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云飞眼前一亮,上下打量着杨吉,最后把目光落在他抱着的长枪上。此枪竟是铁杆,枪头擦得铮亮,怕不有好几十斤,他勉强控制住心中的激动,淡淡地道:“原来是忠良之后,不知你的枪法如何?”
杨吉一家世代皆为军户,却不知为什么,始终没有出现什么大人物。他也是自小从军,却因为生性耿直,虽然枪法出众,却不论到哪都得不到赏识,只能做个小兵。年前被派到后金战场,本以为凭自己的武艺,能学先祖扬名异族,没想到和大多数人一样,金兵没有见到,队伍就被前面的溃兵冲得七零八落。无奈之下,只能随他人一起落草为寇。
他枪法出众,手中铁枪重达四十八斤,却很没脸面地做了一回逃兵。羞愧之下,却是心灰意冷,再也没有什么雄心壮志了。
今天被李云飞选中做断后军,又被李云飞的一番话激得热血上涌,才破开人群,硬挤了出来,要向所有人证明,他之所以做了逃兵,却不是因为怕死。
见李云飞问起他的枪法,杨吉单手持枪,右脚轻挑枪杆,“刷”地一声,枪尖有如毒蛇吐信般扬起,斜指前方,轻喝道:“某自幼习枪,从军以来,枪下从无三合之将,打遍军中无敌手!只恨官军未遇鞑子即退,不能施展生平所愿!”
说话之间,神色黯然,深以不能在战场上杀敌所憾。一杆几十斤重的铁枪,在其手中却如灯草般,轻若无物。
李云飞心中大喜,竟无意中得到一员勇将。嘴里却要安慰杨吉,轻声叹道:“杨兄不必遗憾,我们作为军人,就是要保护自己的同胞。总有一天,要在战场上与鞑子相会,到时候有的是机会让杨兄施展胸中所学,杀尽胡虏!”
杨吉霍然抬头,又惊又喜,颤声道:“将军说的话可是当真?我们真能与鞑子决战?”
李云飞点点头,还没回答,却听到人群中一声大喝:“兀那姓杨的家伙,好大的口气,敢说枪下无三合之将,我来试你一试!”
话音刚落,就见一条大汉从人群中蹿了出来。
李云飞只见身影,就忍不住在心中喝了一声彩:这样的汉子才能叫大汉!
壮汉看上去足有一米九十以上,在平均身高只在一米六五左右的明代,用鹤立鸡群来形容已是辱没了他,已经可以算得上是巨人了。就连李云飞现在附身的这具身体,身高也不过才一米七十左右,但已经算是高个子了。
壮汉手提三尺钢刀,一个垫步就窜到了杨吉身前,两人间相距只有一米左右的距离。壮汉钢刀倒提,对杨吉怒目而视。
杨吉一看那汉子的站位,就知道碰上了高手。他的枪长足有三米,加上手臂的长度,汉子的钢刀可能连他的衣角都挨不着。所谓一寸长一寸强,那壮汉要与他比试,除非近身相斗,否则不用打胜负就已经分了。
但汉子一下窜到他的身前,如果此时出刀,他可能连枪都还来不及收回。杨吉脚下急速退后两步,拉开距离,握着枪杆的双手一压,已经把枪尖对准了汉子,飞快地看了一眼李云飞,对那汉子喝道:“只要将军同意,我还怕你不成?要比也可以,先报上名来!”
汉子不理他的问话,双手倒提刀把,抱拳向李云飞一礼,大声道:“属下赵丰,见过将军!杨吉口出狂言,赵丰愿为将军试他一试!”
李云飞点点头,说道:“你们两人都是我的部下,比武可以,但要注意点到为止!”
杨吉眼神一亮,紧了紧手中枪,说道:“原来你就是赵疯子?某家早就想会你一会了,今日机会正好,可让李将军作证!”
原来这赵丰还有个疯子的外号,听起来好象名气不小。怎么军中
“好!”赵丰也不多言,脊背一躬,如发狂的怒马般向杨吉冲了过去,瞬间就把两人间的距离拉到了钢刀可及的范围内。一招“力劈华山”,以泰山压顶之势向杨吉砍去。
看其架势,果然不愧“赵疯子”的外号。这个赵丰看赵来好象名气不小,不知为什么连个小头目都没有当上。难道周大旺真的排外到了这种程度?
忽然看到旁边站着的李瑞也是满脸兴奋,李云飞问道:“这个赵疯子很有名吗?为何我没有听说过?”
李瑞目不转睛地看着场中相斗的两人,答道:“将军忘了吗?这个赵疯子可不是一般的有名,整天到处找人比武,闹得都没人愿意和他在一起。连周将军都不愿惹他,怕他发起疯来六亲不认。”
此时赵丰借着刚才的冲劲,已经对着杨吉连劈了五六刀,每劈一刀都在口中大吼一声,两个人比武,却象对着千军万马一样,气势如虹。长刀划破空气,发出响亮的“嘶嘶”声,可见其速度和力道,都已经超越平常人太多。
赵丰练的是流传很广的“五虎断门刀法”。这种刀法刀刀狠辣,只要被砍中,不是断头,就是分身,很少会有回旋的余地。所以称之为“断门刀”。
杨吉被对手近身占了主动,却一点也没有慌乱。看似被逼得连退了好几步,但每一步距离都是一致,法度森严,始终与赵丰保持在两米左右的距离。只等赵丰稍一松懈,铁枪施展开来,定会如狂风暴雨般的惊人。
“原来如此,怪不得如此武艺,却只能做个步兵,性子太急,确实不适合带兵。”李云飞后退了几步,使两人比斗的空间更大,随口问道,“不知此人出身如何?也从过军吗?”
