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萍气得跑出王家,刚到外面,她就后悔了。
她不该这么冲动的。她现在除了指望马云浩,再也没有别的退路了。
这些日子,她一直关注着家里人给她相看的事儿。
家里没有人为她考虑,只知道挑那彩礼高的人家,也不管她将来嫁过去会过得如何。
她一直安安静静任由别人挑拣,把自己搞得灰头土脸,为的就是能自己找到合适的对象能早点离开这个家门。
可她认识的人并不多,村里大多都是亲戚,即使有不是亲戚的人家也都结婚了。
她现在唯一的机会就是马云浩以及那些知青们了。
比起那些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知青,她当然更愿意跟家里有钱有势的马云浩了。
可她没想到马云浩这么难搞,根本就看不起她。
一想到刚刚马云浩凶她的样子,她脸上的青筋都鼓起来了,一巴掌拍到墙面上。又觉得泥墙不解气,她狠狠地踢了一脚。
中午,马云浩和小敏共同做了顿晌饭,等他吃完饭就骑着自行车回去了。
秀萍割完猪草又来找小敏。
她刚走进堂屋就见小敏一个人坐在堂屋写字,明明才十一岁的年纪,小敏长得也并不出挑,可浑身的气质是她一直求而不得的。
秀萍握紧拳头,笑着打招呼,“小敏!”
小敏抬头放下手里的毛笔迎了上来,“你来啦!”
秀萍在屋里扫了一圈,“马云浩走了?”
小敏点了点头,“对!”
秀萍握紧了拳头,又快速张开,拉住小敏的手,哀求着,“小敏,你能不能帮我个忙?”
她的两眼一直紧盯着自己不放,小敏心里一紧,下意识地把她的手松开,朝旁边挪了一小步,把手背到身后抵到桌子边,“秀萍,你有什么话就说吧。”
秀萍没有察觉到小敏的退缩,反而鼓励般似的给自己打气,“小敏,我稀罕马云浩,你能不能在他面前多说我的好话?”
她和马云浩到底还是接触太少了,如果马云浩知道她的好,说不定就会稀罕她了。
果然是跟马云浩有关。小敏面色发苦,有些干巴巴地道,“秀萍啊,马云浩这人脾气不好,我觉得你跟他不合适。”
秀萍一呆,眼睛眯起锁住小敏的眼睛,声音瞬间变了音调,“你不愿帮我?”
小敏被她凌厉的眼神吓了一大跳,下意识地往旁边挪了一步,心里暗暗纳闷,秀萍怎么会用这种眼神看自己?
小敏惊异的同时再次抬头去看,这才发现秀萍又恢复了往常的娇柔可怜,她再次拉着小敏的手,哀求着,“小敏,我现在只能请你帮忙了。我是真的稀罕马云浩,想给他当媳妇。你也知道我家里人要把我许出去。我不想嫁给比我大一轮的老头子。你帮帮我吧。”
她越说越委屈,小敏听了也很同情她。
只是同情归同情,小敏却有自己的坚持。她奶说了,结婚是两情相悦的事情,秀萍稀罕马云浩,可马云浩根本不稀罕秀萍。那自己再撮合他俩那不是害了秀萍吗?只是实话太过伤人,秀萍性子这么柔,怎么受得了?
小敏在心里斟酌了一番,尽量让自己的话委婉一点,“秀萍,马云浩才上中专,他不可能这么早就结婚的。他娘说至少要等他二十岁才结婚。”
这事倒是真的。郭明霞和钱淑兰聊天的时候说过一嘴,郭明霞觉得自己儿子玩性太大,还没定性。早点结婚只会害了人家小姑娘。
所以准备晚点给他说媳妇。钱淑兰也在边上附和说,是该晚点结婚。太早结婚对身子也不好云云。
小敏当时就在边上,听得一清二楚。
她说得真诚,可秀萍却直接炸了,甩开小敏的手,眉毛倒竖,眸光里的不满再也压抑不住,“你不愿帮我?”
小敏终于可以确信,刚才不是她的错觉,秀萍的眼神中真的有恨意。
秀萍为什么会恨她?小敏想不透。她自问对秀萍从来都是掏心掏肺的。
就在小敏发呆的时候,秀萍却不管不顾地冲着小敏恶意揣测起来,“说来说去,其实是因为你稀罕马云浩,所以你才不肯牵线。”
秀萍变得太快,小敏惊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秀萍,你怎么这么想我?我奶不让我这么早就处对象的。”
她稀罕马云浩?她怎么不知道?被好姐妹冤枉,小敏有点受不了。
秀萍似乎根本不信,咄咄逼人起来,“那你为什么不帮我?”
