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直隶江宁县外,碧云寺。
林诗音双手合十地跪在文殊菩萨的佛像前虔心祷告,良久才被小丫鬟扶着起身。
“小姐这般诚心,菩萨定会保佑表少爷在殿试中一举夺魁的。”丫鬟看林诗音还是一脸担心,忙出声劝道。
“小铃铛,春闱得中的都是才华横溢的学子,表哥虽好,可人外有人,就怕有个万一。”林诗音低声柔柔说着,尤其是自己这位表哥还和江湖中人有来往,姨夫过世了,大表哥又在外头做官,自己虽劝过他几次,可每次表哥都说无事,还说江湖中人心情直爽,比之同科的士子们更谈得来。
小铃铛只是个丫鬟,并不能理解小姐的愁绪,反而笑呵呵地道:“李家老爷是探花,大表少爷也是探花郎,表少爷说不定也是个探花郎呢。小姐您就等着表少爷高中后归乡与您成亲吧。”
林诗音雪白的脸上浮现红晕,笑嗔了小铃铛一句,又去其他两个殿拜了捐了二十两银子的香油钱,这才离开。
林诗音虽是寄居在李家,然而她不但是李家少爷李寻欢的姨表妹,更是他未过门的妻子,她出门自然是有车马跟随,仆从伺候的。故而她并不曾如一般大家闺秀般带着帷帽。
出了碧云寺上李家的马车时,却被一个锦衣公子给瞧着了,那人一脸痴迷地看着林诗音,口水都差点儿流下来了。眼见林诗音上了马车走远了,他才回神踢了两脚自己身后跟着的小厮,“还傻站着干什么?还不快给我追?”
江宁县在南直隶毕竟是个大县,是苏州到金陵的必经之地,路上行人不少,一个锦衣小少爷跟着一辆马车跑,不一会儿就被许多人指指点点的,便是马车里头坐着的林诗音也知道了。
此时的林诗音不过是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她咬着唇红着眼睛一脸的委屈,暗悔不该出门时不带帷帽的。
小铃铛却气恼得很,她劝道:“小姐快别哭了,外头那色眯眯的小子知道了您的身份,必不敢造次的。奴婢下去喝退她。”
林诗音知道小铃铛虽身子骨像一般姑娘,然而力大无穷,便是和两个男人争执也不见得会吃亏的,便点了点头。
小铃铛叫停了马车,才跳出了车厢,双手叉腰准备斥骂那锦衣小公子,不想一个白衣少年迷迷糊糊地撞了上来,“往京城去怎么走?”
小铃铛不耐烦地道:“出了江宁县城一路往北方向走,就是京城啦。”
谁知白衣少年转身走了三步又回来问道:“江宁县城又怎么走?”
小铃铛气得慌,敢情这是个傻小子呢。往大路另一端一指:“沿着这条路走小半个时辰就是江宁县城了。快走快走,别挡着。”
那少年只被小铃铛推退了一步,他双眼定定地看着小铃铛,“看在你告诉我路的份上,我就原谅你一次了。我最讨厌人碰我。”
小铃铛被少年冷漠的眼神吓了一跳,等少年走开了,她才注意了觊觎自家小姐的色狼带着小厮和李家的老仆都快打起来了。
这次跟着林诗音出门的,除了丫鬟小铃铛外,还有一个四十来岁的瘸腿车夫,两个三十多岁的老实家丁。这三个人自然是拦不住锦袍少爷和他的小厮的。
小铃铛大喝一声,一拳打向那拉扯车夫的小厮,却不妨那小厮竟是个会武功的,哪怕只是粗浅功夫,不过片刻功夫,李家的三个老仆都给打趴在地上,小铃铛不过仗着力气大还能勉力支持而已。
马车的车帘被那锦衣少爷给掀开,他一脸迷醉地看着林诗音,一双大肥手也往林诗音脸上摸去。
“哇!”那少爷却突然缩回手抱着胖手痛呼起来,“那个混蛋暗算你爷爷我?你知道爷爷我是谁吗?”
一袭鹅黄色长衫的花逐月笑吟吟地走近,偏头看向林诗音笑道:“姐姐长得真美,我帮你赶走那些惹人烦的人,姐姐给我些银子做报酬好么?”
