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一个时辰,月娘果然让人送来小满一直贴身携带的平安符,送来之前平安符不知有了什么样的遭遇,符文被水都染透了,字晕染开来。
玉琳琅将它攥在手里,陷入沉思。
仕女阁的招数与前一世安霜待她的何其相似,都是用小满牵制着她,上一是她为了小满忍辱负重,可是最后小满身死,她甚至来不及见小满最后一面,让她的牺牲也变的特别可笑。
这一世却不一样了。小满长大了,他不再是上一世什么都不懂的无知小童。他的身边还有章含之,还有周子安,还有……还有宋元征。
只要玉琳琅想到这个名字,心就不由自主地揪在一块,却又充满了希望。她知道,只要宋元征得知她被绑了,无论如何,他都会来寻她。
若早知道会被绑到这个地方,若早知道,或许他们就此天人相隔,那她一定早早把话与宋元征说清楚,什么矜持,什么含蓄她都不要了,她只要问问宋元征,你到底是谁,你为什么要另娶他人。
即便什么都不问,揍一顿宋元征,也好过不明不白死在这里。
“姑娘……”一旁金喜轻声唤她,玉琳琅才发现自己攥着平安符,不知不觉泪流满面。
金喜大概以为她是想念家人了,轻声劝慰道:“小姐是想念家人了么?月娘说,小姐天资聪颖,若能一直如此,大概不出半年就能出阁了。只要小姐有了前程,有朝一日,总能见到家人的。”
前程?玉琳琅呷了口热茶,不动声色道:“承你吉言。”
她观察了十来天,听说初级仕女阁一共有五个院子,一个院子每个月大概能进五个人。中级仕女阁却只有三个,一个院子住三个人。二十五进九,剩下的十六人,就在那些嬷嬷调丨教的过程中悄无声息不见了。或许,又是被欢喜二人口中所谓的“清扫”出局了。比起初级仕女阁的一个月出阁期,中级仕女阁相对宽容些,有三个月的期限。
想逃跑也几乎是不可能的,金欢金喜每日里总会在她耳旁说那些逃跑失败的“羊”们的下场,她也悄悄观察过阁中环境,每日里侍卫巡逻从未断过,天罗地网一般。
玉琳琅现在所在的中级仕女阁另外二人,看起来倒真是秀外慧中,一言一行无不规行矩步,又有大家闺秀的文弱娴熟,偶尔抿唇一笑,皆是风情。
越是往上走,一只只“羊”像是中了魔怔一般,削了脑袋要拔尖,牟足了劲要把对方比下去。
玉琳琅跟其他二人相比,显然属于比较愚笨的那种,要命的是,这中级仕女阁的教养嬷嬷比起初级仕女阁那位更加严格,跟个阎罗王一般,阁中要求每个人棋琴书画样样精通,更要有一项拿得出手的才艺,险些没把玉琳琅逼死,甚至还被断了两天的粮食,直到玉琳琅拿出了投壶,总算是蒙混过了关。每日里除了学习,就是被那些嬷嬷、丫鬟们教导忠诚、教导始终如一。
为了能冲出阁,玉琳琅不得不打起精神应付。
也不知是不是时来运转,一个月后,玉琳琅再次见到李月娘,这回却是换来了她要提前出阁的消息。
“出阁?”玉琳琅乍听这句话,吃了一惊,“阁中不是有规矩,至少到了高级侍女阁的侍女才有机会出阁?”
李月娘显然也很烦恼,对玉琳琅道:“按理应该是这样,更何况你才入阁没多久,怎么也不该轮到你。只是现在情况特殊,阁中既然有此安排,你我遵命便是。”
两人刚说完话,门突然砰一声巨响,一个女子横眉冷目地站在门口,愤愤道:“月娘,若论资历,我现下是各种最长的,在阁中时间也是最长的,说好了若是出阁,应当轮着我了,怎么转眼之间您就变了主意!”
女子横眉扫一眼玉琳琅,满眼不屑道::“她一个中级侍女,能不能进入高级仕女阁都未可知,何德何能跟我比!”
“放肆!”李月娘脸一沉,“冷霜,阁中规矩你全忘了不成!若不是看你资历最长,今儿就是将你就地杖毙,也是可以的!”
冷霜眼中含泪,怯懦道:“月娘,我就是不服。高级侍女阁中其他姐妹也不服!”
“这有什么不服!各花入各眼,高级仕女阁十幅画像摆在金主跟前,金主没一个看得上的,单单就看中了白露,非她不可!怪只能怪你们生得没人家讨巧!”李月娘难得耐着性子回道。
冷霜还要再说什么,李月娘打断道:“这都是阁主的安排,你若还有不服,就去找阁主说理去!”
