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晋渭水之北,与匈奴接壤,称为北疆,这里最常见的就是一望无际的荒漠,百里之内不见绿草,万里难见水源。
若论大晋与匈奴的恩怨,可谓是剪不断理还乱。
匈奴人常年生活在马背上,物资贫瘠,对大晋肥沃的土地眼红已久,数次侵犯大晋边境,大晋皇帝对此十分苦恼,多次派老将镇压未果。
匈奴人又一次骚扰边境时,当时还是镇北将军的迟凉主动请缨,带领十万大军远征北疆。
迟凉此人胆大心细,入北疆三日便分析出敌军破绽,只身带领数百亲兵潜入匈奴人内部烧了他们的粮草,匈奴人因粮草不济,只好退兵三千余里。至此,匈奴人在北疆消失匿迹。
镇北将军迟凉大获全胜班师回朝,皇帝龙心大悦,敕封其为镇北王。
匈奴人此次卷土重来,以雷霆之势连夺晋北十三城,这其中,必有猫腻。
大晋派出令匈奴人闻风丧胆的镇北王,大大振奋了军心。
风卷起砂砾,吹得漫天昏黄,那人头戴金盔,身披战甲,腰间挂着一柄长剑,稳立于将台之上。这就是大晋将士心中的神,镇北王迟凉。
大晋十万将士个个挺起胸膛,整齐划一地列于台下,望向台上那人。
咚——咚——咚——
浑厚又绵长的战鼓声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鼓声停止,每个将士面前摆着一个偌大的酒碗。
台上那人拿起面前的酒碗,一饮而尽,摔裂手中的碗,声音浑厚苍凉,“三军听令!匈奴人夺我城池,杀我百姓,罪行昭昭,本王今日出征,誓死缴杀匈奴人!”
台下都是血气方刚的将士,血液中的嗜杀之气被激起,一个个拿起面前的碗,也跟着一饮而尽,摔破,伴随着清脆的碎裂声,十万将士异口同声道:“吾等誓死追随王爷!杀!杀!杀!”
十万大军迈着沉重的脚步,踏上北疆战场。
迟凉一马当先,走在最前面。
匈奴人个个人高马大,挥舞着大刀,以雷霆万钧之势,向他们奔来。
为首那人一身银甲寒气森森,身材在一群魁梧的匈奴人中略显瘦弱,头部被头盔包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眸,目光如狼,锁定他的对手,镇北王迟凉。
两军对垒,匈奴人仗着身材优势,以一对二毫不费力,出招十分凶狠,像是熟知大晋将士的弱点一般,招招打在他们的命门之处。
一时间大晋将士被打得落花流水,连连后退。
见此,迟凉拔出腰间长剑,驱动身下马匹,直奔对方将领而去。
看准对方命门,以火山爆发之势,准备给对方重重一击。
谁料那人似早有防备一般,错身一躲,竟躲过这致命一击。
迟凉一惊,鲜少能有人躲过他的致命一击,此人不可小觑!
他按兵不动,策马逡巡,暗中观察,发现那人的目光也跟着他转,仿佛在等他先动。
风沙漫天起,两军正激烈地交战,双方将领却僵持不下。
敌不动我不动,高手交战,讲求的便是一个稳字,谁先出招便失了先机。
战场上,将士嘶吼声,兵刃交接声,声声不绝于耳,考验的是人的耐力。
半晌,那人有些沉不住气,忽然一动,露出一个破绽,说时迟那时快,
迟凉抓住这个时机,长剑化作一道凌厉的剑光,直锁对方咽喉。
那人反应不及,脖颈一仰,极快地下了一个深腰,腰肢柔软得叫人惊叹,
但依旧没躲过镇北王的锋利的剑光,长剑划破如玉肌肤,留下一道血痕。
浮躁失招,那人竟没有急于反击,反而仰天大笑,将面上头盔扯下一丢,露出一张洁白如玉的面容,双眸幽深地锁住迟凉,"看看我们大晋的忠臣,带领十万大军,多么威风,"话锋一转,音若鬼魅,"可是……你若是死在这里,我们的大晋忠臣镇北王就会变成大晋的千古罪人,哈哈哈……"
虽早有预感,可知道真相的那一刻还是免不了震惊:"李执,皇帝如今宠你,太子之位指日可待,你为何要勾结匈奴,自毁前程?"
