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五七)
故事说回那年的城门口。
那一日天上飘着细雪,我牵马走在街上,展昭伴在身侧,我们在积了雪的路上徐行,往旧城走去。
逆风而行,雪花扑簌簌地迎脸而来,打得我近乎瞇了眼,一不小心吃进好几口纯天然制造的绵绵冰。
展昭看我在那儿呸呀呸地呸了好几口的雪,竟乐得笑了。
我拍了拍嘴,白他一眼,问起他怎会如此凑巧,正好于城门相遇?
展昭莞尔一笑,那副丰神飘洒的表情丝毫没受到绵绵冰的影响(为什么啊?难不成他直接吞下去吗!):「我收到小春的信,知你要回京城,算算日子,便想着也差不多该到了。」
听他这么一讲,我嘿嘿地凑了过去:「所以展兄是特地来等我的啊?」
哪知被展昭泼了一桶冷水:「也不算是。只是近日无大事,闲来便至城边巡看。不过展某确实也曾想过,若能恰好等到你归来,为你接风,倒也不坏。」
「原来是顺便啊……」我吐了舌头。
展昭淡淡一笑:「你明晚可有安排?假若无事,晚上便来府里同我们一道吃顿饭吧。」
「明晚?是岁除啊……」我歪头,随后有些颓丧地耷拉下来:「我是很想去啦,可是明晚不行……」
「怎么?莫非小春已有了安排不成?」
「……我进城前先绕去暗香居那儿看了一会儿,才应了那些孩子,说明晚同他们一道吃年夜饭,所以你们那边我可能就没法去了。」
「那群孩子们么?」展昭略为沉吟,后道:「不若便一道将他们带来府里如何?团圆饭,吃的人多点总是比较热闹。我想公孙先生他们也是乐意的。」
(六五八)
「一起吗,全部?」
「不方便?你若觉得不合适,那此事便作罢吧。」
我赶紧摇头:「没有、没不适合,只是这样不会给开封府添麻烦吗?」
展昭笑了:「不会的,多几个娃娃吃饭而已,吩咐一下厨房便是了,哪有什么麻烦。」
「可连我在内,可有一打的人喔,这坐得下吗?」我怀疑。
展昭哈哈大笑:「哪有什么坐不下的,大不了将大桌拿出来便是了。放心,展大哥保证你们不但有位子坐,还可以同挤在一张桌上,这样总可以了吧?」
(六五九)
暗香居的孩子们知道要一起去开封府吃年夜饭的时候,兴奋得都快疯掉了。
看到一群小孩疯子般在原地狂叫狂跳,我心底顿时对这趟「户外教学」涌出了满满的不安全感,逼得在下只好把他们全拉到跟前认真再教育了半时辰,把所有该注意的事项反复叮咛了三遍,才怀着一颗忐忑的心,领着他们步出大门。
(六六〇)
路上,我命令他们排成一个同心圆造型的队伍,彼此紧紧相抓以防走失,先带他们绕去大街上看从宫内出来的绕行仪队凑凑热闹。
这是禁中举行的岁末驱祟仪式,曰:大傩仪,队伍将一路行至南熏门外转龙弯,完成埋祟后,整个傩祭才算终结。队伍中人人变装而行,有诸班扮成的金铜甲将军、临时选任而出的镇殿将军胄装扮成的门神、有魁肥判官、有钟馗、小妹、六丁、六甲、也有土地、灶神等等,人数多达千余人,一路击鼓敲锣,声势浩荡,引得不少人夹道旁观,现场欢腾非常。
欲以一人之力独自掌控住除留华外十名亢奋的孩童,这实在太挑战人的能力了,为保暗香居来年还能人数健全,在下决定在被人潮挤散前见好就收,先把人拽离开人群再说。
这群小孩彼时已经嗨成半疯癫状态,意犹未尽不肯就范,我抓甲甲便拉乙,我拉乙乙便拉丙,我拽丙丙便拽丁,总之他们一个扯一个挣扎以求留看,直到最后被我拉成了一条近三丈的人链子,在那团汹涌的人潮中蔚成一景,差点夺了傩祭的风头!
我当下毅然决然运起肾上腺素使出拖狗炼的气势,加速将他们脱离现场,一条歪曲扭八的链子就这么一路挣扎到开封府门口。
(六六一)
彼时,北风呼啸,寒意若刀。
我是斜靠在开封府的围墙上,气喘如牛,汗如雨下,差点没缓过气来。
展昭出门相迎,见到的便是我这半死不活的模样,一脸疑惑,表示理解不能。
我摆了摆手,示意他别再多问,拒绝回述这件丢脸冏事。
(六六二)
「展叔叔!」
当我还在瘫在一旁喘个没停的时候,小疯子军团已经哗一声蜂拥朝展昭飞扑过去,那声势之汹涌,犹如亚马孙河流域之食人鱼见食物下水一般兴奋,我脑中瞬间浮现出开封府展护卫遭一堆小鱼扯碎分食的马赛克画面,惊得连打了二个哆嗦。
我却忘了展昭是谁?
他是闻名天下的南侠,是殿前献艺获封的四品护卫!
面对这来势汹汹的扑击,他不惊不乍,硬是生生以青松俊挺之姿态扛住了所有突击,脚步竟是半分都未曾退却!
(六六三)
……神人啊!
这太威猛了,堪称陷落前的玛丽亚之墙了有没有!
(六□□)
三秒后,展昭身上吊满了一堆人肉小沙包,男女全挂上,兴许是先前曾经历过团体流浪生活的关系,女娃们各个豪迈奔放,完全没有「男女七岁不同席」的概念,从我这个角度望过去已经看不到展昭的脸了。
……话说回来,那个两下就蹦哒上他肩头的小超人是谁?咱们暗香居啥时出了这样一名人才的?
