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元寺坐落在京城东郊的弥山上。弥山是一条延绵数十里的山系,分为上弥,中弥,下弥。归元寺就在中弥最高的那座山峰上,寺院的入口就在半山腰上。
我跟着陆其诗,乘马车大约走了一个时辰,便到了归元寺。
山上视野开阔,令人心旷神怡,山林里的风虽然冷冽,但吹得人耳清目明。
陆其诗向我介绍道:“这归元寺成为皇家寺院已有数百年,香火不断,灵气充盈。你看,从这里望去,目所能及的范围,都是归元寺的土地。”
眼前绵绵起伏的群山氤氲着雾气,寺院里的钟声敲响,肃穆的声音回荡在山间,显得格外神圣。
进入归元寺,一路由比丘尼将我们一行人迎往住所。路上遇见了同样来参加佛会的曹家母女,曹小姐雀跃地跟我打招呼,我略有些尴尬地向她点了点头。
陆其诗问我:“你认识?”
我答道:“是户部尚书曹大人的家眷,善美堂的常客。”
陆其诗并没有将这两人放在心上。
傍晚时分,归云寺敲钟一百零八响,恭迎皇后凤仪。陆其诗是有位份的,在院门前跪迎皇后,又陪着皇后在寺中参拜。
寺中准备了素斋供贵人享用。陆其诗跟着皇家女眷一起,陪皇后进斋,我们这种跟着主子进来的下人,只能在斋房外候着。
“依依,依依!”有人小声地叫我的名字,循声望去,是躲在角落里的曹小姐。
我悄悄走向她,问道:“曹小姐,你不是在斋房里吗?怎么出来了?”
“我们这些外臣家眷不跟皇后一起进斋,我娘她们都在那边的斋房呢。”曹小姐牵起我的胳膊,亲昵地向我挤挤眼睛,说:“时间快到了,我们走吧!”
我将曹小姐放在我胳膊上的手轻轻推开,说:“曹小姐,我,我是跟着姒昭良娣一起来的。一会儿良娣出来发现我不在,岂不是要降罪于我?”
曹小姐不由分说地拉着我向前走去,说:“没事的,我都打听过了,你家良娣陪皇后用过斋后,主持还安排了讲经。没有一个时辰,肯定出不来,我们很快就能回来的。”
我们没敢提灯笼,好在曹小姐对道路十分熟悉,仅凭着寺庙前映出来的一丝灯火亮光,我们就走到了目的地,看来曹小姐白日已经来踩过点了。
这是一处幽暗的石窟,依稀可以辨认出石壁上刻着的佛像,这应该就是景逸信中所提的梵音洞。
“景世子?”曹小姐小声向洞内说。
没有回答,但洞内亮起一丝昏暗的光。
有人!景逸在里面。
曹小姐紧张地握住我的手,说:“依依,我就进去了。你替我守在门口啊。”
我拍拍她的肩膀以示鼓励。
曹小姐小心地走进石窟,又轻轻唤了声:“景世子。”
我一个人站在洞外,略微有些凄凉。四周一片漆黑,冷冽的夜风吹得脸疼,天上连月亮都没有,我只能傻傻地数起了星星。
刚数到四十,就听见洞窟里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曹小姐脚步匆匆地从洞窟内跑了出来。
我迎上去,问:“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
曹小姐的气息混乱,似乎在哭泣。看见我,一腔怨气全都爆发了出来,抽噎着喊道:“你给我滚!”
咦?什么意思?
曹小姐将手中攥着的东西扔向我,悲愤地吼叫:“你这个贱人!”说完这句话,就跑开了。
我愣在原地。
刚刚还亲昵地拉着我的手,叫我依依呢,转眼就变成贱人了?
翻脸这么快的?
难道,洞内之人不是景逸?
我正想着,洞窟内又走出一个身影,不由分说地拉住我的胳膊,将我拽向洞窟内。
“痛!你干嘛呀?”借着洞内的灯光,我认出了景逸。
景逸松开手,我被惯性带着跌坐到了地上。
我揉揉被他拽疼的手臂,疑惑地看向他。
景逸背对着我,负手站立着,起伏剧烈的肩膀和急促的呼吸预示着他此时可能在生气。
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我!才!应!该!生!气!呢!
你俩约会吵了架,一个往我身上摔东西,骂我是贱人,另一个把我拽进石窟,拿我出气。
我招谁惹谁了啊。
我气不打一处来,没好气地对景逸说:“你把她气哭了,不去追,恼羞成怒地在这儿跟我发脾气算什么本事!”
景逸似乎比我更生气,他转身,半跪在地上,用他一双含着怒气的眸子逼近我,咬牙切齿道:“我去追她?你倒说说我为什么要去追她?”
景逸本就生得剑眉星目,英气十足。此时,他的额头几乎要抵在我的额头上,横眉怒目地瞪着我。
我不禁有些心虚,结结巴巴地说:“你,你不是对曹小姐有意,约她来,来私会吗?你惹得她哭着跑出去,当,当然要追了。”
“哈?”景逸似乎被我气得发笑,用阴森森地语气说,“我对她有意?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对她有意的?”
难道不是吗?
我被景逸的态度弄得很疑惑,甩了甩脑袋,问道:“你要是对她无意,为什么约她过来?”
景逸没有回答我,默默地起身,找了个平坦的地方坐下。
我发现我手里还拿着刚刚曹小姐扔在我身上的东西,借着洞内唯一的光源景逸身边的灯笼,我看清了手里的东西是什么。
是当初曹小姐托我送给景逸的荷包。
我将荷包打开,抽出里面的信笺。清秀的字迹书写着款款的深情,字里行间都是闺房里的情思。
我抬头,不解地望了望景逸,又看了看信笺。
突然发现,这竟是一封没有署名的告白信!
我咽了咽口水,说:“所以……你不知道这是曹小姐送来的信?”
景逸没有说话,算是默认。
我忍不住吐槽道:“这个曹小姐是不是傻啊,她自己写信,居然不署名?”
我双手合十,真诚地向景逸道歉:“对不起,这次是我的失误,我应该在传信时告诉你,这是曹小姐的信。”
“算了。”景逸说,“这件事,也怪我。曹小姐是署了名的,她画了几支翠竹。”
我低头看了看信笺,署名处果然用青绿色的颜色描画了几支叠在一起的翠竹。我问景逸:“曹小姐叫什么?”
景逸撑起额头,无奈地叹息:“你都帮她传信了,你还不知道她叫什么?她叫曹篁,她哥哥叫曹筠。”
怪不得她画了翠竹。
景逸继续道:“是我自己笨,以为那翠竹是指‘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