李执眼神中带着讽刺,揭开被他掩盖极深的真相:"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勾结镇国公、定西候、安南侯是要做什么吗?表面上,你是大晋忠心耿耿的镇北王,暗地里却生了谋反之心!之前逼宫之罪竟被你躲过,如今……"他环顾四周,眉目间生出狂傲之色,"可没这么简单了。"
就在他从大牢里逃出来那日,有人给他送来一张纸条。
江山美人,北疆之战,做一个了结。——李执
他以为不过是一场单纯的战役,如约来到北疆。
十万大军,对付他,足以。
如今,迟凉觉得自己落入了一个圈套,他低估了李执的偏执,"你想做什么?"
"你想要放下名利,和她一世逍遥么?我告诉你,这不可能!我不会让这一切发生!"
"我想要的,从来就不是太子之位。"李执眸中凝聚风暴,愈演愈烈,"我想要你死!只有你死了,她才能是我的!"
迟凉一脸不可置信:"你勾结匈奴,将我引来北疆,不惜将大晋十万将士推入火坑,只是为了要得到她?"
他高高举起帅旗,神色癫狂,"没错!迟凉,受死吧!"
匈奴人看到这标志,开始有序地列阵,最终围成一个圆圈,将大晋将士死死圈在里面。
外围的弓箭手搭弓拉弦,内围的匈奴铁骑举起手中厚重的盾牌。
密密麻麻的箭头直指被围困在内的大晋将士。
大晋将士未见这阵势,一个个慌乱不已。
眼下这种情况,是迟凉始料未及的,情况紧急,他身上肩负十万兵将的生死,脑筋飞转,迅速在半分钟之内作出了一个决定,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李执在离他半米开外的距离,只能赌一把了!
身躯如离线的箭一般向李执冲去,转眼之间,冰冷的剑锋已经搭上李执细长的脖颈。
"匈奴蛮子听着!你们的主将在我手中,要想他安然无恙,就速速撤出五百米开外!"
匈奴人见主将受制,也有些慌乱,手里的箭发也不是,撤也不是。
原以为稳操胜券,却不想受制的李执忽然发出一声蔑视般的轻笑,声音如风般缥缈,却重重打在他心上,"呵呵,相离,五万年不见,你还是这般愚蠢!"
迟凉心中一跳,仿佛拨开一团迷雾,有什么秘密要被揭开。
李执蓦然抬眼看他,眼底的漩涡似要把他吸进去。
恍惚之间,他看见重凰被数百匈奴人架在一座木桩上,那些匈奴人一脸仇恨,举着手中火把,叫喊着要把她烧死。
她十分无助,一双眼睛浸满水汽,在向他求救。
他想过去阻止,身体却如被千万条绳索缚住,怎么也动不了。
他心爱的人就要被烧死,他却什么也做不了,他的心仿佛被架在烈火上烤着,他想叫她的名字,嗓子却干哑得什么声音也发不出。
他忘了自己是带领十万兵将抗击匈奴的镇北王,他只知道自己的妻子要被人烧死了!