而且这群孩子们是什么时候跟展昭混得这么熟的?在下这个居长怎么一点迹象也没有察觉!!
(六六五)
后来我才知道,在我不在京城的这段日子里,展昭似乎不时便会代在下到暗香居里探望探望这些孩子,在一次心血来潮应观众要求表演过几套简单的拳法剑路以后,抵不过他们孩来疯式的死缠烂打,偶尔在遇有空闲之时,也会开始指导指导他们有关基本入门的武术锻鍊……从此,展昭在这些孩子心目中的地位一跃千丈,顿时变得至高无上!无人能敌!
举例来说,他每次开班授课,必定人数爆满,就算当天吃坏肚子疲于在茅坑间来回奔命的小鬼,也会抓紧裤腰夹着屁股扭曲着一张脸,爬也要爬来上课……
可在下开班的柔道课却从此乏人问津了……
连开好几堂,都只有留华一人来捧场,连平常很黏我的留蕾小妹妹都不见人影!有一次留华还不小心忘记上课时间,让在下傻傻一人呆站在空荡荡的庭院里吹风,一颗心万分苍凉,顿时体会到沙漠一孤狼的感觉,着实好不心酸……
于是在下吃味了!心里极度不平衡,当下没忍住,冲进屋里随便抓住一个孩子质问:说!到底为什么选他不选我!
彼时,据说七年后是一代天才少侠的方苑弟弟一边挖鼻孔一边回我:「哦,因为展叔叔打的招式很神气啊,哪像老师只会一直教我们怎么跌跤,要不就是抓来绊去的,一点都不潇洒,看起来好逊!」
马……拉邦的咧,这是在说什么话!
甚么叫看起来好逊!柔道是一门博大精深的学问很实用的啊懂不懂啊!
你们这是有眼不识金镶玉,居然将我这颗明珠给暗投进水沟里去!
还有你那是什么态度,啊?
没人教过你一边挖鼻孔一边和人说话是一件很失礼的事吗?
这坏习惯你又是从哪本图本里学来的!
(注:方苑小弟有个爱好,就是爱看坊间的图画本,并时常模仿之。)
………什么?
百事屋的老板?主角是个吊着死鱼眼的白毛剑客?
…………
……………
我一定是太累了,这一切都是幻听,我要赶快回家睡觉!
(六六六)
六六六,来到了这个特别的章节数字,不由得想起以前曾在一本图本上看过的恶魔召唤魔法阵,那一阵子活在二次元的世界里,无聊到把法阵背了起来,没想到一直记得到今日也没忘掉。
因為不写回忆录就閒得長毛,在下便温习着用树枝在院子里照样画了一个,确认四周没会轻功的人偷溜进来后,哔哩叭啦碰的念了一段召唤兽的咒语。
朗朗晴空,毫无反应。
低头鄙视了自己一番,再一抬头,居然有一只黑色兔子样的生物坐在法阵中央!
我激动了!我沸腾了!
没想到在东方世界可以召唤出西方生物,难不成我深具黑魔法的潜能?
就在我对兔子说着喂你可不可以像赛巴斯钦一样变成人形的时候,听到隔壁臭蛋三孩组的声音:
臭蛋三孩组中的铁蛋大声喊:「鸭蛋,都是你没抓稳才让兔子跑走的!」
「牠甩了我一身墨汁耶!要不你来抓我来涂,我俩换换!」鸭蛋激动反驳。
「牠好像跑进隔壁的院子了。」咸蛋微弱但冷静地说。
黑色兔子被这阵骚动惊得窜进一旁的矮丛里。
我默默把法阵毁尸灭迹……
(六六七)
我只是在回顾一下童年而已,这没甚么好可耻的、真没甚么好可耻的……
(六六八)
转头,一个白花花的人影坐在西面墙头,洁白的衣衫闪耀着流动的光泽。
……
…………
…………………
不——好可耻啊!快来人啊,这里哪里有地洞给人钻?!
刚刚那不是我!!
(六六九)
「小虞儿,你……方才在做什么?」墙头上的白玉堂面色古怪,有些迟疑地瞅著我。
我强自镇定:「……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挂在那边的?」
「在你咕哝着什么饿魔现身的时候。」
我:「……」
他忍不住问:「小虞儿……你很饿?」
我:「…………」
「……喂,展昭说你曾犯过疯傻之症,难不成是真的?」
我一口血差点薄喷而出。
(六七〇)
在此郑重立誓,绝对不能再在院子里做无聊事!
那群武功高强的人根本不给人隐私的!
(六七一)
唉,人生仿若一趟不断累积耻辱的旅程,习惯了,也就罢了!
……不,这真的好难习惯!
呜呜,在下需要转换一下心情,我还是继续动笔回忆那一年的除夜的后来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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批注:
亚马孙河流域的食人鱼:
在遥远的南方国度的一条长河里所盛产的特殊食肉鱼种,此鱼生性凶猛,体型不大,聚集群体行动,可在一瞬间将一头牛啃成白骨,可说是群蚁食象的代表,当地有不少此鱼食人的传说。
恶魔召唤魔法阵:
此乃西方诸国的古老法术,功能相当于东方道士拿来召唤天地灵兽用的法术。
黑魔法:
西方法师的一支流派,因为此分支法术极其难学,所以每位修习的法师皆必须废寝忘食地苦练,常把自己搞得全身脏兮兮黑噜噜地都没洗澡,所以此派修习者人人爱穿黑衣,以图脏了不容易立即被看出来,久而久之,黑衣成了他们的标准制服,因此旁人便将此流派称为黑魔法。
赛巴斯钦:
乃一高等西方灵兽,可幻化人形,拥有强大法力,等级粗略估计大概差不多是麒麟或是龙那一阶层的生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