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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父放下了狠话,不等大哥大嫂拦他,他就率先走了出去,姆妈在后面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回头看看蒋凤璎,说她:“璎璎,你怎么能跟你爹说这样的话呢?”
蒋凤璎说:“我说的不过是事实罢了,这是新时代了,女人可以出来自己养活自己,这已经不是前朝了,不是他一个中了秀才的人就能在乡里横着走的年代了,前朝已经灭亡,洪宪总统也死了,南北政府还在打仗,报纸上还天天宣传民主共和,说妇女能顶半边天,我怎么就不能随着自己的心意去生活?”
蒋母听见她说出这一番激昂坚定的话,好像她从来没有真正的认识自己这个女儿一般,明明是从小教育她三从四德的,怎么竟然会长成这样一个连她这个亲娘也不认识了的样子呢?
“璎璎,你怎么……怎么变成这样了呢?”
蒋凤璎看着这个只知道以夫为天的女人,她的姆妈不是不爱她,但是没有爱大哥那么爱她罢了;不是不爱她,只不过没有丈夫儿子重要罢了。
蒋凤璎说:“你们走吧,就像爹爹说的,以后,就当没有我这个女儿吧,走吧。”
大哥说;“爹说的是气话,他这人说话一向这样,从小到大你都是知道的,虽然子不言父之过,但是他这辈子大概就是一直活在前朝的幻影里了,你不要往心里去,他也是担心你。”
大嫂说:“是啊,小姑,你别伤心啊,我们回去都会好好劝劝爹的,你也消消气,这父女俩哪有隔夜仇啊?这新时代了,女人出来演戏也没有什么不好的,我看那个唐芸芸的头像印在火柴盒上,大家就很爱买的,将来等你的头像也印在香烟上、火柴盒上,那时候大家都喜欢你,公爹就会理解你了。”
蒋凤璎只说:“你们也走吧,爹已经说了,蒋家没有我这个人。”
大哥大嫂又劝她几句,见蒋凤璎已经不再说话,俩人也叹息的走了出去,出了饭馆,见公婆已经离开了,俩人为了省黄包车钱,慢慢往家走。
一边走,大嫂一边说:“小姑子有出息,演戏演好了怎么就不好呢?还说人家是戏子,戏子又怎么了,看那个优伶大王崇英来咱们平城连唱十八场的气派,连市长都去看他的戏,更别提报纸上还报道过,有唱坤戏的女子被总统看中,几次三番要娶回家里去,人家还不乐意呢。”
大嫂见大哥不应声,又说:“我看小姑子啊也不差什么,看她那相貌,从小就是个美人胚子,长大了更是不得了啊,你看没看刚才那个穿得很整齐的小伙子,俩人嘀嘀咕咕的样子,显然不是一般的关系啊,看那小伙子的人品和打扮,一看就是大门大户出来的,小姑子若是能嫁到大家族里去,那不是更好吗?”
大哥说:“八字还没一撇,你说什么呢?”
大嫂说:“我这不是把事情分析一下吗?咱们虎子若是有一个嫁到高门大户的亲姑姑,将来也能帮扶一把呢。”
大哥叹了一口气:“我看这回爹是把璎璎的心给伤透了。”
大嫂说:“回头你好好劝劝爹,别总活在前朝了,现在世道都什么样了,小姑子有一句话说得对,公爹还以为这是一个秀才就能在乡里横着走的朝代啊?秀才什么的早就过时了,谁还承认秀才啊?”
大哥道:“爹今天确实过分了,是得劝劝他。”
俩人一边走一边聊,很快走远了。
蒋凤璎这边回了家里,虽说今天跟蒋家人说话的时候她的态度很强硬,但实际上,她也还是被家人的态度伤到了,那毕竟是她最亲的家人,她也不断的安慰自己,什么事她都可以挺过去,但是来自最亲的人的刀子,总是那么疼。
她将父亲、母亲、大哥大嫂四人的态度和说的话回想了一遍,心里就更觉得伤心了,打着关心她的旗号,又有多少真心呢?
这么痴痴坐着,连外面天色黑了都不知道。等到有人敲门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竟这么坐了很久。
还没等开门,就听见孙书璈先说了:“是我,你在家吗?”
蒋凤璎开了门,孙书璈见屋里黑漆漆的一片,还问她:“怎么不开灯?”蒋凤璎这才将灯点开。
孙书璈见她一张俏脸虽然看似平静,但是眼神里压抑的痛楚却暴露了她的心思,他想到下午遇到她的家人来访,想到他认识她这么久了,竟然还是第一次见到她的家人,她也从来没有提过家里人,这其中肯定有什么事情是很难的,否则她这么个花样年华的漂亮女郎,怎么会独身在外生活?
想必她也是像他一样,与家里遭受了什么事,才黯然搬出来,甚至要自己讨生活养活自己,她才十七岁的年纪,就这么努力的挣钱独立了,平常见她将自己的生活安排的井井有条,可是这些小事细想起来,让他越发觉得蒋凤璎的不易。
孙书璈说话的声音都不自觉温柔了几分,问她:“怎么了?”