他内里爆发出一团强大的气流,终于挣脱开束缚,急忙向她奔去,可眼前之人却忽然被罩上了一团雾气,待散去,四野空无一人,只剩他一个人站在这里。
身体突然感觉到急剧的撕心裂肺的痛楚,如万箭穿心一般,仿佛要将他整个人撕裂。
重重迷雾拨开,他看见她站在不远处,带着巨大的震惊,望着他的眼神那样惊恐。
他中计了!但为时已晚。
他看到自己身上插了密密麻麻的箭矢,鲜血喷涌而出。
而李执走到他心爱之人身边,搂住她受了惊吓的身躯,得意地望着他,笑得纯净:"我赢了。"
重凰坐了整整半个月的马车赶来北疆,想看一眼他过得好不好。
太子嘲笑她说,这夫妻俩心急的毛病倒是如出一辙。
她没工夫跟他扯皮,孤身一人来到营地,却得知他正在北疆战场作战。
那小兵要她耐心等,说差不多傍晚就可以见到他了。
她眼皮直跳,总觉得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她拽住那小兵,央他带她去战场,并说只要远远地看他一眼就好。
那小兵说什么也不同意,她索性一巴掌将那小兵打晕,偷了他的令牌。
太子跟在她屁股后头收拾烂摊子的时候,暗暗告诫自己,这种粗鲁的女人惹不得,话说他有点想他家月月了。
他这老妈子的活什么时候能干完啊啊啊!
他还没腹诽完,这女人就一把拽住他,命令道:"带我去战场!"
太子一副苦瓜脸:"嫂子,我也不知道战场在哪啊!"
她指了指地上那可怜的小兵:"我不管,带我去找他,不然我就把你也打晕,跟他做一对!"
他一脸嫌弃地看着地上那小兵,他才不要和这浑身肌肉块的大汉躺在一起。
经过多方打听,按重凰的架势来就是打晕了无数个可怜的小兵后,终于找到一个冤大头带他们去战场。
冤大头将他们带到一个山头上,说这里是观战最佳位置,又千叮咛万嘱咐只能站在山头远远地看上一眼就好,千万别走近。
战场上黄沙漫天,个个跟糊了一团黄面一般,乍一看,每个人都长得跟一个爹妈生出来的似的。
忽然,她十分惊喜地指着一个沾得黄面比其他人多一些的人道:"那个是不是他?"
李醇扒了扒眼睛里的沙子,使劲看了看,愣是不能把这个浑身布满黄沙看起来惨不忍睹的黄面人跟那个平时衣服沾上一点菜油就要洗个十来遍的阿凉混为一谈。
咦,旁边那人看起来也有点熟悉,这不是他同父异母总是跟他争皇位的倒霉弟弟么?他怎么也跑来这里了?难道这里也有皇位可争?
他更奇怪的是,同样都站在黄沙里,他这倒霉弟弟的身上为啥这么干净?
没等他细看,那些个人高马大的匈奴人将他们大晋将士团团围住。
他有些急了,阿凉处境很危险!
忽然想起他身上肩负着保护阿凉亲眷的重任,即使再担心也不能表现出来,于是他拍拍重凰的肩膀安慰道:"阿凉向来运气好,每次都能逢凶化吉,上次仅仅带领五百领兵潜入敌人腹地都能脱险……"
他话还没说完,手就被重凰粗鲁地扒拉下去,好心当成驴肝肺,他堂堂一国太子受这闲气,不干了不干了!
没等他生完气,那女人跟疯了一样冲出去,他急忙在后面叫道:"喂喂喂,嫂子你要去哪啊!大头兵说不能离开这里!"
看了一眼中央战场,向来吊儿郎当的李醇面色凝重起来。
他看到了什么!!
阿凉就那样面容呆滞,毫无反抗地被匈奴人的一箭接着一箭射穿了!万箭穿心!!
看完全程的李醇差点没从山坡上跌下去。
奔去的重凰刚好看见他被万箭穿心的那一幕,此刻的她只觉肝胆俱裂,耳边嗡嗡作响。
他以那样惨烈的形状倒在她面前,那是她此生见过最残忍的一幕。
不是说好带我去看山看水的么?你这个骗子!骗子!!
身子被揽进一个瘦弱的怀抱,她听见他清亮的带着一丝激动的颤抖的声音:"你终于是我的了。"
她抬头,不带一丝感情地看着眼前这个人。
杀我夫君者,该当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