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窑子,你不带这么开玩笑的!我们在说生活中能够接触到的一般的帅哥,你怎么就冒出来个天堂里才碰得到的稀世帅哥!”
邢茜插嘴道:“应该是地狱里才遇得到。卓暮飏是黑社会老大,肯定是要下地狱的啦。”
孙蓓云感慨道:“如果下地狱能和他见一面,那我也值了。”
李涵栩就说:“亲,别吃着碗里的想着锅里的啦。我们能和傅哲帆说句话就好了,幸运的话谈谈恋爱也不是不可能。至于卓暮飏,还是算了吧。”
手机已经黑屏了,那一张纯白色调的照片顿时就被黑暗湮没,或许他这样翩然无邪的身影注定就是短暂的,是他刻意营造的假象,是她自欺欺人而已。
叶夕媱叹一口气,却又像是不甘心一样,竟然走到阳台上拨通了他的电话。她听着电话里传来滴答滴答的声音,原本的心如止水突然间就乱了起来,像是搅在一起的毛线,错杂纷乱,难以分明。而她心中的情绪也是乱成了一团,说不出是紧张还是期待,是畏惧还是欢喜,五味杂陈,让她自己先乱了阵脚。
没有等太久,他很快就接了电话,也不含糊,只问:“什么事?”他语气太过沉稳,像是山中古老寺庙里的巨大石钟,一动不动,偶尔的撞击声也是四平八稳,透出看遍凡尘的静若止水的心境。
而叶夕媱也仿佛是一瞬间就平静了下来,刚刚还疯狂跳动的心似乎一下子就被一双大手抓住了,渐渐恢复节奏。她只觉得他语气淡漠,便也没有好气地说:“没事,我打错了。”
她以为她平静了,可是她的声音却还是颤抖的,尖细的。她一说话,又紧张了起来,暗自埋怨自己的多此一举,慌张地挂了电话,像是终于把手里的定时炸弹扔了出去。她按住自己的胸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从这个封闭的阳台上望出去,隔壁的宿舍楼还是灯火通明,而更远处的教学楼顶层还亮着灯,想来应该是晚自习结束后还有人留在那儿自习吧。楼底下不断有人走过去,情侣们正好趁着夜色你侬我侬。叶夕媱认出其中一对正好是大一新生,撇开军训的那一个月,他们竟然只用了短短十几天,就从陌生人走到了恋人。这样的爱情,又能有多真呢?
如果她没有遇到卓暮飏,如果她也这么快就找到了所谓的男朋友,听他无所顾忌地大发议论,尽管那言论在她听来愚蠢至极,而他还自我感觉甚好;看他掏出一张皱巴巴的零钱请她喝一杯奶茶,然而被他牵着手趾高气扬地走过学校的每一个角落,似乎在和别人炫耀他的成功一样。
这样平庸无趣的初恋,根本没有真情实意,不要也罢。
而她现在经历的初恋,或许谈不上两情相悦、情比金坚,可至少星光璀璨、万人瞩目,能够在她短暂的青春上留下辉煌的一笔。等她回归属于她自己正常的人生,闲暇时还能重新回味一番,年轻时候卓暮飏给予的张狂岁月。或者等她垂垂老去,还能跟自己的孩子开玩笑地说起这一段风花雪月的往事。
反正都不是爱情,她为什么就不能选择轰轰烈烈,抛弃平淡乏味呢?
手机又震了起来,叶夕媱拿起来一看,正是卓暮飏的来电。她心中不免一阵得意,像是小女生的任性得到了满足一样,她按下接听键,模仿他淡淡的口气,说:“什么事?”
“怎么,又是谁惹你生气了?”
他声音分外温柔,还带着暖暖的笑意,隔着千万里的漫长路程在她耳边响起,使她整个人有一种漫步云端的感觉。她仿佛能够看见浮云缭绕千山,听到潮水拍打沿岸,这难以跨越的距离好像在她眼前一点点逝去,好像他们两个此刻在一起。
叶夕媱看着夜空上稀疏的星光,就连月亮都被乌云挡去了大半,只有些许银白色的光辉从轻烟里流泻出来,可惜却照不亮这世间错杂的路途。她语气不自觉地就柔和了许多,只问:“暮飏,你那里现在是什么天气?”
不过一会儿的功夫,手机里就传来稀里哗啦的杂音,很快又消失,只留下他的声音:“听见了吗?暴雨。”
叶夕媱点点头,她抬头看了看天空,不自觉地笑着说:“我现在才知道苏轼是个大骗子,说什么千里共婵娟,他不知道这世界上还有时差这样东西。”
电话里很久才传来声音。“夕媱,我接你过来,好不好?”
叶夕媱低头抿嘴一笑,她推开窗纱门,清凉的夜风拂过耳畔,唤醒理智。她只说:“不要,拉斯维加斯太热了,我好不容易在这里看到点秋天的苗头,我才不走呢。”
“我现在不在那儿。我可以先到纽约等你,然后带你去欧洲,你不是喜欢古堡吗?我们买一个安家,好不好?”
叶夕媱笑着听他说完,只觉得这一切像是在做梦一样。
如果这是在梦里,她一定会抛下这里逐渐繁重的学业,离开条件落后的宿舍,跟他去欧洲,在古堡里安心度日。每日可以睡到自然醒,睁开眼就能看见温煦的阳光洒满房间,硕大的落地窗外葱茏的树木都沐浴在阳光中,剪裁精致的花丛,溢满花香的空气。她每一天都可以无所事事,可以乘车去市区的名品店里肆意购物,还能够任意穿梭在极富有历史气息的大街小巷里,走累了就找一家氛围温馨的咖啡店,和老板聊聊天。迷路了只要给他一个电话,他总会很快找到她。
可惜,这都是在梦里。
叶夕媱许久之后,才说:“暮飏,我有我的世界。”
“所以,你就不来我的世界看一看吗?”
