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章购买50%以上的读者不影响阅读,低于50的延迟一天显示京城春雨袭来,淅淅沥沥连下三日也未见放晴。
挽夏透过槅扇,看外边被雨滴重量压得下垂的竹叶,百无聊赖:“天气突变,莫不真是妖孽要作祟?”
旁边温书的凌景麒抬头,哭笑不得:“又胡说八道,春季本就是这该烟雨蒙蒙。”
挽夏却不以为然,只继续看雨。
三日前李氏回一趟娘家后就跟变了个人似的,次日还朝娘亲及自己赔礼。
若说李氏气哼哼不理会人,她还觉得正常些,傲得就差没拿鼻孔看娘亲的李氏会赔礼认错,她还真不信了!怎么想怎么邪乎,反常必妖啊!
她琢磨着,可没有头绪李氏想做什么妖,都恨不得能有把桃木剑,直接上去收了她了事!
“你若无聊便翻翻话本,还给你搁书架上。”凌景麒看了几页书又抬头,发现妹妹还望着外边发怔。他就轻叹气,索性丢了书走到书架,然后顺手将一碟桂花糖腌制的果脯端上。
他把话本放一边,寻了帕子捏着果脯示意她伸手,“等雨停了再让景烨带你溜马散心去,省得你天天就尽胡思乱想了。”他是明白她方才话里的意有所指。
挽夏伸出手,却不是去拿果脯,而是取了话本,歪头用嘴咬了果脯含着。
凌景麒详瞪她,语气无可奈何:“多大的姑娘家了,还这样吃东西,被人看去不得笑话。”
含着甜丝丝的果脯,挽夏直眯眼,觉得心情也好了些。“谁敢笑话,我爱怎么吃怎么吃。”
凌景麒素来是迁就她的,哪怕觉得两人是兄妹可年岁渐长太过亲昵不好,他也舍不得真疏远。谁让她是妹妹,还外刚内柔被他们都宠得娇娇的。
吃着东西,又有话本打发时间,挽夏便叫兄长继续温书不用管自己。
她含着果脯,一会左边脸颊鼓起,一会又换了右边脸颊鼓起,精致的小脸就圆了一圈似的,异常可爱。凌景麒看着直想笑,妹妹也就吃这些东西时还显得像个小姑娘,平时那种从容和气势会让人忽略她的年纪。
外边春雨绵绵,敲打在屋檐上、枝叶上,发出使人心境宁和的节拍。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披着蓑衣的凌景烨冲进廊下,任小厮解开后进了屋,笑吟吟道:“挽挽,娘叫我接你到正院去,庄子的管事来回事,好像想叫你去学看帐册的。”
她二哥不说话看起来还挺文质彬彬,一开口那大嗓门就暴露了本性,挽夏瞥他一眼道:“二哥怎么回来那么早?”
“嘿,别说了,京卫所的人真不够看的。”他大步走到妹妹身边,顺手从碟子里捏了果脯丢嘴里。“三个打我一个还被打趴了。”说着,想起妹妹最爱吃这小零嘴,又伸手捏一个往要她嘴边送。
挽夏嫌弃着撇开脸,丢开书站起身:“净没净手,一身臭汗。”
凌景麒笑了出来,真娇气。
凌景烨一脸受伤,只得喂了自己也站起身,朝兄长道:“大哥,弟弟去去就回来,我们继续讨论那个新阵。”
兄弟俩虽一从文一从武,可凌昊是让两人文武均沾,不过是着重点偏不同,兄弟俩凑一块时总能凑出新见解来。
凌景麒应声,起身送两人出门,站在廊下看他们出了院子才再转身。
挽夏到正院时抱厦已站了四五名中年模样的男子,见她走进来都忙垂了头,恭敬的行礼道见过郡主。
她挑了挑眉,倒都是消息灵通的。
苏氏朝女儿招手:“可有淋着,快坐下。”
“就那么些路,丫鬟都打着伞呢。”她笑着做到母亲身边,抬眼去打量几个庄子的管事。
前世她倒没有见过这些人,娘亲是在她十四岁时才开始教如何管事,那时已在北平,为此她嫁给沈沧钰后还吃过王府管事的一两次小亏。
她唇边笑意就浅了,神色渐渐严肃。
苏氏已经让管事继续回话,边听边翻帐册。
苏氏本就是商家小姐,对庶务很熟悉,这些管事先前叫她揪过两次错处,丢脸不说还险些丢了饭碗。自此在这看似温婉的主母面前再不敢搞小动作。
这两个月来收成进项略低,却是老天爷的事,苏氏粗略在心间过了过,就把账本给女儿,叫下一位管事继续回话。
这是直接让挽夏摸着门路走。
有苏氏坐阵,挽夏又是最近红透京城的皇帝义女,管事把话都是在脑子里过了三遍才敢说出口。
挽夏抿了口茉莉香片冲泡的茶汤,从后往前翻帐本,打断管事的话:“怎么会买了十亩地?都是要收成的时候了,这个价是连果树的钱都没有算?”