林诗音先是被花逐月的夸赞羞红了脸,随即有些不甘相信地瞪大了眼,“妹妹你会功夫?若是不行,你还是先走吧,那人知晓了我的身份,不敢胡来的。”
花逐月却是笑道:“姐姐这般美貌,我怕他铁了心要占你便宜可就糟糕了,事后再寻他麻烦又有何用?“
那痛过一阵的锦衣少爷回了神,瞧见多管闲事的竟是个美貌的小姑娘,便狰笑道:“好哇!竟敢管本少爷的闲事。就连你一道抓起来,嘿嘿,大美人小美人全抓回去好好儿玩……”
花逐月身子一旋,无人瞧清她的动作,只听见“啪啪啪”数声,瞬间那少爷双颊就高高肿起,好似个大猪头一样。脚步再又一转,手指若兰花状,将两个扑上来的小厮全都给点了穴道定住了,又对着他们的气海一人拍了一掌,方才淡淡地道:“这点子微末功夫,还敢跟着个傻瓜出来做恶,真是不要命了。本姑娘就帮帮你们废了功夫,归家去好好儿做人吧。”
赶走了恶心的衣少爷,花逐月被林诗音满怀感激地请上了马车,目光扫过路人身边,在之前与小铃铛问路的白衣少年身上顿了顿。
“多谢妹妹相助。我姓林,名诗音,不知妹妹芳名呢?”林诗音并无亲近的同龄闺中好友,见花逐月说话大方,虽是江湖中人,然言谈举止却也不见粗鄙,心中欢喜,说话也显得格外亲近了。
花逐月笑道:“姐姐的名字这好听,果真是大家闺秀呢。我姓花,名逐月。方才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不过也算是帮了姐姐一个忙不是?姐姐也当帮我一个忙,将我捎带到江宁城里最大的车马行,再给我五十两银子如何?”
林诗音心里奇怪,打量花逐月的衣着和神色,虽面容有些许的憔悴风霜之色,暗道莫非这位花妹妹遇上难事急于要用银子么?便笑道:“我身上并未带着那么多银子,不如花妹妹随我一道先回李园去,等我取了银子与妹妹,再让人送妹妹去车马行。”
花逐月暗地里送了一口气,谢过了林诗音方有点儿羡慕地看着她的脸蛋儿道:“林姐姐是从碧云寺回来的吗?你怎么只带着这么两个人呢?以姐姐这等容貌,实在是有些大意了。”
林诗音被花逐月夸得有些羞窘,“花妹妹也长得很美呀!还会武功……妹妹你应该就是江湖侠女了……”说到最后,她的语气顿时变得低落起来。
“江湖侠女算不上啦。”花逐月摆了摆手,又摸了摸自己的脸叹了口气道,“我以前也觉得自己长得挺漂亮的,不过和姐姐一比,才知道真正的美人儿是姐姐这样子的。姐姐何须羡慕什么江湖侠女呢?江湖侠女好做,大家闺秀才难做呢。”
林诗音语带惆怅地道:“我表哥虽然遵从父命读书考科举,但是却素来喜欢与江湖人交往,他自己甚至还偷偷学了功夫,我总觉得他就算本科金榜题名了,只怕也不会做什么官,反是会去行走江湖。可我,不懂半点武功,到时候只怕难以跟上表哥的步伐……”
花逐月一听林诗音这话,就知道她口里的表哥也是她的情郎了。便劝道:“林姐姐怎么这样想呢?你人这么好,你表哥自然舍不得让你为难的。再则,他心里有你的话,更加不会走得太远而让你去跟了。”
林诗音低头没有说话,正好马车也驶进了李园的大门,林诗音请了花逐月下车喝杯茶再走。花逐月也没拒绝,随着林诗音下了马车,去了她所居的梅苑。
一路花木葱茏,更有假山亭台小池水榭,都极为精致小巧,一派江南书香人家的风格,却有隐含富贵底蕴在其中。
林诗音打发小铃铛去取银票来,又吩咐人上茶,才有些期盼地问道:“花家妹妹是有急事吗?若是没什么急事,不如在我这儿住上几日再走不迟呢。”
花逐月一看林诗音小鹿般的大眼,心里一奇,这位林姑娘明明比自己年纪大,性子怎么这般柔顺呢?若不是急着往杭州去并还要寻找随云,倒是可以在李园里住几日的。
“倒是要让林姐姐失望了,我家在杭州,从前因故离家数载,如今好不容易打探到家中消息,着实难忍耐想归家去拜见父母兄长。还有,我与我的未婚夫婿走散了,他应该也在四处寻找我,我猜他寻不着我,该是往杭州去了。所以我急着回家去。倒是林姐姐,若是无事,不如随我一起去杭州游玩一番呀!”
林诗音心中一动,随即摇了摇头,“如今已经三月底了,四月初就是殿试之期,我表哥将参加殿试。等殿试结束了,他应该就要回来了。”
花逐月看着林诗音脸上的红晕,理解地笑了笑,待小铃铛送来了银票,她又谢过了林诗音,这才坐了李家的马车去了车马行。
“姑娘是李园的客人呀?哎呀,李家可是父子双探花呀,听说小李少爷的才学也是极好的,又长得俊俏,不知会是中状元还是做探花呢。”车马行的管事一脸兴奋地说着,旁边的人纷纷附和,说什么家里的媳妇女儿提到李家小少爷就是双目放光云云。
托李家的福,花逐月花了二十两银子买了一匹还不错的马,翻身上马后一路往南而去,林家姑娘和她那位极讨人喜欢的未婚夫婿小李少爷,皆都被她抛在了脑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