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辆帕萨特越野车四脚朝天横在路中间,旁边则是一辆好几吨位的大黄蜂,紧贴在高速公路的栏杆边缘,半只轮子已经悬空到公路外头去了。
周围是无法通行的车辆及围观的人群。
看到这情形,我不禁有些泄气。
等到交警部门处理完这起事故,保守估计出得半小时以上。
尤其是那辆险象叠生,摇摇欲坠的大黄蜂,如果不及时处理,恐怕很快就会掉到悬崖底下去了。
看完热闹,我回到车上。老刘正手扶车门抽着烟,看到我回来,将烟屁股随手往旁边一扔,表示已经抽完了。
老刘知道我对烟味敏感,所以一般都刻意避开。
不曾想,这潇洒的一个动作,却惹来一场笑话。
那烟屁股在空中溜了一圈,竟然扑的一声掉旁边一辆车的车窗内,不偏不倚,竟然掉到靠车窗正在打盹的一个妇人的****的胸口。
立时,那车内发出一声惊叫,老刘惊骇地觅声望去,只见那女人脸色涨得通红,正在胸口处翻来摸去。
这一幕实在让一个单身已久的男人感到脸红心跳,而且非常尴尬。
那女人哭腔哭调地骂着:“哪个断子绝孙的死人,将烟屁股乱扔啊?我咒他祖宗十八代!”
看来,那女人一定是气急了,才会骂出那样厉害的话来。
听到这里,老刘已经明白是他刚刚抛出去的烟屁股惹了祸,赶紧低头闪进驾驶室,装作没有听见的样子。
想起那女人在胸口着急忙慌折腾的样子,我不禁笑起来:“老刘,你是不是想女人了,自己没机会上手,让你的烟屁股替你过过瘾?”
老刘尴尬地哈哈两声,低下头注视着搁在方向备用上的那双粗实的大手。
“原来我想去道个歉的,可是又觉得哪里不对劲,还是算了罢!”老刘说。
“主要是那烟屁股太色了,降落的地方比较特殊,要不,上去道个歉也没啥!”我大声笑起来,使劲地调侃着老刘。
“哦,对了!我们刚刚不是聊到史主编了吗?一堵车,都忘了聊正事了!”我说。
提到史青,老刘的表情颇为兴奋,他说他与史青的相识颇有戏剧性。
“你猜,我们是在哪儿认识的?”老刘问。
我摇摇头。
“一个你们谁也想不到的地方!”老刘一脸神秘,也有些故弄玄虚,那表情挠得我心里那个急啊,一个劲儿地催促他。
“嗯——”老刘拖长单调,洋洋得意地挤出几个字——
“殡仪馆!”
“啊?”我的眼睛瞪得老大。
见我傻住的样子,老刘哈哈大笑起来。
老刘说,原来不该那样大笑的,因为那天其实是个特别悲伤的日子,他去殡仪馆是为了处理妻子的后事。
古城当地有一个习俗,死人火化后骨灰盒入土前,家人都要在尸体来时的路上燃一挂鞭炮,烧二堆纸钱,叩三个响头。
“唐总,说来也是奇怪啊!”老刘睁大眼看着我说。
“您知道吗?我太太去世在清明前一天,那天我去火化场的时候才知道,清明节前死掉的人好多!老的少的,男的女的,被杀的,病死的,老死的,啥都有!”老刘的表情显出得可怖的样子来。
老刘说,那天为了排队给尸体化妆,就等得他直打瞌睡,原来悲悲切切的心也渐渐变得了涣散与烦躁了。
无事可干,他就开始在火化场四处瞎逛悠,结果发现,其实这个死人比活人多的地方也没有想象的那么阴森,反而处处都显出些温情来。
尤其是花台里的雏菊,争奇斗艳,盛开得可欢实了。
老刘站在火化场的院子里,偶尔也也看看那烟?里滚滚的尸烟,心想,有无数灵魂从那里到了天堂或是地狱。
正看得出神呢,一队人马浩浩荡荡走来,哭声震天。
那群人的穿着打扮都比较上档次,看得出应该是富贵之家的人去世了。
有个眉清目秀的男孩抱着一个中年女子的遗像是,没有眼泪,只是怔怔的,看上去不像是悲伤,更像是失魂落魄。
看得出,遗像中的女子应该是男孩的母亲。
遗像中的女子仍然如生前一样微笑着,眉目之间有一股书卷气。至于,长相,也属于标致女人。
想来,这女人生前应该是极有修养学识,也有可能出身于书香门弟。
老刘说,他当时原本无意去揣度一个死人的生前事,只是闲极无聊才多看了几眼。
别看殡仪馆这种为死人服务的地方,好像不吉利,实际上是个特别敛财,也有些小权力的地方。
比如说,化妆吧,如果有熟人,一定能插队。
再比如说,提前预定告别厅,也得有关系,甚至有条子,当然,如果钱多,用钱直接收买也可以。
总之,令老刘感慨的是,像他那样既没有多少钱,也没有什么权势的人,老婆死了虽然是个大事,到了殡仪馆却是个最不起眼的平常事。
除了等,他别无选择。
他眼睁睁地看着这貌似有权势有势的队伍鱼贯而入殡仪馆当天最大,最好的告别大厅。当哀乐声传进老刘耳朵时,他伸头朝里面看,场面也算是比较大的了,就连死人躺的周围,花都比别的告别厅多出许多来。
老刘说,他当时看得啧啧直叹,说,这人活着不平等,这死了,待遇也是不一样的呢。
说了那么一大通,我感觉老刘废话有点多,好像至今还没有扯到正题上来。
“老刘,扯远了!我对那些死人的事情不感兴趣!”我皱起眉头说。
“哦哦哦,不好意思啊,唐总,总是闲聊起来就忘了正事儿!”老刘赶紧收回放飞的思绪。
老刘说,那天是清明,殡仪馆生意也是出奇的好。等到工作人员终于安顿好他的老婆,已经是下午二点多了。
看到人群开始散去,殡仪馆没有那么热闹了,老刘才慢慢觉出些凄凉的味道来。
他忽然想起来,应该给老婆置办一个好些的骨灰盒,生前,那女人与他一起吃过不少苦,还没等他熬出些成绩来,却撒手离开这个世界。他不禁为她哀叹,也觉得对不起她。
摸摸口袋里的钞票,他暗自想,幸亏昨天将所有能拼能凑的钱都带在身上了,少说也有个万把块,买个上档次的骨灰盒应该没有多大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