还是南郊的,太便宜了些。
管事本来想将这个放到最后邀功,好抵收成不好,哪里知道这个三小姐会从后边翻账本。
管事的擦了下额间的汗道:“回郡主,这十亩地是赶巧了,那家主人急钱用碰上小的,小的一看离庄子不远就拿下来了。小的打听过,这地没有纠纷,地契都在这儿呢。”
说着,管事的将地契取了出来恭敬递上。
梨香先行接过,转交到挽夏手中,她看了眼上边的画押——方顺。
方家的?
不认识……那边的地都是大户人家的,可京中似乎就没有姓方的勋贵或者官员。
“娘亲知道这家人?”她疑惑着指给苏氏看。
苏氏摇头,“也许这原本是人祖上的,如今越发没落才出手。”
以前京城变了天,谁知道哪家就遭了难。
“只要是正经来路的就成。”挽夏将地契放到桌上,是近收成时卖地让她奇怪而已。
有了这个管事的先例,剩余两位管事回话都先报喜再报忧,不敢想再得夸奖的话。
女儿看账本很得心应手的样子,苏氏又指了几处比较复杂的,挽夏回过神自己表现不对,忙装傻要指点,把娘亲那点惊讶又压了下去。
应对完一通管事,苏氏身边的吴妈妈脚步匆匆进来,在她耳边低语几句。
苏氏就看了眼女儿,“把人叫过来吧。”
挽夏已经感觉到跟自己有关,奇怪的问:“怎么了?”
“来了银楼、成衣铺的掌柜,说是璟王暗中吩咐,给你送东西来。”
听着娘亲压低的声音,她眉头就拧了起来,他还真的给她送这些来了,还暗中吩咐?!
她就想起他在马车上说的,他不会叫她为难……所以,送东西来的是他的人?!
如若是这样,她可以连人带东西打发走么?!
她正琢磨着,吴妈妈已经将人领了进来,一位圆圆胖胖的,一位身形很高大,长着络腮胡子……
挽夏一下就认出他来。
——戚安,沈沧钰的亲卫首领!
果然是他的人假扮的,不然装什么神秘兮兮,前世戚安有什么不能露面的事,就侨装成这样,被她撞见过一次。
“郡主,小的把东西都给您送过来了,您过目,如若有什么不喜欢或不合适的,您尽管开口……”戚安朝母女两行礼后道。
“我都不喜欢。”
戚安话音还未收,官帽椅中的小姑娘面无表情打断,他顿时有种一口气被噎住的感觉。
都…都不喜欢?!
“是都不合您意?”
挽夏盯着他,“对啊,不合我意,哪来回哪去。”
“这…”
“来人,送两位出府!”
戚安还想说什么,挽夏已拍掌高喊,外边粗壮的仆妇就进了来,虎视眈眈的盯着两人。
圆胖身材的男子瞪大眼睛,似乎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戚安脸色就沉了下去,看了两眼座上的小姑娘仍要想努力办好差事:“郡主,可否借一步说话。”
苏氏心里震惊,女儿居然拒绝璟王的好意,女儿居然拒绝了?!
苏氏未想到女儿居然是拒绝璟王的好意,还是这样赤裸裸,不留一分情面。她着急,忙朝女儿使眼色,那人好歹是王爷,如今还是她名义上的长辈呢,怎么也得给点脸吧。
挽夏假装看不见,对着面前的人嗤笑:“你这做生意的是想怎么样,说不满意让开口的是你,如今我说了,你又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还准备强买强卖不成?”
