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七一)
又是磅硄一声巨响,天地撼动,走道尽头的石壁剧烈颤动起来,展昭不知何时飞了过来,一把将我扯离案发地点,落在最远处对角线的角落,紧紧将我护在身后,绷着背脊严阵以待。
我被他弄得也紧张了,心想此时若再来个万箭齐发,还真是没有生路了。当肉串或是夹心饼?两种我都不想要啊怎么办……
(三七二)
我躲在展昭背后,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黑暗之中,尚方宝剑仍在铮铮作响,也不知还能支撑多久。
石壁错动的轰隆声嘎然停止,没箭飞出来,也没毒喷出来。片刻后,展昭几不可闻地吐了口气,身子微微放松了些,他亮起火折子,往前走了几步,我跟在他后面探头观看。
只见石道尽头的那面墙壁,出现了一个长约二米,宽、高约零点七、八米的长形空间,简而言之,这大小装一个人刚好,两人稍嫌拥挤。
敢情这里还贴心地帮人连棺材都备好了?
天然石棺,崁入石壁,一体成形,气势磅礡啊!
看看这石棺的厚度,上通地面,规格连王公将相都没法比!
我望着那狭窄的空间,心头砰砰直跳,有种大事不好的预感。
果然,展昭往里头探了一阵后,简洁地抛来了两字指令:「进去!」
我颤抖地向后退了退,尚方宝剑的铮响声愈发密集,展昭直接一把将我推了进去,转身抽回宝剑,随即利落一滑,紧随著我的身后滑了进来。
石壁失去宝剑支撑之后,轰轰然又开始移动,没多久便压迫至石道底端,两片壁面相互崁合,如同扣上棺盖似的,将我们牢牢封死在石块中间。
(三七三)
………
………
黑暗中,万籁俱寂,我俩挤在这狭小的空间之中,磕肩碰脚,十分地拥挤不舒服。
我抵着石壁侧躺着,紧抓展昭的手臂,扑簌簌地直抖。
展昭见我抖成这副德性,还以为在下害怕会死在这里,于是好声好语地开口安慰。
「虞兄,这穴上边凿了若干小孔,通风良好,可呼吸自如,待上一些时候亦于身体无妨,你莫要担心。」
「……喔。」
「展某看这机关设计,目的在围困入侵之人,并不欲赶尽杀绝,置人于死。此处虽系狭窄了些,但相对安全,虞兄大可安心。」
「……嗯。」
「白玉堂每隔一段时间便会派人到通天窟查看展某情况,相信很快便会发现展某已经逃脱,届时定会派人来寻。之后愈循迹找来此处并不困难,到时便可能脱困,虞兄莫要害怕。」
「……唔。」
「虞兄,你听明白展某的意思吗?」
「……喔。」
「虞兄?」
「……嗯。」
「虞兄?」
「……唔。」
………
……………
(三七四)
最后展昭的安慰没发生任何作用,我继续同筛糠般直抖。
不是我不相信他,而是老兄,在下害怕的点跟你想象的实在是有点出入啊!
(三七五)
「虞兄,你……你还好吗?」他终于发觉不对劲了。
「嗯、嗯……我、我没事……」
「可你的模样不似无事,怎地抖得这般厉害?冻着了?」
他伸手覆上在下的额头,那厚实的手掌虽略带粗糙,对当时的我而言却十分温暖,我忍不住贪恋地蹭了一蹭。
「我、我没事,就是有点轻、轻微的……幽、幽闭恐惧而已。不、不妨事,你、你别理我……便、便好……」
「幽闭恐惧?」展昭收回手,拢了拢我身上的裘衣,将我拉离冰冷的石壁,往他温暖的身上靠去。那原本略带低磁的嗓音经过密闭空间的共鸣效应之后,更显得抚慰悦耳,疗愈效力激增,我努力将自己的全副注意集中在这声音上头。
「就是我小时候……曾给人在棺材里关、关了半夜,所以我对这大小的密闭空间有点、有点儿心里障碍……」
「何人竟作出如此歹毒之事?」展昭的声音隐含着不悦,在下好像可以想象出他在黑暗中微微蹙眉的模样。
「不是人,是飘啊……所以我讨厌他、他们……没事也会飘敲门啊!大家都不理解我的心情……」
「……莫怕,很快便会有人来救我等出去,展某同你在此处,不会让你出事的。」展昭说得很轻,语意却很坚定,带著令人不由得心安的效力。
在下乱颤的心安定了下来,虽无法到全然无惧,却也不至于六神无主了。
(三七六)
其后,展昭没再说话,石室恢复一片沉静,只剩微微的风声与我俩交互呼吸的声音。
他不讲话,我就没法转移注意力了,没法转移注意力,就会一直想着自己又被困在这跟棺材一样地方,还给人活埋在地下……不行!我得赶紧找些话题才行!
「呃,展兄……」
「怎么了?」
「你这两天有好好吃饭吗?」
我倒,这什么老妈式的开头?太没格调了!
我额上流下一滴名为羞耻的冷汗。
「……略有所食。」展昭是个好人,在显然被我雷默了一会后还是礼貌地回应了我。
「那、那个……」不行,在下得想办法弥补一下:「我……我听小白、白玉堂说,你把酒菜都砸了?」
「哦,那个啊,」展昭轻笑一声:「那是做给白玉堂看的,他听了解气,放松一些戒备。若令小厮重送酒菜来,展某也好应付,也许能藉由那位小厮,多寻几分逃脱的机会。」
「喔,原来如此……」展昭不愧是展昭,砸个酒菜还有那么多学问。
嗯,等等,他刚是不是直呼白玉堂的名字了?
