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晚饭,苏李氏另去收拾出来了一个房间让薛灵羽休息,母子二人围坐烛下,唠起了家常。
只是此刻,苏李氏满脸严肃地望着苏珵道,“珵儿,你是说你的生身父母….已经不在世了?”
苏珵点点头,有些痴痴地望着手中的锦帕,一时无话。
那是一方巴掌大小的雪白色锦帕,正中用金丝细线织了一个“珵”字,几乎占据了锦帕的一半,珵字下面八个淡黄小字分成了两排,“庚午庚辰庚戌甲辰”。
苏李氏叹了口气,伸手轻轻摸了摸苏珵的头,缓缓道,“生死有命,珵儿你也莫要太难过,还是要再想办法弄清你的家族里面还有其他什么人,也好让你早些认祖归宗!”
苏珵摇了摇头,心中有些烦躁,他起身望着窗外没有一丝月色的夜,不知想到了什么,拳头紧紧地握了起来。
身后,传来苏李氏隐隐地一声叹息……
翌日清晨,苏家村村口,苏珵转身朝身影已隐隐有些模糊的娘亲挥了挥手,心情一时有些低落。
“指挥使大人要见你!”身旁,薛灵羽穿着一件苏李氏的衣服,少了几分清冷,倒多了几分亲切。
苏珵转头看着她,好一会儿后缓缓道,“你是不是知道苏怀的下落?”
“哦?”薛灵羽眉头一跳,“你为什么这么说?”
“昨夜我仔细思量,你们影密卫本就擅长追踪查访,指挥使在的地方更是鹰犬重重,若说当时平山县谁更清楚胖怀的下落,我想非影密卫莫属了吧?”苏珵冷冷道。
“什么叫你们影密卫,莫忘了如今你也身属影密卫”薛灵羽转过头不去看他,过了一会儿又幽幽道,“就凭这些吗?”
“在仙人谷中,每次我提到苏怀,你都是眼神闪烁,言语之间似有所指。”苏珵眼中生起一丝期待,“昨日你对我娘亲信誓旦旦,说苏怀就在平山县城中…….几日相处,你虽然生性冰冷,但为人重诺守信,我想应该不是随便说说骗我娘亲的吧!”
薛灵羽闻言,那一双好看的柳眉忍不住轻轻弯了起来,心里嘀咕道:“为人重诺守信,这倒是第一次有人这么评价我……”
抬头,见苏珵仍然眼神灼热地望着她,薛灵羽轻轻一笑,臻首轻抬,“等你见了指挥使大人,自去相询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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铜锣巷,一间破旧的土宅内,一个年近弱冠身材微胖的青年正挺身站在窗前,两条浓眉蹙在一起,不知在想些什么。
“吱”地一声轻响,两扇破旧木板做成的房门被推开,走进来一个四旬左右的中年男子。
“怎么样,想通了的话我现在就派人把你送回去,之前允诺你的也会立刻兑现,”中年人满脸轻松地望着眼前这胖青年,缓缓道,“这好像对你也没什么损失吧?”
青年闻言,回头怒瞪着他,仍是一言不发。
中年人也不在意,又道,“几日前你的兄弟跃下了那万丈深渊,想是久不见你的消息这才抱着万分之一的希望前去寻找,呵呵,只是他此番注定要失望了!”
青年一愣,猛地往前走了两步,双拳紧紧地握了起来。
“哈哈,怎么,我救了你的命,又花重金让人给你调养身子,你是准备恩将仇报吗?”中年人轻轻瞥了他一眼,满不在意地说道,“不过既然你不愿,我也不再勉强。你且在这儿稍后,待会自会有人来送你出去。至于我方才说过的话吗,你若是想通了,随时可以来找我!”
中年人说完,朝青年笑了一下,转身走了出去。
屋内,青年望着他离开的方向,本来就不大的两只眼睛轻轻眯了起来……
“喂,你不是说指挥使大人要见我吗,怎么把我带这儿来了?”苏珵一脚踢开倒在路上的一截枯木,抬头朝走在前面的薛灵羽喊道。
薛灵羽脚下不停,冷冷地回道,“想要知道你弟弟的下落,就别废话!”
苏珵暗骂一声,无奈只得跟了上去。
“呐,你进去吧!”薛灵羽把苏珵带进一个院子,朝一处房间轻轻怒了努嘴。
苏珵暗暗心惊,这一路走来他能感觉到明里暗里不知有多少密探埋伏在四周,若有不知明细的人突然闯了进来,恐怕半步之内便能让他血溅当场。
“好一个影密卫!”苏珵不再理会薛灵羽,抬脚向那处房间走去。
屋内,只有薛睦一个人,正端坐在一张茶案前,悠然自得地烹着茶。
苏珵见状,便轻轻站在一旁,仔细打量着眼前这个自己这是第四次见面的影密卫指挥使。只见他此刻面容沉静,举手投足间竟隐隐带着一股出世的洒脱,两双堪比女子、保养得宜的手轻轻摆弄着眼前的茶具,就像是在欣赏稀世珍宝一般专注、仔细。
“这便是钟教习说的那个桀骜不驯、心狠毒辣,双手沾鲜血不计万数的东平郡王、影密卫指挥使薛睦吗?”苏珵心中嘀咕道,只觉得两个形象相差甚远。
“怎么,羽儿没有教你,这样盯着上官是很失态的吗?”突然,薛睦扭头对他一笑,朝对案点点头,“坐!”
