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微这里命人悄悄去街上买来四十担蜡烛,并各色染料香料,全部放进花园里,对外宣称要祈祷花神降临。
只留几十名手巧可靠的婢女和伶俐小厮,其余人等都不准靠近花园。崔丞相夫妇对月微的话言听计从,希望她能像上次一样挽狂澜于既倒。崔夫人更是早晚一炷香,求老天爷保佑,又许了许多愿心,也不消细说。
转眼三天期限已到,崔丞相夫妇连着几天没睡,这一夜更是连眼睛都没敢合。清晨刚交五鼓,等在府外的管家忙进来禀告道:“前班太监已从宫里出来了,为首的是总管曹公公。”
崔丞相忙道:“我这就出去迎接,你且再各处叮嘱一遍,千万不可出错。”说着来到府门前,整条街早已禁行,两旁站的均是相府家丁,每人手中提着一个羊角灯笼。
不一时,街东传来橐橐马蹄声,只见二十四名太监,由曹公公领着,两两一排,从街头开始三丈一停。
曹公公来到相府门前,崔丞相忙上前见礼,要知道这曹公公虽只是个内监,品级也低崔丞相好几级,但却是满朝文武后宫妃嫔谁也不敢惹的人物。他最善揣摩圣意,服侍皇帝二十几年,极少被责,凡是他说的话,比朝中的百官都还有些分量。
曹公公笑着拱手道:“丞相辛苦,各处可都安排好了?”
崔丞相道:“有不妥处还请公公提点一二。”说着将一帕子金珠塞到曹公公手里。
曹公公不动声色接了,说道:“咱们都是为了皇上办事,半点不敢马虎,劳烦丞相前面引路,老奴四处查看一番,倘或有一半点的疏漏,也好在圣驾来到之前处置好。丞相可说是也不是?”
崔丞相闻言忙答道:“公公说得有理,想得周到。”
二人少不得又各处巡视一番,虽然没大错处,却也有些小细节需要改动。半个时辰后,金吾军前哨来到,随后便是上百名一样装束的宫女,用锦幛将贵妃所要经过的地方遮挡起来。之后垂手伫立,一条街上虽有几百人,却是鸦雀无声。
又过了半日,已经到了卯时,却见彤云叠起,朔风渐紧,纷纷扬扬下起雪来。皇帝和贵妃的驾辇方才在金吾军的护卫下姗姗来迟。
一番跪拜呼喝之后,崔丞相在前面引路,皇帝携了苏贵妃的手走将进府。那路径均用红毡铺了,一直通到花园里。
那苏贵妃不愧为后宫第一美人,此时神色虽有些恹恹的,但眉目精致,体态妖娆,举手投足自有一段风流,一袭素白宫装,衬着猩红斗篷,更显得身姿娉婷,蛾眉浅蹙,越发楚楚可怜。
一行人才转过甬路,便闻到一阵细细花香。远远望去,却只看见一溜灰脊高墙,将里面的一悉景致挡了个严严实实。
那园门之前依照苏贵妃梦中的样式改建了,此时也是门上落锁。皇帝一声来人,早有人过来将钥匙呈上。
皇帝对苏贵妃道:“依朕的意思这锁最好还是你亲自来开,毕竟那梦已将你困扰了许久,此番开了这锁,你的心结也该打开了。”
苏贵妃嫣然一笑,将钥匙拈起,略带撒娇地说道:“锁虽开了,却不知这园中景致能否让臣妾流连忘返呢?若是没有预想的动人,臣妾的病只怕要更重了。到时更难开解,只怕臣妾的命就此断送了呢!”
一句话听得崔丞相额上直冒冷汗,双膝发软就要跪倒。要知道,贵妃临幸之地事前是不准成年男子进入的,所以这园中的景致究竟怎样,他也毫不知晓。
也曾问过月微,那丫头装神弄鬼只是不说实话。
想到这里,心里不由得一阵恐慌,自己和夫人未免太相信这个月微了,万一不合贵妃的意,可有自己受的。
崔丞相此时忘了自己当初本是毫无办法,只等着皇帝降罪,要不是月微把这事接下,现在丞相府恐怕都要易主了。
皇帝则重重咳嗽一声,说道:“有朕在,什么死活的,不许胡说。崔爱卿既然承旨,自会给朕一个交代。快将这锁开了吧!”
且不说崔丞相如何战战兢兢、诚惶诚恐。单表苏贵妃素手纤纤,将那黄铜铁锁打开,一旁的宫女太监缓缓将园门推开。
随着园门敞开,众人眼前陡然一亮,只见满园的鲜花重重锦锦、喷火蒸霞,拥拥簇簇,开得好不热闹。
苏贵妃不由得移步园中,只见牡丹怒放、桃花妖冶,玫瑰卧在架上,莲花睡于冰面,姹紫嫣红映着白雪更显得妖娆。
苏贵妃万分诧异,她自然不肯相信这是真的。刚要伸手去折,却被皇上一把拦住了,好言劝道:“崔爱卿早就启奏,这花看得闻得摸不得,若是伸手亵渎,会触怒花神的。朕已准奏,如何能出尔反尔?”
苏贵妃哪里肯听?她的本意就是找崔丞相的不自在,怎能如此轻易放过。正要说话,只听一阵细细的乐声,由远而近,和着乐声,一群身姿妖娆却面罩薄纱的舞姬穿花拂柳飘然而至。
虽然天气寒冷,但这些舞姬身上的衣衫却薄的可怜,纤细的腰肢灵蛇般扭动,薄纱白雪掩映间皇帝的眼神却愈见火热。
苏贵妃暗叫一声不好,恨不得天降雷霆将这群舞姬劈作齑粉。
皇帝身边的女人,从来是“但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的,自己若是连这道理都不明白又怎么可能坐上贵妃的位子?
苏贵妃在心中将崔丞相“贼匹夫”、“老不死”地骂了千万遍,面上却还是笑意蔼然,半靠在皇帝怀里娇声道:“陛下,咱们出来的也有些时候了,天气又冷,臣妾心中的郁结已散,咱们还是回宫去吧。”说着娇咳了几声。
皇帝见苏贵妃如此,也不好多留,便笑着说道:“如此甚好,你既然好了,朕还有一大堆奏章要看,可不能误了国事。”
崔丞相一听这话,心头的大石落了地,忙跪下恭送圣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