“我怕我来了,就走不了了。即使走了,也回不了自己的世界了。”
叶夕媱低头,只见地上树影重重叠叠交织一起,像是水墨画中那般飘逸朦胧。晚风轻轻吹过,已经泛黄的枝叶沙沙作响,声音很轻,很快就淹没在逐渐升腾起来的喧嚣声中。来往穿梭的人很多,背着包拿着书,从脚步来看,他们早已不复高三那般紧张压抑的生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怡然自得。
不咸,不哭,不甜,不辣。
这才是生活。
叶夕媱叹一口气,换做寻常的口吻,只说:“好啦,不和你说了,我要睡觉了。”
卓暮飏听她挂断电话,听着电话里的盲音,看着窗外呼啸而过的绚烂霓虹,高楼大厦林立之间,无数汽车像是离弦之箭一般消失在他的视线里。灰黑色的平坦道路上却看不到半个人影,车外大雨磅礴,似乎想要淹没了世界。而电话中的盲音像是倒数计时,一声一声,催促着,压迫着。
卓暮飏放下电话,紧闭双眼,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
他原以为自己真的可以无所顾忌地笑傲浮华、看遍光影变迁。他原以为所谓爱情,不过只是锃亮的刀锋上一滴嫣红的鲜血,抹掉便可尽数忘记;所谓痴迷,不过是枪林弹雨时一声平地惊雷,只消一瞬,熬过了,看过了,便也不再挂念担忧;所谓疼惜,不过是深夜缠绵后一丝深入骨髓的眷恋,醒来了,便也就忘记了。
可是这一刻,她只淡淡的几句话,不是甜言蜜语,甚至都算不上体贴问候,却让他这么心猿意马、不由自己。
他想抛下她的。未雨绸缪是他的一贯作风。既然她像是罂粟那样让他一旦染上就再难解脱,那他索性就在这开头斩断他们所有的联系也就罢了。他还给她安静平淡的生活,于此同时也要回属于他的声色犬马,而不是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
所以这么多天他都不给她一个电话。这么多天他都在赌场里任意挥霍,每一夜都是佳人在怀,每一刻身边都有香水环绕。可也只有他知道,他多么想念当初赌场里那一抹雪白的身影,宛若山间百合,不需太多可以装饰,她随意一个转身或是凝眸,都是他眼中最为迷恋的珍宝。而午夜梦醒时分,他身边的那一个人虽然艳丽妩媚,妖娆迷人,却不是他心里真正想要的那一个娇弱的面容,像是阴霾夜空里乌云散去时偶尔露出的点点星光,却胜过了阴冷的月亮。
可她竟然也没有给他哪怕一个电话。她情愿花一整天去做什么纯属没事找事的社会实践,却也不肯抽出几分钟给他一个电话;她可以在晚上和一大帮人出去聚餐,却对他的一再邀约置之不理。
他生气,所以刚刚他想要对她冷一点,无情一点,像是对其他女人那样。
可她生气了,他又狠不下心,竟然又回拨了过去。
卓暮飏叹一口气,睁开双眼,眼前仍旧是矗立如山的高楼,而他像是在原地打转,怎么都逃不出去。外面仍是倾盆大雨,整个天空竟然泛出一种蟹青的色彩,只叫人顿感闷热难耐。在这一个城市,也只有到了夕阳时分,才有一丝凉爽的风吹过,吹去一天的燥热。
夕阳,夕阳……
她不在,却无时无刻不在诱惑着他。
卓暮飏对坐在前面的Tiger说:“把明天所有的行程都取消,今天回国。”
巴黎饭店的大厅走廊上,Tiger脚步匆匆,迎面就撞上了一位一身黑色女士西装的女子,那人的眉眼之间不似在这里的其他女人那般娇媚,反而是有一股冷酷与果断的中性感觉,但她的五官却不乏女人特有的柔和,再看她修长的身形,颇具有异国情调的面孔,健康的小麦肤色,不失为一个特别的美女。她并没有穿繁琐精美的小礼裙,反倒是十分干练的装扮,更将她的气质衬得愈发分明。
长青一把拉住Tiger,看了看他满脸的汗水,笑问道:“怎么了啊?赶着投胎呐?”
长青是卓暮飏的心腹里唯一一个女人,一般处理商业上的问题,因此不是时时刻刻都是跟在卓暮飏身边的。
Tiger一看长青波澜不惊的面色,暗自叫苦,摘下眼镜,一抹头上的汗水,说:“我要是不能让十二少在今天晚上登上飞机就真的要去投胎了!”
长青一蹙眉,只问:“明天不是还约了新加坡赌王么,怎么今天就要走了?”她对于前些天帮内发生的变化并不是一无所知,盖叔退位,在帮内也掀起了一阵风波。于是她又接着问:“是不是帮里又出什么变故了?”
Tiger忙说:“最近帮里那些小打小闹哪能让十二少这么多天都愁眉不展啊!还不是那一位嘛,打了个电话,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十二少就急着要回了!”
长青一听,顿时就面露不悦,她冷笑一声,眼角微眯,虽是冷漠,然而却别有一股子性感。她向来都是一个简单利落的马尾,再加上如今这一个不屑的飞眼,整个人看起来像是个高傲的女神。她冷冷说:“又是她!我就想不明白了,她长得也就那样,性格也说不上多特别,十二少怎么就偏偏对她这么念念不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