小敏被逼急了,立刻脱口而出,“我不帮你是因为马云浩根本不稀罕你。”
小敏话音刚落,就后悔了,抬眼去瞧秀萍,果然她的脸色黑得吓人,好似受了天大的打击。
小敏觉得自己脑子挺乱的,一直以来秀萍都是温柔可怜的,可刚才那两个眼神让她有种种头皮发麻的感觉。很难形容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有点类似于被毒蛇盯住的恐怖,小敏本能地觉得秀萍可能不是她表面看起来那么柔弱。她奶不是说过吗?有的人表面看起来很柔柔弱弱,可心里却是一肚子坏水,在你不注意的时候就有可能扎你一刀。
她不愿相信秀萍是这样的人,她也不想再跟秀萍掰扯下去。她下意识地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秀萍信也好,不信也好,都跟她没关系,她已经尽到自己的义务了。
可惜她不想继续,秀萍却不肯放过她,玩味似地打量着她,“他不稀罕我?那他稀罕你喽?”
小敏摆了摆手,想也不想就反驳起来,“怎么可能?他不稀罕任何人。”
稀罕一个人是什么样的感觉?小敏从来没有过。但既然是男女之间的感情,那应该跟普通朋友是不一样的吧,她觉得马云浩对她从来就没有表露出特别的感情,哪怕是一个眼神也没有。
秀萍眼睛直视小敏,不让对方退缩,“你骗人!他要是不稀罕你,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来你家?”
在秀萍看来马云浩就是她脱离那个家唯一的救命稻草,现在这根稻草没了,她似乎也没了往日的顾忌,变得咄咄逼人起来。
小敏没法跟她解释这个,她答应过奶奶,不把这事告诉任何人。要不然他们家就会毁了。做人要言而有信,哪怕秀萍是她的好朋友,她也不会破例。
对秀萍的态度,小敏也开始不满起来,登时也冷了脸,“他是我的朋友,你爱信不信。再说了他不稀罕你,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只知道我没稀罕他。”
秀萍还从未见过如此有气势的小敏,又怕对方察觉到自己的小心思,立刻打退堂鼓急急往后退,“我知道了!”
说完,她垮着已经装满猪草的猪篮出了王家。
看着她的背影,小敏心里那种怪异感却怎么都压不下去。
有些事真的不经想,本来女人生来就比男人敏感和细心。
对秀萍的反常,小敏反复琢磨了好多遍,一直没能找到答案。
她这样满脑子杂念根本就不能好好练字。小敏干脆拿起她奶的考古书籍看。
之前她上小学的时候,因为课程很简单,她学起来非常轻松。没事的时候,她就拿钱淑兰的书籍一起看。
你还别说,这种考古书籍还真挺有意思。每一样的古物都是一段历史,讲述着各个朝代的兴衰。
小敏渐渐从中学到不少有趣的知识。
等钱淑兰回来的时候,发现小敏又抱着她的书籍来看,忍不住揉了揉她的头心。
“奶,你回来啦?”小敏放下手中的书,高兴地从椅子上跳起来,“奶,你先歇歇,我去给你热菜。”
钱淑兰点了点头,瞅着她像只兔子似的眨眼就消失在灶房门口,笑了笑。
她走到小敏刚刚的坐位旁,看着最新写的字。
书法这种东西,钱淑兰虽然不算涉世很深,多多少少还是懂一点的。
尤其是小敏还是照着老师的字来写的。那就更能看出其中的差别了。
等小敏把菜端上桌,“奶,快点吃吧。”
钱淑兰满脸欣慰,“你的书法进步很大。”
小敏捂着脸,眉稍都透着几丝喜意,心中却是用欣喜若狂来形容也不为过。她喜欢她奶夸她的样子,那代表着一种肯定与自豪,让她心中忍不住欢喜起来。
钱淑兰吃完饭,原本想自己收拾碗筷的,可小敏非要抢着收拾,她也就没有推辞。
小敏收拾好碗筷见她奶正靠在床头,手里拿着个大蒲扇,眼睛盯着账本不放。
她走上前帮着她奶打扇,“奶,我有件事想向您请教。”
钱淑兰放下手里的本子,抬眼看她,“你说!”
小敏捏着自己的辫子,试探着问,“奶,你觉得秀萍是什么样的人?”
钱淑兰揉了揉眉心,略微有点疲惫,“奶跟她接触得不多,你这乍然间问我,我还真是不好回答。”她拿开手,“怎么突然问这个问题?”
小敏把今天的事情简单跟她奶说了一遍,末了又有些怀疑自己,“奶,你说我是不是有点太多疑了?”
她们家秘密挺多,小敏为了不给老师和小阳哥哥招祸一直谨慎小心,时刻保持警惕。
钱淑兰没有直接回答,反而脑袋一歪,顺势躺在床上,闭着眼嘴里嘟哝一声,“你自己琢磨啊。奶今天好累。”
小敏见她奶累得已经快睡着了,不好再问。帮她奶调整了下睡觉的姿势,转身出了房门。
小敏心事重重地站在院子里,她望了望还有些炎热的太阳,拿着军用水壶到灶房装了温开水。
她想不透,她奶给不了她答案,她要去问小阳哥哥。他这么聪明,一定能告诉她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