戚安觉得自己快要被噎死了,才多大点的小姑娘,怎么那么刁蛮难缠?!
她这已经是警告他要注意身份,别暴露他家王爷了。
还真让他拿捏了弱点!
戚安心中悻悻又微恼,第一次偿了女子的厉害!
憋屈也就只能是憋屈着了!
戚安隐忍着赔礼,然后带着人带着东西走了。
“我的小祖宗,你要吓死我!”人才离开,苏氏伸手轻轻去拧她脸。
挽夏不以为然撇嘴道:“娘亲,你胆子大着呢,连爹爹都怕你的,哪会那么容易被吓着。”
“又胡说八道!”苏氏脸一红,本来轻拧的手顿时用了几分力,直掐得女儿抽了口冷气。
正房事毕,挽夏怕娘亲要唠叨她拒了沈沧钰好意的事,一溜烟就跑了,准备再去寻兄长们。
她带着丫鬟转到花园的小道上,看到了大哥撑着伞急急往西边去,她想要喊他,他已又拐了弯不见了身影。
凌景麒神色显露着焦虑,就是撑着伞肩膀也被淋湿了,身边还一个人都没有跟着,挽夏觉得奇怪同时心间又起了好奇,眼珠子转了圈,一提裙子只带着梨香跟了上前……
原来那少年是武安侯的长子——李靳修。
他回想着方才见到的少年面容,与记忆中要幼嫩许多,也难怪一时没认出来。
李家与凌家二房有着姻亲关系,小姑娘要喊李靳修表哥。
他沉默,王培立在边上没敢动。
“既然刚好碰着,让武安侯不必过来了,见谁都一样。”沈沧钰靠在椅背中,闭了眼。
身为他的心腹内侍,王培自然是个八面玲珑的,眼珠子转转笑着应喏,退出去办差。
挽夏所在的厢房将将上菜,店里招牌特色的、她爱吃的,满满当当摆了一桌。
门被敲响,李靳修守在门处的小厮急急前来,行礼后请他借一步说话,在低语中比了个‘七’的手势。
李靳修神色一变,折回朝众人说遇见相熟的要去打个招呼,离了席。
随着他身影消失,挽宁姐妹脸上的失落再明显不过,倒是挽夏执起银箸自发吃了起来。她饿了,还不用对着某人,胃口大开!
李靳修出门就看见作随从打扮的王培,想要朝他问好却被笑嘻嘻打断了,“世子爷好,这边请。”
见此,他知道对方是不想暴露身份,便打住只随着前去。
他被引进走廊尽头的厢房。
这厢房比别间都要宽敞明亮,装饰亦奢华精致许多。
踩着柔软的大红绣花开富贵地毯,才绕过屏风他就察觉到一道锐利的视线落在身上。
知道视线的主人是谁,他上前便弯了腰作揖行礼:“见过七爷。”王培不愿暴露身份,他做排行尊称定然不会错。
男子轻轻‘嗯’一声,叫了他坐。
李靳修没有迟疑就坐到了沈沧钰面前。
他暂无官职,未在朝中走动,这算是第一次正式见璟王真颜,便想抬眼打量,不料对方也在看他。
被撞个正着,他反倒不遮掩了,目光平视笑容温润:“初见七爷威仪,多有失礼,还望七爷海涵。”
沈沧钰勾了勾唇角,不言。
撇去别的成见,李靳修确实是个有胆气的,不然,他前世如何年纪轻轻就坐上了指挥使一职。人长得也俊朗,温润如玉的少年……总是叫人觉得好亲近。还细心的很,居然送了伤药给小姑娘!
沈沧钰收回视线,将手中的玉锦鲤随手丢在桌面上,屋里响起沉闷的咚一声。
他这举动让李靳修的心也跟着猛跳一下,想难道璟王觉得自己那是在窥探皇家威仪,生了怒意?!
下刻,李靳修却听到他语气淡然吩咐道:“我与李世子喝两杯。”
外边很快就有人进来上酒菜。
李靳修觉得自己方才是想多了,也不再拘束。不过很认同有关于璟王的传闻,璟王确是个清冷得叫人琢磨不透的人,连话都极少。
接下来,沈沧钰也没有说话,从一开始手就捏着洒杯。
李靳修见此自然是陪着,佳酿刚入口那种辛辣冲得他直鼻头发酸……这他喝过最辣的酒!
