月之前,钱淑兰就让周雪梅和几个孙女把棉花弹好了。每人都分几斤。又让他们把被子给拆了,往里填新棉花。一床被子,她给四斤棉花,照理说家里应该不会有人冻着。
可事与愿违,孙大琴还偏偏就病倒了,没两天就一直高烧不退。
村子里的赤脚医生老杨头只会治些轻微的病,像这样严重的治不了。
钱淑兰担心高烧会把人烧傻了,到时候她奶奶再遗传到孙大琴的傻病。第三天,便让王守仁和王守义驾着马车,带着孙大琴去县城医院看病。
等三人走了,钱淑兰才注意到正军坐在凳子上,抱着胳膊瑟瑟发抖,嘴唇青紫,时不时还打着喷嚏,小身子直往炉子那边钻。
钱淑兰眉头紧皱,忙探手去摸他的额头,没有发烧,倒是松了一口气。
又去摸着他的手,忍不住惊呼一声,“你的手怎么这么凉啊?你不是穿着棉袄的吗?”
她又摸正军身上正穿的棉袄,发现里面居然是棉疙瘩。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孙大琴这是把正军的棉花给昧下了。估计棉花又弄到她娘家去了。
钱淑兰气得不行,可人不在这儿,她也没法骂人。赶紧回屋把自己没穿的那件破棉袄拿过来。虽然她这件棉袄款式很旧,上面也打了许多补丁,可里面的棉花却是新换的。
棉袄很大,小小的正军穿上身就像披了一件大衣,直接拖到脚脖子,臃肿得很,他伸手把多余的部分折了一道,双臂紧紧裹住,不让冷空气钻进去。
钱淑兰看着正军可怜兮兮的样子,疼惜得不行,“你这孩子,你这么冷怎么不跟奶奶说啊?对了,昨天你不是还穿着厚棉袄的吗?”她还特地嘱咐过家里人,小孩子一斤棉花套一身,大人两斤棉花套一身。
正军这会儿已经不冷了,边哈热气边回答他奶奶的问题,“昨天吃完晌饭,一觉醒来,我就找不着了。”
因为天冷,钱淑兰便让他们回自己屋里待着,别到处乱跑。昨天她在饭桌上看到,正军穿着新衣心里还挺满意。可,这第二天就被打脸了。
钱淑兰暗暗猜想昨天孙家村是不是又有人过来打秋风,孙大琴把正军的衣服让人给稍回去了?
她摸摸正军的头,把正军换下来的棉袄交给李春花。
李春花摸着正军这棉袄,不可思议地抬头,“娘,这里面是旧棉花。”
钱淑兰‘嗯’了一声没再说什么,转身回屋拿了些棉花,让李春花帮着填进去。
李春花立刻抱着棉袄和棉花回屋。
正国和正康围坐在炉子边等着吃烤红薯。
正国看着自家弟弟这可怜兮兮一直流鼻涕的样子,也觉得可怜。他转了转眼珠子,三两步跑到他娘那屋。
很快,他就抱回来一床被子,“娘,我娘和我爹盖得那床被子是旧的,里面的棉花重量根本就不够。”
就算钱淑兰早就有心理准备,也被孙大琴这一出气的不轻,脸色黑得吓人。
下午,王守仁就回来了,刚进屋就哭丧着脸,孙大琴抱着被子坐在椅子上瑟瑟发抖。两人身上的低气压谁都能感受得到。
其他人看着孙大琴这副样子,也莫名觉得冷。
钱淑兰情不自禁地裹紧自己身上的棉袄,也顾不上找孙大琴算账,她心里有种很不好的预感,声音都开始发颤,皱眉焦急道,“老大,你快点说啊。她这是怎么了?”
王守仁抹了把眼泪,语气十分疲沓,“是绝症,医生说她的肺部长了个瘤。”
钱淑兰‘啊’得一声,从凳子上站起来。这。。。这。。。
绝症?这怎么可能呢!明明前世孙大琴还活得好好得呢。62年还生下她奶奶。
怎么可能会长瘤子呢?