蒋凤璎见了孙书璈的样子,见他高大的身影站在门口,电灯将他的影子照得很长,他看她的神色里带着关心和温柔,一切都是真实而不做作的,他真的是在关心她的。
这个认知让她心里暖了几分,其实若是真的算起来,这段时间里,她与孙书璈相处的时间甚至超过了韩清露和何令昔,虽然孙书璈与她总是互相损贬对方,可是若不是逐渐熟悉了,他俩又怎么会这般自然的说说笑笑呢?
孙书璈这人对不熟悉的人一向是漫不经心的,但是对待她,他确实也是拿真心的,他们虽然因为房子的位置成为了邻居,但是,在这个时候,蒋凤璎最难过的时候,忽然发现,其实,她也拿他当朋友的。
因为这个时候,她见他出现,竟然想将悲伤的事情说给他听,竟然因为他的关心,想流眼泪。
她擦擦眼眶里的泪水,扭过身去,不想让他见到她这么软弱的样子,“没事儿。”
孙书璈哪里看不见她哭了,一着急,竟然不请自进了,“胡说,你都擦眼泪了,是不是当我眼神不好?”
蒋凤璎说他:“你不能当做没看见吗?”
孙书璈说:“我眼神挺好的,怎么能视而不见?”
他又问她:“发生了什么事?”
蒋凤璎只说:“家里人的事,觉得我演戏丢了他们的脸。”
孙书璈一听,这不是跟他与家里决裂的理由一样吗?心里对蒋凤璎更是同仇敌忾了,恨不得勾肩搭背与她成为兄弟,说:“我当是什么事呢?”
他拍着自己的胸脯:“哥哥不也是因为演戏的事不被家里承认,被家里赶了出来,只差将我从族谱上除名了。”
又说:“发生这种事的不是就你一个,我们也是同病相怜了,不仅家里情况这么相似,我们还住了邻居,这就是缘分啊,走,今晚哥哥请你下馆子去,别做饭了,来,擦擦眼泪,我们出去吃饭去。”
蒋凤璎说他:“你发薪水了?”
孙书璈说:“要靠拍电影这几十块钱的话,我早就饿死了。”又对蒋凤璎说:“好啦,你看我今天穿得这么正式,你也换一身好看的,我们俩去吃西餐吧。”督促她:“快去呀,我也带着大明星蒋莺莺小姐,尝尝让人回头瞩目的滋味。”
蒋凤璎终于被他逗乐:“胡说什么呢!”却也回房间换衣服了。
等蒋凤璎再出来,她穿着那条花了她将近一个月薪水的白色蕾丝连衣裙,耳朵上戴了一对珍珠耳环,她一走出来,孙书璈就直了眼,夸她:“看来今晚我真的会被很多人瞩目。”
*
果然如孙书璈所说的那般,他当真成为全场最受瞩目的男人,因为他跨着全场最漂亮的女人,当然,蒋凤璎也成为女人们嫉妒的对象,因为孙书璈也是那般的英俊迷人。
服务生很快端上了头盘,孙书璈一边将餐巾打开,一边小声的对蒋凤璎说:“你看吧,我说得没错,我感觉所有的男人都在嫉妒我。”
蒋凤璎说他:“闭上你的嘴吧!”又说他:“你还说我,我看那些小姐、太太们恨不得一会儿给你递纸条了!”
刚说完,一个服务生就递来一张纸条给蒋凤璎,服务生大概是收了让他满意的小费,还说:“是坐在第三张桌子的先生递给您的。”
服务生走了,孙书璈就开始笑,“你怎么不把纸条打开看看?”长手抢过桌面上的纸条打开一看,还小声的念出来:“美丽的小姐,您让我十分沉醉,不知您与对面先生是什么关系?”
如果不是这个场合太正式,孙书璈都想笑出声来,他说:“什么时候我们华夏人也像洋人那么直接了?”
这时孙书璈掏出自来水笔,在纸条下写了一行字,又叫来服务生递了回去。蒋凤璎问他:“你写了什么?”
孙书璈说:“你猜啊?还敢觊觎我的女伴,我怎么能让?”
蒋凤璎说他:“别胡乱写。”
孙书璈笑笑,不再逗她了,主菜上来了,俩人一边用刀叉切着牛肉,一边小声的聊天,孙书璈说:“不管多大的难事儿,笑一笑,再睡一觉,总会过去的。”又劝她:“生活总得继续过下去,不要放在心上。”
蒋凤璎说他:“你说得倒是轻巧。”
孙书璈说:“当年我母亲去世的时候,我才十三岁,已经是懂事的半大小子了,可是我母亲的去世还是让我觉得天崩地裂了一般,我都不知道办丧事的那几天,我是怎么度过的,现在想想,都只记得那种晕乎乎的空洞感,后来慢慢的,不也挺过来了吗?”
又说:“后来你猜发生了什么了?我娘的百日刚过,我爹就领回来一个女人,就是我现在的继母,那时候他们领回来的那个妹妹都七八岁大了,我母亲才去世不过白天而已啊。”
“可是你看,我如今二十岁了,不也活得好好的吗?”
蒋凤璎知道他说这段是为了安慰自己,心里承他的情,若不是为了安慰她,谁愿意把自己悲惨的过去翻出来说给别人听?
作者有话要说:我得说明一下,之前我将这文修改为非穿越了,女主是原主,所以她对蒋家人才不能轻易割舍
这文重点女主成长和谈谈恋爱,蒋家人的戏份不多,放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