偏沈沧钰气定神闲的一杯接一杯,李靳修也只能陪着一杯接一杯,席间的菜几乎没有人动一口。
两刻钟过去,桌面上空了两只白玉酒壶,李靳修在不间断的灌入洒水后,白皙的脸被酒意熏得微红。
得到新消息的王培走进来,沈沧钰看见他手指就在桌沿敲了敲,倒酒的护卫立即退到一边。
李靳修莫名松口气。
王培就在他耳边低语,沈沧钰又捏起酒杯,半敛了桃花眼轻轻转动着,看透明液体在白玉杯中荡漾出涟漪。
李靳修见此只得也再端起杯子,才抬起,已见对面的璟王一饮而尽,随后将杯子直接就反扣在桌面上。
他这个动作使李靳修一怔,双眼望着那朝天的杯底发直。
清冷俊隽的男子已站起身来,神色清醒无比背了手往外走去。
李靳修是真懵了,待他走到屏风才反应过来要起身恭送,沈沧钰转身前意味深长扫他一眼,他自然也未察觉。
待脚步声也消失,李靳修才直起身来环视屋子一圈,越发觉得璟王要叫人摸不清头脑。
璟王喊了他来从头至尾就朝自己嗯了一声,难道就是让他来陪着喝酒的?
一位王爷,亲王,会有和未见过面的人喝酒这种闲情逸致?!
李靳修想不明白,索性也不想,扶了扶额头,好像喝得有些急。酒量不错的他也有些酒劲上头了。
他站好一会才离开折返到刚才的厢房,进了屋却只见着他庶出姑姑的四位儿女,带着醉意的双眼闪过懊恼。凌挽夏对自己避之不及,这瞧准空隙又有多快躲多快。
想着,他觉得可惜……难得哄了她跟着上街,居然是这样告终。
挽夏吃饱就拍拍屁|股走人了。
她本就无意出府闲逛,心里记挂的都是父亲,一路来都催着马夫加快速度。
回到凌家,她就立马打听父亲有无回府,听得下人说他此时在继祖母那,一刻不歇的又往福康院去。她的两位兄长紧跟在她身后,怕妹妹走太快摔着碰着。
福康院,凌昊正与继母说着话:“母亲的担忧儿子明白,只是如今凌家正处于风头浪尖上,做任何事情都得三思,不然落了人口舌怕是要惹许多的麻烦。”
他才回府,凌老太太就将他喊了过来,借着问调任北平之事转到了兄弟的差事上。
凌老太太倏地叹口气,拧着眉一脸愁容:“我也知你为难的。当初宁夏之事错过了,我也想老二官途可能会坎坷,只是没想到你会外调……”
凌昊没有立即接话,倒是凌如萱递了茶到老母亲手上,宽慰着:“娘,大哥也是身不由已。”
母女俩这算是一唱一和。
苏氏眼观鼻鼻观心静坐着,李氏却是将手中的帕子拧成了麻花,她感觉大伯的意思是不会插手她夫君的事。
凌昊有些口干,端起手边的茶抿了一口,依旧没有说话,但已在思索着兄弟的出路。
凌睿到底还是缺资历与功绩,京官名头听着是要好听些,可升迁不易。再说了由从六品熬资历熬上去,熬到头发白可能最高也就三四品,他早先就不同意继弟靠关系等缺的。皇帝是明君,更注重能力。
思索一番,凌昊也实在想不到有什么别的法子让继弟升官快些,而他也清楚继母的意思是想要自己再拉兄弟一把。
搁了茶碗,凌昊这才沉吟着道:“如今情况,京中我是不敢有一分动作的,可若是二弟愿意,或许我还能在皇上那求个恩典,将二弟按原官阶调往北平。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皇上应该能理解一二。”也只能让皇帝看在还要用他的份上,再求一次。
李氏听到要把丈夫也调北平,还是原品阶不变,整张脸都变了色蹭就站起身。这由京官变外官,还平级,不是变相贬职?!他长房女儿好歹还捞个郡主,怎么到他们二房想要出路还得憋屈贬职往外调!
