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玉龙衣被困冤鬼池已有月余。
就在她怅闷欲死之时,忽听得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
玉龙衣听得出,这些人并不是姹惹手下。心中不免一阵激荡,怎奈发不出声音呼救。天幸,这些人到了左近果真停了下来。
根据说话声音判断应该有十几个人,而且都是身手矫健的年轻男子。只听其中一人说道:“启禀主子,小的探听仔细了,那金印确是被抛入了冤鬼池中。”
那个被称为主子的冷声答道:“此处瘴气甚重,范围又广,只怕不易寻得。”
又有一人禀告道:“主子放心,小的们服了均太医所制之药,再用湿布巾蒙住口鼻,轮番下去,不在下面呆得太久,应无大碍。”
那主子听了说道:“既如此,你们都要小心,将绳索缚紧,若有变故,可扯动绳索,上面的人自会拉你们上来。”
那几个人答应了一声,便纷纷准备起来。
玉龙衣心中不免生出一丝希望,这些人若下得谷中,便有可能发现自己,如此一来极有可能获救。
她此时心中不啻掀起巨浪,却还是按捺住激动,凝神谛听,上面那些人正在有条不紊地准备,时间不算短却只有几句低声的交谈。之后便有四五个人顺着峭壁慢慢攀了下来,但距离玉龙衣都较远,加之瘴气浓重,竟都没有看到她。
玉龙衣心中起急,却是毫无办法,唯有心中祈祷上苍垂怜。
直待第一批人支持不住,登上崖去,休息半个时辰后又换了第二批人下来。如此几番后,其中一个人从玉龙衣在右上方慢慢攀援下来。
此时的玉龙衣呼吸极其微弱,因此那人直到距离她身畔半尺处,先是发现了悬挂千丝网的铁钎,随后顺着网绳才发现玉龙衣。
看到她之后,那人先是惊疑,之后便攀了上去禀告道:“主子,下面的悬崖上困着一个女子,不知是死是活。可要将她救上来?”
那个主子语气依旧冰冷,道:“先将她救上来,看看还有没有气。”
于是几个人下来将玉龙衣合力救了上去,她如今目不能视,口不能言,若不是还微微有些气息,那些人只怕真要将她当做死人了。
“主子,这人可还有救吗?看样子她在这冤鬼池中已有一段时间,中毒匪浅,全身都已浮肿。便是不死,只怕也要成为废人了。”其中一人说道。
那主子说道:“既然上天没要她的性命,便是要她活下去。她已是这样子,想来也不会走漏风声。上天终究好生,我们又何必作孽。”
“那是要带她离开么?”一人小心翼翼问道。
那主子道:“你去寻辆马车,把她藏在里面。另外将这网子扯开挂在悬崖上,让人看上去好像是网子脱开,人已经掉进下边的深潭里了。回去后命均太医诊视,是生是死全凭她自己的造化。”
“属下知道了,这就去找马车。”那人答应一声便离开了。
玉龙衣心中对这些人颇为感激,只可惜她如今难以开口言谢。
那些人将她身上的千丝网解开,重又悬挂在崖壁上。不久后马车到了,那个寻马车的人用清水给玉龙衣洗了脸,将披风盖在她身上。小心地将她抱到车上,低声道:“姑娘,我们身边没带侍女,唐突之罪还请见谅。待到了有人烟之处,我再命女子帮你换洗衣物。”
玉龙衣心中感激,只是难以作答,只微微动动手指,表示自己听到了。
她突遭大难,日夜煎熬,只盼能脱离冤鬼池,如今被救,心中自是千般滋味。想到姹惹的人几个时辰前放才给自己喂过吃的,应该要几天后才会再来,即便发现自己不见了,也很难找到自己,毕竟连幽鸢都寻不到自己,姹惹自然不能通过幽冥之术寻得,想到这里不由得心头一松,整个人再也支持不住,便昏睡了过去。
不知在马车上颠簸了多久,玉龙衣只有零碎恍惚的意识。似乎是很久以后,才听到那个寻马车的人在和一个老妇人交谈。
听声气,应是个农家妇人。
玉龙衣被抬下马车,安放在农户家的土炕上。那些人都退了出去,只留下那个老妇人。
玉龙衣听见那农妇燃火烧水,又听见水开的声音,农妇手脚麻利地兑好了温水,开始给玉龙衣擦洗。
要知道玉龙衣全身浮肿,亦有不少溃**,一碰触便疼痛难忍。再加上四肢不能动,咽喉肿得发不出声音,那痛便格外叫人发狂。
一番擦洗,玉龙衣如同在鬼门关走了个来回。
那农妇边为她擦拭,边念佛道:“真是罪过,哪个狠心的人,竟然把人害成这样?!唉,姑娘啊,你可要活下来。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老身也活了一把岁数,不敢说见多识广,这天道循环,善恶有报,还是不爽不错的。”
那老妇人颇为好心,将自家的鸡杀了,炖了鸡汤来喂玉龙衣。她忍着疼痛,将鸡汤吞咽下去。从口至腹,疼痛如毒虫一般蜿蜒,但痛过之后,终究恢复了一些体力。
玉龙衣原本穿的衣裳已经破烂,那农妇又帮她换上了自己的粗布衣裳。
又在这里休息了半天多,玉龙衣才又被抬到马车上继续赶路,其时大约已是夜里,处处是促织的鸣叫声。
玉龙衣暗暗感叹到底已经入秋了,心底不免涌起一股萧瑟之感。
此番她虽逃得了性命,却已经变得不人不鬼,好似怪物一般。前路不知通向何处,车外又下起了淅沥秋雨。薄帏透入冷风,更显得凄凄凉凉。
她自幼心性坚硬,万事不肯退缩。即便是被困在冤鬼池时,也不曾绝望过。然而时至今日,废人一般躺在车上,也不免心念如灰。可就算想要流泪也不能够,她的泪腺已经坏死,因此只是胸腔酸痛,却半滴眼泪也无。
车马辚辚,秋雨潺潺,大约又走了几天,终于听到一声喝令。
几句低声交谈后,玉龙衣听到宫门打开的声音,不免心中冷笑:不知这又是哪家的皇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