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息一天之后,任天真开车回云梦山。傅冬平等她走了以后,打电话回家给他父亲。
“爸,我是冬平,我在容县医院,伤不要紧,很快就回家,您和我妈不用担心。”傅冬平知道父母牵挂他,先报平安。
傅聿林听说儿子伤情无碍,心中一块石头落地,“小宇到家里来,已经把情况跟我们说过了,你这孩子怎么回事,出去旅游都能受伤?”
“一言难尽。爸,等我回家慢慢跟您说,您先回答我一个问题。”傅冬平整理了一下思绪,才继续,“您当年和几个同学去过云梦山,其中有两个同学死了,对吗?”
傅聿林一愣,时隔多年,听儿子提起这件事,不禁勾起他再也不想回忆的往事,过了好一会儿才压抑住情绪,沉着声问:“你问这个干什么?”
傅冬平告诉他:“我在山上遇到曲阿姨的女儿任天真,任天真告诉我,当年她父亲和四个同学一起爬云梦山的断肠崖,结果她父亲和另外一个同学先后摔下山崖,而您就是幸存的三个同学之一。”
“任天真?”傅聿林陷入沉思,“哦,是那孩子。”
傅冬平听父亲答非所问,显然是在回忆往事,又问:“任叔叔去世后,听说曲阿姨又再婚了,您能告诉我,她跟谁结婚了吗?”
“跟章幼群,也是当年一起爬山的五个人其中之一。”傅聿林已经很多年没跟人提起这个名字,自从那时听说他和曲霞结婚,他就再也没跟他们来往过。
傅冬平瞬间明白了,为什么任天真那时提到自己的继父会发火,她的生父去世后,母亲曲霞改嫁给了他们当年的同学章幼群,而这个章幼群,恰恰是登山探险的五个人之一,这不得不令人起疑。
“这个叫章幼群的人,是不是一直喜欢曲阿姨?听说你们是同学,应该不会不知道。”傅冬平顺着这条线猜测。
“曲霞是医学院的院花,比我们晚两届,章幼群和任求实都对她有意思,章幼群去美国留学后,曲霞嫁给了任求实。”
傅聿林回忆往事,傅冬平却越听越心惊,越听越觉得其中有阴谋,不难想象,如果任天真长大后得知这段关系,会对继父产生什么样的猜测和敌意。
“爸,您还记不记得,当年的云梦山之行是谁提议的?”傅冬平问到了事情的关键。
傅聿林回忆:“当时章幼群从美国留学回来,我们几个老同学为他接风,吃饭的时候有人提到毕业十周年纪念,章幼群说,不如组织一次旅行,重温大学时代五个人同游的回忆。”
傅冬平细细思索着,“那是谁先提到云梦山的呢?”
“是任求实,他说云梦山的土楼群很有特色,提议我们过去看一看,我们都很感兴趣,就说定了一起去。”
“那你们有没有去过鬼王村?”
“没有,我不知道什么鬼王村,我们去的是凌云峰和一柱天附近的土楼群,最后去的断肠崖,那里有古代留下来的悬棺,哪知道……唉……”傅聿林深深叹气。
至今他依然记得那个恐怖的晚上,两条年轻的生命在他眼前消失,事发后那几年,他经常梦见那晚的情形。
“任叔叔他们的尸体后来找到了吗?”
“十几天后才找到,摔得不成样子了,残肢还被野兽啃过,法医怎么拼都拼不齐,后来还是凭借衣服,才辨认出是他们两个。”
“云梦山还有野兽?”傅冬平顿时起疑。
“有啊,野猪、野狗什么的,这些年是没有了,那时候还有。”
“好的,爸爸,我都知道了,过几天我回去再跟您细说这件事。”傅冬平挂断了电话,拿着笔在纸上把几个当事人的关系图画了出来,思索着。
任天真在加油站加满一箱油后开车上山,一路都很顺利,到了流云驿站,把车钥匙交给白素后,回自己房间收拾行李,办理了退房手续。
“傅冬平怎么样了?伤得重吗?”白素站在柜台边问任天真。
“还好,颅内没有淤血,医生替他缝了七针,过些天拆了针线就会没事。”
“那就好。”
离开流云驿站,任天真独自背包下山,山间的雾气打湿了她的头发,到处都湿漉漉的,路线很熟悉,所以走起来也不算慢,很快就走了一半的路,身边偶尔也有游客经过,都是三五成群,像她这样形单影只的几乎没有。
好几次回头去看,身后都是空空的,没有什么可疑发现,可不知为什么,她始终觉得不安,仿佛一股神秘力量笼罩在周围,监视着她一举一动。
走到和傅冬平在山上第一次相遇的碑亭,任天真进去坐坐,惦记他伤势,打了个电话给他。
“你下山了?”傅冬平刚睡了一觉。
“还有一半的路,一个小时后我就能到医院。”任天真打电话的时候,眼睛也不忘记观察四周。
山上下来一个旅游团,导游在前面举着小旗子,戴着红帽子的游客跟在她身后,几十个人拥簇在一起,看起来乱糟糟的。
这些人又不是散客,为什么不坐车下山?任天真好奇地想,然而,毕竟事不关己,也没有深究,继续跟傅冬平说话。
陡然间,旅游团里某个人的背影引起了她的注意,那人身形高大,跟其他游客一样戴着顶红帽子,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熟悉感。