冷霜不由打了个寒颤,小声道:“月娘,你这不是逼死我么!谁不知道侍女但凡见了阁主的,就不能留全尸。我就是盼着早日出阁,为仕女阁效率。”
“我晓得你想什么!下个月还有金主来选,到时候你必定出阁,出阁那日,你会知道你娘的消息的。”李月娘摆了摆手,呵斥道:“都是死人么,还不把冷霜带回去!”
左右婢女来劝,冷霜不敢再说什么,行了礼,幽幽怨怨看了眼玉琳琅,退了下去。
玉琳琅没来由打了个冷颤,笑道:“我也好奇。这阁中规矩,不是不到高级侍女阁,连呈递画像的机会都没有么?”
他们进阁没几日就来了画师替他们画了画像,玉琳琅当时就想,这大概就是要被当做菜谱一般,任人点单了,只是没想到,她这道菜这么快就要被选中了。
李月娘回道:“姑娘天资聪颖,福泽绵厚,自然与其他人不同。还望姑娘往后登了高枝,别忘了月娘才好!”
玉琳琅似笑非笑望了她一眼,道:“月娘大晚上来,应当不止为了说这句话而已?”
李月娘面上现出佩服来,道:“我就知道姑娘不是一般人。姑娘到阁中一月有余,这一个月里,您应当也才猜出咱们这阁里是做什么的。这回瞧上您的金主是个贵不可言的人,您给他当妾氏是再好不过的前程。您好生待他,他自然也真心待你。”
“仕女阁莫不是真真心心为贵族们培养妾氏么?”玉琳琅反问道。
李月娘咽了一咽,只当没听出她言语的讥讽,回道:“阁中每半个月会有人联系你,需要你做什么,自然会有人告诉你!”
“做个探子?”玉琳琅笑道,“你们可真是高看我了。若我不从呢?若那金主真心爱我,我告知他真相,他恼羞成怒呢?”
“你不会!”李月娘面不改色道,玉琳琅还没看清楚,李月娘突然一跃而起,捏着下巴塞进一颗药丸,又逼迫玉琳琅吃了下去。
李月娘道:“这毒药一分为二,初进仕女阁的人,每个人都服用了一半,只那一半不会怎样,可我刚刚喂了你另外半颗,往后每隔半个月你必须服用解药,否则便会毒发身亡。只要你敢背叛仕女阁,你必定不得好死,还有你弟弟,也必将暴毙身亡!”
玉琳琅呸了一口,险些要问候李月娘的十八代祖宗,“下作!”
还待再骂,一阵睡意忽而袭来,入睡之前,李月娘塞了一张布条到她手中,她迷迷糊糊,只听李月娘轻声说道:“白露,这上头记着你的身世,你可记好了,你再不是玉琳琅。你身边都是仕女阁的人,你但凡敢透露你前尘过往半个字,你定……”
后面再说什么,玉琳琅再也没听到。等三日后的醒来,玉琳琅已经在茫茫的戈壁滩上,身边的丫鬟换了一波,做的还是异域打扮。
玉琳琅吃了一惊,看看自身,竟也换了一身异域服饰。她手里紧紧捏着一张布条,玉琳琅打开一看,心里再次骂了那该死的仕女阁一百遍。现下她还是白露,只是又多了个背景身世,成了个四品官的嫡女。
“咱们这是去哪儿?”玉琳琅问道。
“姑娘这是睡糊涂了?”丫鬟笑着回答道:“姑娘不是被父母做主,嫁给乞亥国也毅王作妾么?咱们从岭南出发,足足走了一个月呢。前几日姑娘病了一场,奴婢们很是担心姑娘,好在姑娘吉人自有天相,总算是醒过来了。”
丫鬟说完,眉头微微一皱,暗含威胁。
马车外有汉子笑道:“小娘子大概是害羞呢!明日便能见你夫婿啦!”
玉琳琅掀开帘子一看,当真是荒芜地很,什么都没有,只有几处浅草。那该死的乞亥国,更是前所未闻。
行车中途,玉琳琅假借如厕下了马车,好好看了周围,只知道自己这是往北走。离大周越远,回去的机会便越渺茫,前路越荒芜,玉琳琅的心就越寒凉。
第二日凌晨,马车外总算有了人声和牛羊马声。玉琳琅乍然醒过来,问婢女道:“咱们这是到了?”
婢女回:“是的姑娘,咱们已经到了乞亥国。因天色还未大亮,咱们要在城外停留片刻再进城。”
“还是先进城吧。”玉琳琅道,“咱们长途跋涉了一个多月,还是先行寻一家客栈好好安置梳洗,再去王府才好。”
“这可能不太合规矩,未免节外生枝……”有一婢女刚要回嘴,玉琳琅狠狠瞪了她一眼,道:“你们二人随我远嫁艺亥,往后便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我爹娘让你们照顾我,你们便该听我的话才是,你们要分得清究竟,谁才是你们的主子!”
她顿了顿,又道:“毕竟,你们的将来也在我的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