这些日子,钱淑兰一直在琢磨怎么改造孙大琴。之前,她跟153号聊天的时候,153号曾给她出过一个主意,让她偷偷给孙大琴下毒,然后等孙大琴万念俱灰的时候,她再把解药拿出来,死而复生的孙大琴说不定就能悔悟了。
可每每,她都过不了自己那一关。这法子实在太毒,太婊,太白莲花了。万一孙大琴知道自己得了绝症,想不开自杀了怎么办?那她岂不是成了罪人。虽然,她也拿不准孙大琴究竟会不会自杀,可她到底过不了自己心里那关。
现在,她根本就没有给孙大琴下药。孙大琴怎么就得绝症了呢?钱淑兰怎么也想不通。
她在心里暗暗猜想,她该不会是认错人了吧?难道她奶奶不是孙大琴生的?
可家里没有别人生过三个儿子啊。周雪梅和李春花连一个儿子也没有呢。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钱淑兰只觉得自己脑子要转不过来了。
其他人也跟钱淑兰一样都是一脸懵逼。而后带着同情的目光看着孙大琴。
钱淑兰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双手紧握成拳,紧紧盯着王守仁的眼睛,“你确定吗?该不会是误诊了吧?”
王守仁红着眼眶,纵使他再不拿孙大琴当一回事,可到底也是他的枕边人,更何况还给他生了三个儿子。乍然得知她快要死了,自然也是伤心不已。他看了一眼孙大琴无奈叹息,“真的没有误诊。医生看着片子反复确认了好几次。”
钱淑兰如丧考妣,腿一软,一屁股坐在地上。孙大琴要是死了,她奶奶岂不是连出生的机会都没了?
众人赶紧上前,把一脸呆傻的老太太搀扶起来。
钱淑兰双目含泪,看着孙大琴好久没说话。
从县城听到这个噩耗的孙大琴就一直没有回过神来。她哭了一路,骂上天的不公平,骂自己命苦。直到自己嗓子都哑了,身体都冻僵了。她才后悔,才开始害怕。医生说她只能活半个月了,她吓得差点崩溃。她明明是队里最有福的人,一连生了三个儿子,谁能比她更有福。可,她却连一天儿子的福也没享过。她不甘心。她不想死。
在路上的时候,她突然想起之前婆婆跟她说得话,“你没福,全家就你最没福”,那时候她是嗤之以鼻的,可现在,可不就是被婆婆那张乌鸦嘴给说中了么。她懊悔得不行,可又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懊悔什么。
此时,孙大琴看到婆婆这样为她着急,她也忍不住滚下两行热泪。
接受不了这个事实的钱淑兰猛地推开搀扶她的人,跌跌撞撞跑到自己房间。
王守仁看到他娘把自己关进房间,担心他娘受刺激太过,不停地拍门。
钱淑兰在屋里喊了一声,“你让我静静”
等敲门声停下来,钱淑兰立刻打开系统商城。
找到153号,“体内长瘤子,你有没有药能治?”
153号回答很快,“有啊,如初丸一颗要两百金币。”
听到这话,钱淑兰松了一口气。可等她打开商城的时候,脸又黑了。她现在金币只有五十个,还得再等几天。
之前的金币全被她换成粮食,放在系统商城的仓库里还没领呢。领出来她也没有地方放。不买的话,又担心153号以为她食言不肯买,到时候不肯再帮她种粮食了。
看来,她只能攒够金币再买这个药了。
她关了商城打开房门,走到王守仁面前,不死心道,“不如咱们带大琴到省城看看吧。说不定那边的医生能治好呢?”