似乎就是在山上袭击傅冬平的那个人。任天真内心一凛,跑去追上旅游团,奇怪的是,无论她怎么寻找,那个身影没再出现。
记着傅冬平的话,任天真没有贸然行动,而是跟着旅游团一起下山,当着这么一大群人,对方总不好对她下手,她现在最重要就是安全下山。
医院里,傅冬平看到任天真进来,一颗心总算落地。他多怕她在路上遇到危险。
“天真——”傅冬平欲言又止,可又不得不说,“我打电话给我爸爸,问了一些当年的情况。”
“哦?傅伯伯怎么说?”任天真双目凝视着傅冬平。
傅冬平告诉她:“我爸说,当年去云梦山探险的提议是你父亲最先提出来的。”“然后呢?”任天真一双杏眼忽然变得目光深邃。
“他们出事以后,没过半年曲阿姨就再婚了,而你继父章幼群是当年去云梦山的五个人其中之一。”傅冬平看着任天真,见她表情渐渐起了变化,没有再说下去。
任天真垂着眼帘,很久很久都没说话。
“也许是你多心了,我想他不会是那样的人,你应该相信曲阿姨的判断力。”傅冬平柔声劝说着。
“你能猜到我怎么想,说明你心里也有那种怀疑,只不过你不是当事人,更加建立在臆测的基础上。”任天真一针见血地说。
傅冬平知道她一时半会转不过弯,劝她:“那次只是意外,天真,你不要钻牛角尖,更没必要恨他们。”“你只是个外人,你不了解。”任天真凄然道。
自从父亲出事,她和母亲之间仿佛出现了一道裂痕,这么多年来,她生活在那个重组的家里,感觉不到温情,尤其是母亲和继父生了弟弟之后,她更加感觉到裂痕的存在。
傅冬平扶着她肩膀,“我了解,我爸都告诉我了。章叔叔他……他喜欢曲阿姨很多年,但是,我不相信他是坏人,天真,你可以好好想想,这些年他对你好不好。”
“我说了,你只是个外人,你不了解我的生活。”任天真忽然激动起来。
好不好又能怎样,难道能跟亲生父亲比吗?任天真忘不了,继父第一次看到自己时那种复杂的眼神,不是讨厌,更多是疏远,和母亲结婚后,继父一直小心翼翼跟她相处,生怕会惹她生气一样,敬而远之。
傅冬平只得举起手投降,“好吧,就算我不了解,你可不可以心平气和听我说?”见任天真安静下来,他才继续:“回家跟你父母好好谈谈,也许很多事是你误会了,我相信,只要你想知道,他们都会告诉你。”
任天真瞥他一眼,“你的伤好了?这么急着调解纠纷?”
“没好,所以你不要跟我吵,你一吵,我的头就会很疼。”傅冬平躺下去,双手枕在后脑,故意装作碰到伤口,叫了一声。
“叫你小心点,你也不当心。”任天真信以为真,伸手要去扶她。
傅冬平抿唇一笑,伸手捉住她手,握住。任天真想甩开他手,却又不敢动作幅度太大,以免碰到他的伤,只得在床边坐下。
“告诉我,你今天一路上都安全吗?没遇到危险吧?”傅冬平端详着任天真。这丫头虽然素面朝天,五官轮廓却是明艳动人,是越看越好看的类型。
任天真把手从他手里抽出来,轻轻打了一下他的手,把路上的情况跟他叙述一遍,特别提到那个旅游团。
“也许是你神经过敏了,那些应该只是游客,袭击我的人住在双榕村,不会是游客。”傅冬平分析。
“可我认得那个背影,个子很高。”任天真对自己的观察力并不质疑。
“背影有相似,而且那天下午光线不好,你没看清楚也有可能。”傅冬平不是那种轻易就会对某件事下判断的人。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过两天我想去县文化馆复印一些资料,我这情况长时间开车是不行了,到时候只能劳烦你开车带我回鹭岛。”傅冬平早想好了,回去先把伤养好了,再谈其他。
任天真点头同意。
傅冬平把自己的银`行卡给她,“你去提两万块钱出来,先把钱还给温嘉明,再结清我的医药费。”
“我自己会还钱给他的。”任天真不好意思叫他自己出医药费。
她还是学生,哪有什么钱,傅冬平心知肚明,故意说:“非亲非故的,我不想用他的钱住院,我自己又不是没钱,我跟医生护士都说过了,这两天给我用最好的药,花多少钱都无所谓,而且我也吃不惯医院的饭菜,不如你去饭店给我买点好吃的菜来。”
“还真是少爷脾气。”任天真轻嗔一句,脸上难得有了一丝笑意。
傍晚的时候,傅冬平一觉醒来,看到任天真背对着他坐在旁边的病床上打电话,好奇地听她说些什么。
“钱已经打到你卡上了,我过两天就回去。”
听起来像是和那个温嘉明通电话,她的声音很小,也看不到表情,但傅冬平闭着眼睛都能听出她和那人说话的语气跟和自己说话时大不一样。
“我不会再缠着你的,我已经想通了,世界上又不是只有你一个男人。”
傅冬平嘴角一弯,明明还想着对方,却故意装出无所谓的样子,恋爱中的人大概都这样,总是跟对方说些赌气的话。
对方不知说了什么,任天真好长时间都没出声。
有意给她捣捣乱,傅冬平故意拉长声音叫她,“天真,我的头好疼,你过来给我揉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