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逊担心水路上不太平,事实证明他太天真了,还水路?想的太远了,从金陵近郊到码头这一段路就险象环生。
世上最快的是什么?曹操?不,是谣言!薛逊一行人连夜从城中转移,天一亮就出发,按理来说已经是飞速了,可谣言的传播比这更快。市面上已经流传着金陵城破,里面的贵人携家带口的出逃的消息。这样宰肥羊的机会可不多,逃难的人中也有青壮年,吃到了冲击城池、杀人夺财的甜头,迅速武装成一直数百人的队伍,沿路拦截。
薛逊一行接近百人,只有一辆马车,车上坐的是薛王氏和薛蟠,剩下的尊贵如薛逊、娇弱如丫头都骑马奔行。外围的侍卫马上只有兵器,围在里面人才在马上挂褡裢和包袱,如此配合着前行。
薛逊庆幸自己把银子都分散到各局点上,不然大包小车的拉着金银珠宝,更加不好逃命。
不一会儿打前站的护卫就飞马过来禀告道:“主子,前面有流民拦路。”
“是没有吃的吗?”薛逊叹息,世道不好,遭殃的还是百姓,心里想着以前看电视剧的经验,现在可不是发善心的时候,一布施漏财,他们都要折进去,道:“去和那些人说,等我们过去了,再送些干粮给他们。”
那护卫黑着脸道:“流民组成的土匪拦路,想要打劫!”
薛逊愕然。
铁血比半吊子薛逊懂行多了,立刻高呼一声:“敌袭,警戒!”
队伍快速变阵,往中间收缩,把老弱妇孺围在中间,侍卫腰间长刀全部出鞘,四方防卫,警戒着敌人前后包抄。
报讯的护卫估计也看出了薛逊不是个杀伐果断的,直接对铁血道:“头儿,估摸有三百人,全是青壮汉子,手中都有武器。”
“他们从哪儿弄的兵器?”现在兵器可是管制品,铁血皱眉问道。
“南郊营房哗变了。”银霜从后面拍马赶上,接口道。
“难道这些人出自军中?”铁血悚然而惊,若是这样才糟糕,兵匪兵痞比多少流民都难缠。
“不是,军中出来的人都去城里发财了,这些人真是流民。”银霜掌管情报,这些倒是清楚。
“老弟知道这群人的底细?”铁血眼含期待。
银霜翻了个白眼,他是做情报,可又不是神仙,“上哪儿知道去?”
“一二三队畜类队前列阵,弓箭手准备,侧翼略阵,警戒!”铁血的不到消息也不废话,心思急转,定计只在瞬间,立马高声疾呼,因不清楚前面那伙人的底细,他也不敢贸然冲阵。
那伙拦截的流民足足有三百多人,黑压压一片。这人啊,过百成片,过千无边,薛逊骑着高头大马站在队伍中间,根本看不到敌人的边界,只被那些贪婪的眼神、凶狠的表情刺得满身不自在。
铁血十分有经验,这些人没有马匹,队伍前面人拿的是制式刀枪,可全无章法,拿长毛的和拿大刀的站在一起,长矛如今已成了礼器,非对抗骑兵不能用。铁血分明看到队伍后面有人高举着钉耙,想来真是乌合之众。
铁身先士卒,骑着高头大马,领着三队人往人群中冲去,马匹的嘶鸣声,撞击在人身上的闷响声和痛苦的呻/吟声响成一片。头颅裂开,四肢折断,鲜血飚溅,染红了冲杀的护卫和马匹。血腥味儿在空气中蔓延,混杂着泥土的土腥气和冬日冷冽的雪水空气一碰撞,令人作呕。在这清晨太阳升起的时刻,薛逊见证着这些人生命的最后一程。
薛逊静静拽着缰绳,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吐出来。他终于把那些荒诞的想像和无病呻/吟的矫情抛开来,这不是恐怖丧尸电影,这是真实。刀剑没有砍到他的身上是他命大,若是再这么天真,早晚有一天要砍下他的头颅。
外面响起厮杀声,薛王氏又怎么能安坐马车中,掀开车帘探出头来。
“回去!”薛逊喝道,他一个大男人看了都怕,更何况她养在深闺。
薛王氏一出马车就看见了这修罗地狱的一幕,惊讶得把嘴唇都咬破了,颤抖着道:“浩哥,是不是要弃车?”
