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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挽裳和卢湘很快便聊旁的去了,正说笑着,便见卢湘脸色微变,朝旁边努了努嘴,小声嘟哝道:“真是说谁谁来啊……”她顺着目光看过去,见到一身淡翠色织锦曳地裙的杜雪婧正挽着一个珠光宝气的妙龄女子款款而来,两人皆细润如脂,粉光若腻,好一番艳逸瑰姿。
杜雪婧的母亲反而落在后头,眉开眼笑地和众人招呼。
这厢已有人认出那女子,纷纷迎上前去欠身行礼,楼挽裳这才知道,原来她就是安宁郡主,连忙随她们一同过去了。
安宁郡主生的山眉水眼,琼鼻樱唇,面上带了一层疏浅单薄的笑,神色也略显倨傲,打量了眼行礼的人,淡淡道:“无需多礼。”而后将目光落在楼挽裳身上,唇角似笑非笑,眼波流转,问道:“我看这位小姐盛颜仙姿,想必便是和雪婧并称双姝的楼氏女吧?”
她甫一开口,便奠定了这两人在她心中的亲疏地位,楼挽裳知她来者不善,却依旧垂首福身,道:“臣女楼挽裳承蒙郡主抬爱。”
安宁郡主这会儿可是笑了,又睨了她一眼,“倒是有几分小聪明,难怪能把那小霸王哄得俯首帖耳。”
楼挽裳起身的动作一顿,没有接话,只绽出得体的笑。安宁郡主用眼睛将她从头到脚扫了一遍,嘴角提起一个半讽的弧度,似在笑她不自量力。
众人屏声敛气,过了片刻,才听她又悠悠说道:“我离京那会儿,不大识得楼小姐,而今方听到楼小姐才名艳绝,倒显得我孤陋寡闻了。”
她话音将落,杜雪婧虽面无表情,可眼里的讥诮任谁都瞧得分明,惹得卢湘狠狠瞪了她一眼。因着身份地位的缘故,楼挽裳看透了安宁郡主对她的嘲弄,却不能点破,压下心头不快,并未接了她那话头,只打了个哈哈,道:“京中人杰地灵,才华横溢之辈比比皆是,臣女自知,不过偶得皇后娘娘谬赞,又怎敢自满。”
安宁郡主却听出来她这是拿皇后之名压自己,眸色沉了沉,一拂宽袍广袖,轻轻哼笑一声,摇曳而去。
郡主与杜雪婧相携从这些人面前经过,楼挽裳的眼睑微微向上一抬,恰好与杜雪婧回头时的目光撞在一起,她依旧是端庄的模样,后者却飞快地将头转了回去,显然是没想到她会看过来。
楼挽裳对母亲露出安抚的笑容,又和卢湘凑在一处。卢湘看周围之人全都跟着郡主走了,便拉着她落在后头,极小声道:“这郡主与你素未谋面,何来恁大的敌意?我看定是那杜雪婧搞的鬼!”
不必她说,楼挽裳也知道,从那二人的亲密之象便可看出,这其中定少不了杜雪婧的煽风点火。或许这安宁郡主自身便是个心胸狭隘之人,自小被人吹捧惯了,甫一回京便听得竟有两名女子名声大燥,又想到自己两年不在京中,怕是被人抢了风头。而其中一名聪明得很,当先投诚,又添油加醋地同她讲了另一个,可不就将那个人树成靶子了么?
楼挽裳虽气杜雪婧不仁义,却不得不承认,论心机,自己是万万比不过她的。
卢湘还在她耳边控诉对杜雪婧的不满:“先前我同你讲的,叫我看不起的这点便是她上赶着去抱郡主大腿。也怪我不好,要是早能发觉她是存了挤兑你的心思,便将此事早早告诉你了,也好有个应对之策。”
见她耷拉着脑袋,一副懊恼神色,楼挽裳温和地扬眉,“莫要胡想了,哪里得那么多的先知去,不过是我们都看错了人,往后长个心眼儿便是。况且郡主乃是皇亲贵胄,嘴上敲打我几句叫我警醒些就够了,应该也没闲工夫同我斗气,再平白折了身份。”
卢湘想了想,也是这道理,只又想到了一茬儿,十分认真道:“郡主之事就算咱们失算了,待永和公主回来了,我定要拖你去见她,总不能次次叫杜雪婧抢了先。”
“这……”楼挽裳有些为难,不愿违心迎合权贵,但见卢湘眸色坚定,又是为了她好,便点了点头,“离公主返京还有些时日呢,到时候再说吧。”
卢湘咬了咬唇,忽的笑了:“我听我娘说,公主虽是陈贵妃生的,却打小儿就抱到皇后膝下养着,想来与皇后娘娘性格相似了,娘娘既然喜爱于你,说不定你也能对上公主的脾气,两相欢喜,似你我这般成了朋友,便不是攀龙附凤了。”
楼挽裳倒是觉得悬,只道这丫头又想当然了。永和公主是宫里唯一的公主,比安宁郡主更得皇上厚爱,上头又有三位兄长,还不知性子几何。皇室之人本就难打交道,一个郡主尚且如此,更遑论一位金枝玉叶的公主呢!