李氏的举动使得凌老太太十分不悦,警告的睃她一眼。
凌昊见弟妹这个样子心里明境似的。
弟妹这是对他的提意不满,只暗叹长房与二房始终还是隔了层关系,不知他的真心好意。升官想要快当然要功绩,现在最好立功的办法,便是去战场上博!
他就站起身朝凌老太太说:“母亲与二弟二弟妹先商量着,儿子这几日事务压身,乏得紧,就先告退。”
“去吧去吧,这些日子是辛苦你了。”凌老太太又睃了眼亲儿媳,扯出笑给继子道。“晚间也不必再过来了,我这挺好的不要挂心,等你二弟回来,我再让他寻你去。”
凌昊应下,与妻子退出厅堂,恰好就被赶来的女儿撞个满怀。
忙拎住女儿两只细胳膊,稳住她身形,凌昊哭笑不得:“挽挽这是跑什么,后头有鬼撵你不成?”
跟着妹妹身后的兄弟俩无言。
“爹爹,怎么样了!可有大碍?!”挽夏微喘,着急的问。
凌昊看看她,又看了眼福康院的厅堂,道:“总说你不长个子,原都被思虑给压住了,回来了就先去你祖母请安。”
父女俩的话飘进屋,凌老太太听得脸上有些火辣辣的。
一个半大的孩子,还是姑娘家,都懂得轻重缓急之分,偏她亲儿媳妇就鼠目寸光的,只看眼前得失!真不如个孩子!
挽夏明白父亲话中深意是先回自家地盘再说,又见他神色还算轻松,露出笑进了屋给凌老太太请安走个过场。
凌如萱见长房兄妹回来,却不见继子,问得前因后果才又安心坐下等人。
在回正院的路上,挽夏得知皇帝封了自家爹爹为右都督,还赐了蟒服,又喜又忧。喜皇帝此举应该还是相信自家,忧以后步步谨慎小心的日子。
苏氏见她愁眉苦脸,便伸手去戳她额头:“人小哪那么思愁的,瞧你爹爹都不愁!”
挽夏惊觉自己表现是有些反常,就抱了娘亲胳膊露出笑来。
她重生这种事情怕是说出来也不会有人信的,还是先瞒着吧。
凌昊那与两位儿子说出发北平的时间,挽夏忙坚起耳朵,听到日期是四月二十发现还是和前世的时间相符。
下刻,凌昊又想起事来,朝她说:“对了挽挽,明日你起来就穿戴正式些,璟王会到府里来传册封的旨意,还会接你进宫,皇上隆恩要摆认亲宴。再有是……”
他说着顿了顿,看向家人的神色极为郑重:“我会先带兵离京,你们会与璟王一路到北平……”
挽夏脚步就忘了抬,愣在原地。
要和璟王……一路去北平?!
凌景麒双目蒙着悲意,心境如同风雨中被打落的花叶般苍凉。
一只手伸了过来,握住了他。
凌景麒猛地一颤,眼前视线清楚了些,精致还带些许稚嫩的面容就在跟前,他还从她清澈双眸中看见自己的倒映。那个表面风光内心卑微的少年,此时模样和内里一样狼狈。
“大哥……”挽夏声音很轻,却很坚定。“我们是一家人,父亲绝对不是责怪你的意思。”
凌景麒被这话震得一阵冲击,让他心湖动荡,握着他的手明明和自己的一样冰凉,可他却感到有暖意从她手心中传递过来。就像冷冬天他练字练到手僵,小姑娘就给他手里塞一个暖暖的手炉,烫贴到他心里去。
挽夏见他呆呆的样子,怕他不相信的又扯他手,叫他看清父亲脸上的神色。
高大威武的男子脸上未显怒意,只是失望。
是对子女期许期盼未达到的失望。
凌景麒心头就被浓浓的惭愧堵满,眼角发红,已明白继父的苦心,亦无比感激这待自己如骨肉至亲的男人。
他跪了下来,恭敬的磕下三个响头。今日种种,这份愧融入到他的血脉之中,这份恩永世烙在他心头。
凌昊受着他的礼,神情威严,居高临下的问:“如若你明白了,接下来该如何。”
凌景麒深吸口气,那个秉性如竹的少年再度归来:“寻证据,对薄公堂。所谓不破不立,竟然事情闹了开来,那就放到明面上处理。假的总有破绽,光凭笔迹一点就能下手。”