“你放心安坐,还不到危急的时候。”以薛逊的眼力都能看出在铁血的带领下,他们安全无虞。
薛王氏狠了狠心甩上帘子,不一会儿理了包袱皮把薛蟠绑在自己胸前,又丢了一大包袱东西给蔚蓝,都是薛蟠的婴儿用品。
“浩哥,我会骑马,我不是累赘。”薛王氏倔强道。
“还不到这个时候,别吓着孩子。”就冲着空气中的味道,就不是薛蟠一个婴儿能承受的。
“生在这个时候,是他的命!总要习惯的。”薛王氏语含哭腔,可神色却前所未有的坚定,从金陵到梧州,千里之遥,刚上路就这么艰难,以后还有多少困苦等着,不从现在开始适应,“到时候?”到时候就来不及了。
薛逊长叹一声,是他没本事护住妻儿,到;“把孩子给我,让竹青跟在你身边。”
“不用,你要居中指挥,孩子在我身边就好,竹青跟着呢。”薛王氏也不是傻子,薛逊如此重视竹青,再结合通政司的存在,她早就知道竹青出身暗探,身手不凡。
两夫妻正在说话,一个满身鲜血的护卫在外围禀告道:“主子,铁头儿说流民越来越多,顶不住了,最好冲阵。”
“听铁血的,让他指挥。”薛逊高声回话,来不及多想。
马上就听到了铁血在前面嘶吼:“所有人都有,快马冲阵!”
所有人都紧张得拽紧缰绳,由护卫开路,用马去撞人,马匹的力量比人大太多了,还有马上骑士手中的长刀和弓箭,薛逊一行人,像一把尖刀,划破了流民组成的重重人墙。
薛逊被保护在最中间,可他还是看到了自己马蹄下变形肢解的尸体,鲜红的、花白的、乌黑的……
薛逊一行和流民并不是两军对垒,狭路相逢勇者胜,铁血带着人有冲劲儿、有热血,很快就冲破了人墙,到达开阔地带。
“停,原地修整!”跑了两刻中,流民早已离开的视线,现在道了一个开阔平坦的地方,没有高大树木遮掩,铁血下令修整,有伤的赶紧裹伤,没病的调整心态。
流民也是想宰肥羊,踢到了铁板,他们不会来报仇,在这天灾人祸的世道,人命最不值钱。
“阿素,你怎么样?”一停下薛逊马上找到薛王氏,都顾不得自己咬破的口腔和满腹恶心。
“没事儿……呕……”薛王氏还想逞强,被竹青扶下马,立马吐了。一边手忙脚乱的解开披风,把孩子解下来,一边跳着脚呕吐。那种就在喉咙口,但怎么也吐不出来的感觉,又急又恶心,只能跳脚!
薛蟠早就哇哇大哭起来,薛逊一把接过孩子,嘴里“哦哦哦,不哭不哭”的哄着,一遍轻抚薛蟠的脊背,一遍有节奏得抖动。薛蟠半点儿不给他爹面子,依旧哭,薛王氏吐尽了早饭,只能吐出酸水,听得孩子哭闹,心里疼得不行,飞快漱口过后,把孩子接到自己怀里。
薛王氏示意几个丫鬟挡在她周边,掀起衣裳给薛蟠喂奶,孩子有了堵嘴的东西,再不哭闹。
逃命的档口,哪里准备得有乳母,从昨晚开始都是薛王氏自己喂,幸亏她乳汁丰富。一个在哺乳期的妇人,让她经历这样的兵荒马乱,薛逊简直觉得这是虐待。
可有什么办法呢?薛王氏还在哺乳,铁血已经在外围打手势了,他不方便靠近,可事情必须和薛逊当面说。
“主子,快马加鞭还有两个时辰才到码头,原计划在船上用午饭,迟则生变啊!”铁血也知道主母刚刚生产完,这个时候赶路不仁道。当初他就建议把主母和孩子安置在安全的地方,等他们安顿好再来接,奈何主子不同意,这带着女眷孩子上路就是麻烦。
“嗯,弟兄们都没事儿吧?伤得如何?”
“主子放心,一群乌合之众,不过擦破皮,无碍的。”铁血对手下人十分自信。
“那就好,再休息一刻钟,一路快马加鞭过去。”薛逊点头,道:“这一路上就拜托你了,不必再来请示,我全权委托于你。”战场瞬息万变,幸亏刚刚遇到的是流民,万一是南郊哗变的军人,哪里有请示的功夫。
铁血沉声应下,心中妥帖。
薛王氏给孩子喂过奶,重新穿好衣裳,倚着马背歇息。薛蟠吃饱喝足沉沉睡去,竹青帮着给薛蟠换过尿布,用水囊里的清水沾湿帕子给他擦干净,把薛蟠打理得清爽舒服才还给薛王氏。
薛逊一把接过孩子,道:“我来吧,一路上有铁血指挥。”
薛逊挥手让几个侍女散开,让她们各自上马,这个时候谁都没有余力。
“你还能坚持吗?”薛逊扶着妻子,把厚毛披风给她过上,生孩子撕裂的伤口,不是坐一个月月子就能恢复过来的,现在叉开腿骑马,不知会不会撕裂伤口。
“能!”薛王氏咬牙道。
“你我共骑,你侧身坐着,我抱着你……”
“浩哥,别开玩笑了,两个人哪里跑得快,你放心,我没事儿,不是说两个时辰就能到吗?我到了船上再休息。”薛王氏咬牙,她发誓不会成为累赘。
薛逊也知道自己的主意不靠谱,无奈叹息一声道:“撑不住就说,什么都没你身子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