刚才,她太着急了才会乱了慌寸。就算她是一只蝴蝶,可她还没怎么改造孙大琴呢,孙大琴怎么可能就得重病了?一定是哪出了问题。
孙大琴听到这话眼睛一亮,双眼紧紧地盯着王守仁。得到对方的点头之后,她捂着嘴喜极而泣。
因为病情不能延误。第二天一早,大家就出发了。走的时候,钱淑兰把两百块钱装在身上。
他们是跟着钱维汉一起出发的。
到省城只需要坐汽车就行,当天下午,一行人就到了。
钱维汉利用手里的关系,在认识的医生休息日的时候,帮着作了检查。
王守仁陪着孙大琴留在静候室等结果。
钱淑兰和钱维汉到医生那边听结果。得到的结果是非常好的,这瘤子是良性的。
手术切除只要一百块钱。
但做这个手术的医生有许多病人,还在排期,轮到他们估计得在一个月之后。不过,医生说了这瘤子是良性的,不会影响病情,所以两人也就放宽了心。
从医生病房出来的时候,钱淑兰突然灵光乍现,赶紧拉着钱维汉到楼梯口。
“你是说要把手术费说成一千块钱?”钱维汉不可思议地重复了一遍。
钱淑兰自然不能把她要改造孙大琴的事情说出来,苦着脸解释道,“大琴有点好吃的就全扒拉到娘家,夜里偷红薯也都送到娘家。就说她这次为什么会高烧不褪吧,还不是因为她把我辛辛苦苦从黑市倒腾来的棉花全送到她娘家去了吗?就因为她这吃里爬外的做法,几个孩子跟她一点也不亲,为了三个大孙子,我也不能让老大休了她,只能让她认清娘家的为人了。”
她让153号帮她种的棉花自然也没忘了钱维汉。就连王守泉家也送了几斤,不过他们都把钱给她了,并不白拿她的东西。
钱维汉低着头思索了半天,又磨不过钱淑兰的软磨硬泡最终还是答应了。
看着钱维汉如她所愿去找医生帮忙做戏,钱淑兰顿时松了一口气。
这么难得的机会,她一定要好好利用。
很快,钱维汉就从医生办公室出来了,朝着一直等在门外的钱淑兰道,“事情办好了。”
第二天一大早,四人就坐汽车回了王家村。
钱维汉回了自己家,钱淑兰召集一家人坐在堂屋想办法。
“这次手术费要一千块钱。咱们来商量看看怎么办吧!”
王守仁和孙大琴从昨天就知道这个消息了。
王守仁一直低着头没说话。孙大琴是用充满期盼的眼神看着大家。
她当然不想死,她还这么年轻,她怎么能死呢。她可是给老王家生了三个儿子的大功臣。
对了,她有儿子的,她的儿子就是她的底气。
她从凳子上站起来,蹲下来一把抓住正国的手,双眼紧紧地盯着他,“正国,娘病了,你把你的钱拿出来救救娘,好不好?”
她抓着正国就像抓着一根救命稻草,如果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不准备救她,她还能指望谁。
虽然正国只有十二岁,可他之前攒了那么多钱,她怎么说也是他娘,难道他还要看着他娘死吗?
正国抿着嘴没说话。
孙大琴拿他没办法,又开始抓着旁边正康的手,鼻涕眼泪直流,“正康,娘最疼你了,你救救娘,好不好?”
钱淑兰以为正康一定二话不说就会把钱拿出来。
可事实却出乎钱淑兰的预料,直到正国被孙大琴的眼泪磨得心软了,跑到把自己的木制钱盒拿过来,正康也没有同意。
钱淑兰心里一惊,她该不会是用力过猛,让这孩子连同情心也没了吧?
可随后她又摇头否定了,明明之前正康还会给人家五分钱呢。
怎么轮到亲娘,他却一分也不肯出了呢?他该不会是没钱了吧?
孙大琴看着正国把自己的钱盒拿过来,脸上闪过一丝惊喜,正要伸手去接。
正国却把钱盒挪开了,看着她的眼神有种让人不寒而栗地冷硬与生疏,“虽然你这个娘当得并不咋样,可你有句话说得也对,你毕竟生我一场。这钱,虽然跟手术费比起来不算什么,但已经是我能拿出来的全部了。”
说着,把钱盒往孙大琴手里一塞,一屁股坐回凳子上。
孙大琴脸上一喜,连道谢也忘了,或许是她没有这个意识吧。她直接把钱盒子打开,又嫌盒子太小,把盒子里的钱直接往桌上一倒。
众人看着她数钱。
一共是六十五块八毛三分钱。
孙大琴脸色有些不好看,朝正国看去,语气有些不满,“怎么只有这些?你该不会是藏钱了吧?我可是你亲娘,你这臭小子,可不能这么没有良心!”
正国脸一黑,很想骂回去,但想到她现在的病,到底是没有冲她发火,皱眉解释,“我就这么些钱,不信你问我奶。”
钱淑兰掏出一个小本本,看了一眼,朝孙大琴道,“扣除学费,的确只剩下这么多。”
孙大琴瘪着嘴,不满地嘟哝着,“上什么学啊。一学期七块钱呢。真是浪费!”
钱淑兰怒瞪她一眼,“你还要不要治病!不治就把钱还给正国,哪那么多废话。”
听到这话,孙大琴吓得把钱飞快地塞回自己兜里。
作者有话要说:有句话说的好,人只有在病重时才能感受到别人对她究竟是怎样的?
最近几章就是致力改造大琴同志,有点鸡飞狗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