“很好。”凌昊终于露了笑,扶了他起来,欣慰的拍他肩膀。
这个曾给凌家希望的孩子,他与妻子一同养大的孩子,终有一天会丢下他心中那点卑微,傲然立与人前。
兄妹俩身上都湿漉漉的,凌昊让两人各自回去梳洗。
临离开前,凌景麒见到生父挣扎着似想朝自己这边来,却又被侍卫围拦住,他苍白的脸上有着绝望与怨恨,那怨恨越发刺得凌景麒心头发寒。
***
挽夏身上湿透,顾妈妈一众伺候的打了热水让她泡了许久,又喝过姜汤才出的浴。
坐在妆台前绞干发,小丫鬟送进来了一样东西——那把被踢开的银匕首。
“麒少爷将东西送到就离开了。”小丫鬟低眉顺眼的汇报。
挽夏指尖轻轻划过匕鞘,杏眸微敛,遮住略复杂的情绪。
让她第二次动刀子的主也是那么叫人恨啊,想着,她把匕首又放进袖中。
梨香却是看得阵阵怕意,小姐带着这个真的很危险,怎么大少爷又给送回来。
收好匕首,挽夏脑海中又转着兄长被陷害一事。
父亲应该会对那要债的逼供,凌远估计也逃不掉,如今情形来看,最简单快速处理的办法就是翘开他们嘴巴。
可他们怎么就胆到大敢上门要债?!
一个布下连环计的人怎么会将人送上门来,她总感觉这些人有恃无恐,难道那个笔迹是真的?可大哥显然是没签过那些东西。
挽夏慢慢将事情前后梳理,却还是捋不清头绪,心头对这个算计之人倒有想法。
她思来想去,近期对他们长房有怨恨的也只得李氏,此件事用离心计加泼脏水,按真了算动不了长房筋骨,若是父亲政敌这类报复太过小打小闹。
她正思绪纷纷,顾妈妈欢喜抱着个牛皮纸包再回到内室:“小姐,岩子回来了,说要将这个给您!”
这么快?!
挽夏又惊又喜接过那牛皮纸包,迫不及待的解开。
一块莹透的玉佩先露了出来,烛光下,玉佩间的纹路便清晰印入她眼帘。
代表皇权的龙纹,玉佩正中刻有‘璟’字。
在沈沧钰身边几年,她如何会不识得这玉佩的主人是谁,挽夏飞快的将玉佩捏在手中,神色变得古怪而疑惑。
怎么是沈沧钰,而且她没有记错的话,这块玉佩是先皇赐他的,平时他只收在身上极少佩戴。这玉佩还可用做调遣他的亲卫!
她震惊着又看向牛皮纸包,里面有蜡封着的信,信下方好像还有个纸包,不知包的又是什么。
她先将那龙纹玉佩塞到荷包里,想沈沧钰究竟葫芦里卖什么药,先取了第二个纸包,不想却又是见到玉佩。
不止一个,她数了数,居然有六个,更十分眼熟……她取了其中一个凑在灯火下看了又看。松竹纹,她大哥的玉佩都多为雕刻松竹!
她便去捡了另一个,果然看见雕的还是松竹。
沈沧钰怎么会有大哥的玉佩。
烛火微微颤动,跳动间映亮着她露着不安神色的精致面容。
她握着玉佩发了会怔,想到牛皮纸里还有封信,忙抖着手去拆信。
信也是厚厚一沓,最前边的却不是书信,居然看到本该是留存在衙门里的买卖文书正本。文书有两份,一份卖方赫然有着凌远二个大字,买主是方顺,一份卖方则是那个叫方顺的,而买主上落的是父亲的印章!!
写有凌远的名字,无疑表明着这些东西先前是凌远的产业!
挽夏因震惊险些没抓住文书。
方顺!这人是曾卖了南郊那块田地,那肯定也是凌远的产业。
……凌远的产业落在继子养父手中,是要坐实了他们凌家苛待继子,果然买到那田地不是偶然!
挽夏在震惊后,便是愤怒,视线落在文书上的日期,赫然是今日。
怪不得对方有持无恐还敢上门要债,原来是抓了这个把柄。
挽夏丢开文书,忙又再看下边的纸张,终于看到了有熟悉笔迹的书信。
那字体苍劲有力,笔锋刚强霸道。
沈沧钰的字!