之前不是都称他白少侠吗?
终究是不爽了吗?是吗?是吗?!是吧!
啊哈哈,被我发现了!
(三七七)
等等,这不是重点……我得让话题继续才行。
(三七八)
「呃,展兄……」
「嗯?」
「那个……展兄本来不是要等蒋兄寻了韩兄后再赴约的吗,最后怎么自己先来了?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展昭:「……」
「……展兄?」
「不……只是展某在开封等了两天,还未等到蒋兄消息,怕迟则生变,是故先行。」
「是喔?蒋兄不知找到韩兄了没,说不定他们这会儿也正往陷空岛这儿赶呢。」
展昭:「……」
「展兄?」
「……嗯?」
「展兄,你怎么了?」展昭好像有点奇怪。
「不……展某没事。」展昭在黑暗中叹息,「只是没想到,我展昭居然会接连两次被人困在这座岛上的机关陷阱之中……」
……………
呃,资优生是不是通常都有完美主义的倾向?
自我要求超标兼拥有一颗易碎的玻璃心?
一旦受挫容易陷入自我厌恶然后自此萎靡不振?
欧买尬,这展昭该不会从此丧失自信一蹶不振吧!
(三七九)
「呃……其实嘛,这也不能全怪你,你已经很厉害了。」
我赶紧给他做些心理辅导,免得他一时想不开走向歪路,一代豪杰就要夭折了,毕竟第二次受困,在下的因果贡献力约莫达到了百分之八十五……
展昭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继续感叹,自言自语:「也许当初,真该等蒋兄回来再行动,可展某放心不下……」
……放心不下?
放心不下什么?尚方宝剑吗?
这我能理解,白玉堂那人行事太过随心所欲了,指不定一个心血来潮会拿尚方宝剑来怎样呢,到时候要包大人怎么向顶头的大老板交差?
「虞兄。」
「嗯?」我越想越觉得自己的推测有理,不禁频频点头。
「虞兄!」
「啊?喔!什、什么事?」汗颜啊,人家都从自己的世界中出来了,怎么换我掉进去了呢。
「虞兄你……是不是还怪罪展某?」展昭的声音听来带些许小心与歉疚。
「啊?怪你什么?」我莫名其妙,「说起来,要不是我,展兄根本不会掉入这地下……展兄你心里铁定怨我吧,你是不是在想这小子根本是个衰星,找砸扯后腿,连带着你倒霉?展兄,我知道错了,真的!我对不起你又对不起开封府……」
「不,虞兄莫要如此说!」展昭打断我,「你如此说展某怎么承受得起。说到底,若非因展某丢了你的玉佩,虞兄如今仍会好好留在开封府中,又怎会于此处遭罪?」
单以条件关系而论,这样讲是没错,不过也是我自己弄丢玉佩在先嘛。
「王朝同展某说了,虞兄向他追问玉佩下落之时,急得差点将他脖子给勒了,可见那玉佩对虞兄有多重要。」
我抽了抽眉角,这个王朝,说话要实在,怎么可以夸大其辞咧,我不过是抓你的衣领抓得紧了些嘛……
「所以当时虞兄怪罪展某丢了玉佩,无法再相信展某,展某也是可以理解的。可虞兄实在不该枉顾自己安危,独自一人前来。」
……等、等等,
为什么会突然跳到这个结论?!
这结论是怎么来的!!
(三八〇)
我还在纳闷,想说这展昭怎么突然感怀起来了,原来他从通天窟里问了我一句「为何悄悄一人独自前来」后,就开始纠结到了现在。
所以说有些话没当下立即说清楚讲明白的话,误会就会越滚越大,到时候会像雪球一般不可收拾啊!
想当初我的傻子标签就是这么被贴上的……
算了,不提这段伤心往事了。
总之,开封府当时发现在下无故旷职二日未上工之后,差人到客栈里找了一回,发现在下留在桌上的字条,讨论后一致认定我是追着「白少侠」去了——
(王朝夸大贡献力:百分之五十,张龙搧风贡献力:百分之二十,赵虎点火附和力:百分之五,展昭被害想象力:百分之十,公孙先生的智力:百分之十,包大人的魄力:百分之五。)
展昭那种什么错都往自己身上推的毛病,在彼时便已初露端倪,我给这毛病取了个学名,曰:「自责妄想症」。
他当时内疚自己居然弄丢了那枚让我不惜变脸勒人还差点谋杀官差的重要玉佩,愧咎感大增,自责妄想症发作,在张龙赵虎唯恐天下不乱的煽惑下,自行脑补:在下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一定怪他,连带也不相信他了,想靠自己将玉佩拿回来,才谁也不透露,孤身一人悄悄上路。
我张着嘴听他说完整件事情经过,久久无法阖上。
这经过被他们脑补得如此百转千回纤细狗血,在下一时还真不知该从何处开始解释起……
(三八一)
其后,我费了好大的劲,花了好多口水,才解开这个误会,澄清了展昭心头的疑虑。
讲解完毕后,我们又断断续续地聊了一阵;再后来,因着我实在太累了,又昏又疲惫,整个小世界都在旋转,终于是支撑不住,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在完全失去意识以前,我似乎听到展昭压着嗓子唤了我几声,声音听起来似乎有些着急,不过……我真的挺不住了!
老大,你又没有幽闭恐惧症,黑暗中一个人醒着也无妨吧?倘若觉得无聊,不如就同我一道睡吧,让我们结伴投向周公的怀抱!
来,周公的地头我探过我熟,跟在我身后,我来给你带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