苏珵有些尴尬,愣了一下还是走过去坐了下来。
“你看这涌溪火青,色泽墨绿油润乌亮,两叶央一心展现在杯中,或卧、或立,枝枝一样,朵朵匀净,实在是观之心喜啊!来,且品一品看味道如何?”薛睦端起冲泡好的茶杯,递了过去。
苏珵一愣,忙伸手接了过去,他对茶道并不懂,轻啜了一口,只觉得清香绕齿,久久不绝,忍不住道了一声,“好茶!”
薛睦笑了笑,端起自己身前那杯,放在鼻下轻嗅了片刻,满脸陶醉。
“万丈红尘三杯酒,千秋大业一壶茶。品茶,得让自己的心先静下来。”薛睦端着茶杯,缓缓说道,“可还记得当日在孔家庄我曾经给你说的话吗?”
苏珵愣了一下,忙道,“大人所教,不敢或忘。”
薛睦闻言点点头,“你终究还是有些不稳重!狐丘谷那万丈深涧可教会了你些什么?”
苏珵心中一惊,随即暗暗苦笑,“我便不去,舍弟就能回来吗?有些事,纵是只有万分之一的希望,也要去闯一闯的,不然的话…….心不安!”
闻言,薛睦竟没有再反驳。他站起身来,在屋内轻轻踱着步,半晌方道,“此番唤你前来,是有两件利好给你!你虽入我影密卫时日尚浅,不过自孔家庄起观你所为,也算是智勇双全之辈。如今我影密卫鹰卫麾下缺了一名百户,我拟着你就任,你觉得怎么样?”
苏珵闻言一愣,忙道,“我听薛灵羽….千户说起过,百户下辖十小旗,统帅百人,我年方弱冠,恐怕…..”
薛睦转头,静静地望着他,见苏珵声音越来越小渐渐在自己逼视下涨红了脸,才道,“昔年先皇将整个影密卫交给我时,我也如你这般心情,数十年苦心经营如履薄冰,方有了今日之影密卫!自古英雄不在年少,我相信你,也相信我看人的眼光!”
苏珵闻言,沉吟片刻,心中竟渐渐生起一股豪气,他抬头见薛睦正满眼期待地望着他,只觉得此时心血上涌,他突然双手抱拳,坚定地道,“指挥使大人看得起,属下遵命就是,定不给影密卫丢脸!”
薛睦见状不由笑了笑,他从袖子里摸出一块铜牌递给苏珵,“这是你的腰牌,随后我让履历司为你制作官身文书。鹰卫的高千户是影密卫的老人了,也是你的直属上司,有事可以向他多请教。”
苏珵忙应了一声,见手里的铜牌约莫巴掌大小,背面是一架展翅雄鹰,正面刻着“敕制影密卫鹰卫千户所百户”几个大字,心中不由一阵兴奋。
“这另一件事嘛,怕就没这么简单了”苏珵从见自己越过小旗,直接升至百户,心中正琢磨着回头见了薛灵羽好好炫耀一番,忽又听薛睦说道。
苏珵抬头,见薛睦脸色肃穆,忙道,“不知指挥使大人所指何事?”
“朝中文、武双方斗法,平山县这条小小的池鱼,已经引起多方的关注,你这几日不在俗世,不知道这平山县城已经乱成了一锅粥。我影密卫深受国恩,眼见平山百姓被反复蹂躏,自是心中不忍。你是本地人,又师从唐儒钟华,依他二人的影响力我想不管顾珲还是冯雷都不会逼迫你太紧。我向朝廷请命任你做平山县主,朝廷已经许可,只不过…..需要你亲自去一趟洛都,觐见天子!”
“啪”
薛睦刚说完,便听身旁传出一声脆响,他忙抬头看时,只见那苏珵双眼圆瞪,满脸惊愕,手里的百户腰牌不知怎么掉在了地上,弹出去老远。
约莫一刻钟的功夫,当苏珵走出房门的时候,心里仍是嘭嘭响个不停,“我做了百户,还当了县主?”苏珵只觉得自己一向清醒的大脑,都有些不够用了!
身后,苏珵身影刚刚消失,薛睦轻轻招了招手,便见梁上跃下一个身影来。
“大人,这小子行为鲁莽,做事冲动,卑职恐怕……”
“我现在担心的,却是他不够折腾!”薛睦轻皱着眉头,“飞翔,前几日你手下百户魏涛被刑堂执了法,你将他手下的兄弟交给苏珵!另外,等他从洛都回来后,你派人一刻不停地盯着他,凡他所为无论巨细,悉数回报!”
那人称了声诺,便低下了头,眼中一抹异色一闪而过。
“你去吧,唤羽儿进来!”薛睦揉了揉眉心,轻轻挥了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