她几乎是一目十行将信里的内容看完,心情亦随着起伏不定。
信上写明了他大哥是如何典当玉佩,如何被人用障眼法签下了借据,而凌远是如何被李氏着人设计欠下堵债,又如何利用那些田产来再算计她父亲。好安他父亲一个骗占亲族产业的罪名。
如若最后流言愈演愈烈,父亲势必会被御史参上一本,那些就文书就会是铁证!
其实这最后才是李氏想要的结果。
李氏竟狠毒如此!
挽夏捏着信笺,既愤怒李氏的手段又对沈沧钰出手相助情绪复杂。
她发现自己一点也猜不透沈沧钰这个人,应该说她前世今生都没有看透过沈沧钰。
而且,他还在最后信中说,会送上份大礼……那又是什么?!
她坐在发怔半会,才慌乱的将信折好到放着龙佩的荷包里,然后又把文书叠好重新放入信封。
不管如何,她都要先去找父亲,告诉他这件事。
凌昊此时正从一间封死窗户的屋子里出来,在他踏出屋后,侍卫当即将门关上,隔绝了屋里刺鼻的血腥气。
凌昊整了整袍摆,唇边挂着冷笑。
很好,他真的小看了他的二弟媳,手段狠辣利落,可以为这样他就奈何不了?!
真是笑话!
凌昊一甩袖子,大步踏阶梯,往福康院去。
***
这两日凌老太太身体有些不适,先前因孙女和亲儿媳闹了场,她免了晨昏定省。李氏倒是让她心里烫贴一次,几日来却都侍奉在身边,与前些日子那不明事理的样子判若两人。
用过饭,凌老太太接过她递上的茶水,抿一口:“回去吧,雨不下了,路却还湿滑难走。”
李氏笑吟吟的正要应是,外边却禀告凌昊过来了。
凌老太太一怔,搁下茶道快请进来,李氏微垂了眸与她告退:“大伯这个点前来,怕是有要事,儿媳就先行告退了。”
“是有要事,也是事关与你,倒不用走。”凌昊已走进来,行走间尽显大将气势,不待凌老太太说话,他已随意坐下,高大男子有种如山撼人的无形震慑。
凌老太太微微张了嘴,奇怪继子怎么有种兴师问罪的态度。
为什么?!
李氏见他这样皱了皱眉,却不敢显露太多情绪,扯着笑朝他行礼:“不知大伯是有什么事。”
自有小丫鬟机灵的赶忙上了茶,凌昊沉默没有去接,只扫了眼梳着堕马髻的李氏。一个面相柔弱的女子用起心计来真是不含糊。
凌老太太也察觉到他的视线,心里一紧,难道继子还在为上回的事不痛快,或者是说李氏又做了什么?她犹豫着也问道:“是什么要事?”
凌昊此时才转向凌老太太,伸手一指李氏:“此妇人做了什么她心知肚明,我前来只是给她两个选择,一是自请下堂,二是被休弃。”
“给老太太请安。”待众人笑声收了,温润贵气的李靳修朝凌老太太作揖。
女儿的继子对自己恭敬有礼,凌老太太笑得满脸褶子要他坐:“叫世子爷见笑,快不必多礼。”
李靳修直起身后也不客气,径直坐到了挽夏上手。
挽夏就往下边挪了挪身子,对这表哥神色疏离,挽宁姐妹视线却是从李靳修进门后,就只落在他身上,一双凤眸闪闪发亮。
挽静此时站了起来,又理了理衣裙,小脸红红的上前娇声朝他行礼:“挽静见过表哥。”
李靳修抬头温和笑着,一双星目光华流转,让那张俊隽的脸显得越发夺人视线。
“许久不见静表妹,又漂亮了许多。”
听到夸赞,本就红霞覆面的挽静霎时又添了娇羞,低着头直抿嘴笑回到位上。在看到姐姐投来带凉意的视线,还挑衅似的抬了抬下巴。
每当某人出现就会一成不变上演的情形,挽夏觉得实在无趣得紧。
李靳修这面上温和的妖孽可不是善茬,对谁都无情似有情。
他前世为了躲热情的堂姐们就没少坑她,怎么她堂姐就看不透他本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