她不置可否地笑笑,卢湘随她边走边道:“咱们都别想太多了,再说还有你那义弟,要是他为你撒起疯来,十个安宁郡主都招架不住。”
方才安宁郡主提到萧盏是用了“小霸王”一词指代,听着便含有鄙夷之态。楼挽裳想着萧盏好不容易改过自新,不想他再被人不喜,因而便道:“莫提他了,姑娘家的事总不好让他一个小子掺和进来。”卢湘连连应了。
方才人们俱是延廊上行走,虽无寒风肆虐,却也难敌冷气,而今进得殿中便觉暖香融融,通身温暖,如置春日之中。
殿内灯明火亮,金碧辉煌,男子们个个儿神采奕奕,已然在席上坐好了,内侍引着众位女眷按次序坐下。这些未婚女子薄粉敷面、般般入画,不免吸引了对面男子的目光。这其中不乏有被楼、杜两家拒婚的,此时也不肖想这二位了,便将注意放在旁人身上,这一看,倒是觉得各有千秋,直叹自己原先眼界不开阔。
安宁郡主瞥了眼还站在那里的楼挽裳等人,故意扬声道:“雪婧坐到我这边来,方才咱们话还没说完呢!”
杜雪婧无辜地看了看四周,道:“只怕是于礼不合,并非臣女不识抬举。”
安宁郡主让了又让,终是将她叫了过来,亲昵笑道:“你就是太知礼了,皇后娘娘若知咱们交好,必不会怪罪。”杜雪婧这才应下,娇娇一笑,还不忘朝楼挽裳看过来,却发觉人家压根儿没瞧她,连上丝毫没有嫉妒之意。真是媚眼抛给了瞎子,白白辜负了这出戏。
楼挽裳随母亲落了座,除了与身边几位贵女寒暄,其余时间尽量垂眸不语,一来是为收敛锋芒,不被郡主再次盯上,二来也为规避对面男子之嫌。
少顷,听得太监唱喏,原来是皇子等人来了,嘈杂的殿内顿时鸦雀无声,只有这几人的踏地足音。太子发束十三东珠金冠,穿着一身杏黄色四爪蟒龙袍,俊朗惹眼地走在前面,旁边跟着矮他尺许的永乐侯,两人凤目深沉,面上无笑,表情如出一辙。而他们的身后才依次是长身玉立的静王和环佩作响的嘉王。
四人入席必先从两列之中路过,太子无视女子投来的殷切目光,目无旁斜地淡定而走。萧盏则是早就瞧见了楼挽裳,但见她始终不抬头,稍微有些沮丧,眼锋一扫,将盯着他们看的女子吓得垂下了头,还要冷哼一声:“花痴!”
他的声音不大不小,却在寂静的殿内格外清晰,那几名女子脸色一白,其中便有杜雪婧。她心悦太子久矣,数次制造偶遇机会都没有成功,只能在这样的宴会上远观于他,却被性子恶劣的小侯爷讽刺,她想这话定是被太子听到了,顿时羞恼开来。
“两年不见,想不到小侯爷还是没什么长进啊!”尖锐的声音响起,安宁郡主也站起身来,迎上萧盏吃人的目光,一脸无所畏惧之态,“我听人说,永乐侯自从认武安伯嫡长女为义姊之后便改邪归正了,如此看来,传言不可尽信呐!”
她原先在京城之时就与萧盏不和,小时候在宫里还打过架,也曾妒忌皇伯伯对他的宠爱胜过自己,而今见他还是一副惹人讨厌的样子,又让好友杜雪婧难堪,也便不管不顾地为她出头,顺带捎上楼挽裳。
萧盏下意识地去看婉姐姐,见她面上担忧,不由对她安抚笑笑,转而眯起眼睛打量安宁郡主一番,薄唇微翘:“你是?”
安宁郡主一愣,粉面薄怒,刚想发作,便听得太子说道:“阿盏不记得了?这是安宁郡主。”
萧盏作出恍然之状,对她行了一礼,笑道:“人言‘女大十八变’,恕我眼拙,没认出来,竟不知郡主的容貌已沦落到这般地步。不过一想便知,如此不懂礼数的女子,京中除了郡主,又有何人呢?”
他话音一落,嘉王没忍住,便逸出一声轻笑,随后殿内那些纨绔子弟也都笑了,虽不敢大肆哄笑,却也被安宁郡主听到耳朵里,顿使她涨红了面颊。
“你混蛋!”她狠狠跺脚,低头瞧见盛有瓜果的鎏金圆盘,一把端了起来。
太子见状,蹙眉扬声:“安宁!放下,堂堂郡主失仪至此,成何体统!”便有宫女上前,将她手中圆盘接下放好。
“太子哥哥!那萧盏羞辱我你便不管了么?”她眼含泪花,气愤地指着萧盏。
“你们两个自然都要管。”太子抬手示意她坐下,回身斥责了萧盏几句,又道:“还不快给郡主赔不是。”
萧盏撇了撇嘴,对安宁郡主拱手赔礼,敷衍了事,却惹得她委屈地直哭。
安宁郡主也知道,今日定国公不在,没人约束萧盏,太子也不过是看在自己是他堂妹的份儿上才说了萧盏几句,根本无关痛痒,她也想装作大度,却仍是一个十四岁的小姑娘罢了,眼泪倒比意志来的快些。
萧盏见她落泪,嫌恶地皱了皱鼻子,径自入席,不再理她。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