李瑞点了点头道:“是的。这赵丰原是河北的一个独行大盗,前几年呼风唤雨,好不威风!河南、山西都有他的行踪,官府派了不知多少人想要拿他,都被他躲了过去。只是后来听说是为一女子而被官兵所俘,原以为他已被官府杀了,却没想到是充了军,现在还到了我们军中。听他自己所说,他是当年白衣元帅赵疯子的后人,所以自己也起了个外号叫赵疯子,却不知是不是真的。”
“白衣元帅赵疯子?莫不是正德年间随刘六刘七造反的那个赵疯子?”李云飞心中惊奇,侧头问道。
“除了那个赵疯子,谁还敢称白衣元帅?想当年白衣过处,群雄伏首,官军望风而逃,那是何等的威风!不过估计是他自己吹牛,要真是白前元帅的后人,哪敢这样明目张胆地说出来,早就被诛灭九族了!”李瑞一脸神往,似乎恨不得早生百年,与那个白衣元帅并肩作战。
李云飞却没想那么多,奶奶的,管他是谁的后人,只要武功高强,能为我所用,就算他说是天王老子的后人又能怎样?反正也没办法去考证,更没必要去考证!
象某个不要脸的半岛小国,还愣是要无耻地说他们考证到孔子、李时珍、西施大美女都是他们的后人呢,谁信啊?
就算杨吉和赵丰都是冒称的名人之后,也比那些无耻之辈要高尚一万辈。
此时场中已是有来有往,杨吉早就扳回了劣势。杨吉的铁枪本是骑马时用的,步战本来就不合适。整枪都是浑铁所制,一般人两手平端都端不起来,更不用说要把它抖动了。杨吉能用此枪步战,可见其腕力已达登峰造极的地步。
李云飞凝神观看,只见到长枪上下翻飞,有如一条巨蟒翻腾,始终不离赵丰胸腹。迫使赵丰不得不每一下都要用刀硬挡,沉重的枪身砸在刀上,使赵丰手臂酸麻。
但赵丰的刀法,讲究的是大开大磕,一刀出去,只要砍中了,不是断脑袋,就是被腰斩,狠辣无比,一点回旋的余地都没有。看得旁边的李瑞直吸凉气。身处其中的杨吉,当然更是不敢大意。
表面上看起来两人是旗鼓相当,但照此情形比下去,赵丰落败也只是时间问题。他能坚持到现在,完全靠的是他那种不要命的打法和疯狂的气势。
李云飞并不懂“杨家枪法”,只知道杨家枪法也叫做“六合梅花枪”。此时杨吉使出来,虽然气势雄浑,速度却慢了很多。国术的内家枪法也需要很大的内劲把枪抖动,但绝不可能使用这么沉重的铁枪。而且铁枪弹性不足,抖弯了,要想回复过来就难了。
如果是李云飞使枪,在马上是绝对比不过杨吉,说不定一个回合就会被扫于马下。但如果是步战,李云飞却有把握几枪之内解决战斗。他会的突刺,讲究的就是速度,和出奇不意的变幻。
李云飞一边想着,一边看着两人的龙争虎斗。
此时杨吉又把赵丰逼退了一步,顺势左腕一翻,右手往前一送,手中长枪“刷”地一声,照着赵丰的胸口刺了过去。
“来得好!”赵丰口中喝道,上身一晃,已让开枪尖,然后一个垫步,贴着枪杆抢到杨吉身前,大刀卷起一股惨烈之气,斜斜扬志,向杨吉的头上劈去。这下如被砍中,杨吉只怕立即就会分作两半。
杨吉当然不会那么容易就被砍中,要不然岂敢狂妄地说打遍军中无敌手?只见他不慌不忙,倏地转了半圈,已让开劈来的大刀,握住枪杆的左手一沉一扬,众人刚看到枪尖还在赵丰的身后,眨眼间就已到了他的胸前。
原来杨吉看起来似乎没动,但脚下却迅急地向后移了一大步,就好象赵丰自己挺着胸向枪尖撞过去一样。赵丰无奈,后退已是不及,只能大喝一声,双手举刀,狠狠地劈在枪身上,荡开枪尖。
“铮”,震耳欲聋的金铁交鸣声响起,使观战的众人忍不住又向后退了几步。看来武功高手,还真能以“气劲”和“声音”伤人啊。
但李云飞眼尖,却看到赵丰虽然一刀将铁枪荡开,但握刀的右手却有些颤抖,都被迫要双手持刀了。恐怕离落败已经不远。
好不容易得到两员虎将,李云飞当然舍不得他们中的任何一个受伤,何况这只是自己人比武而已。
他从旁边一人手中接过一杆长枪,掂了掂重量,虽然有些轻,但还趁手。也不说话,只是盯着场中还在打斗的两人,缓缓走去。
杨吉和赵丰两人都斗得兴起,虽然看见李云飞端着枪走过来,都有些惊奇,却不知道他想干什么。
此时杨吉见李云飞靠近,突然脚步一收,沉腰蹲身,枪杆横扫而出,欲将赵丰逼退。
赵丰果然不敢硬接,急速退后两步。却见杨吉手腕一抖,枪尖扬起,就象被突然踩到尾巴的蛇一样,“刷”地一声向赵丰的前胸蹿去。
赵丰不甘示弱,双手握刀,大吼一声劈在枪头上,趋长枪荡开的一瞬间,纵身跃起,狠狠地向杨吉的头头劈去。赵丰本来就身材高大,这一跃起来,真的就象一座山一样象杨吉罩过去。
杨吉没想到赵丰会跳起来攻击,长枪被荡开,回收封架已来不及,全力出枪后退无可退,正是旧力已尽,还来不及换气的瞬间,眼看着就要被赵丰劈成两半。
杨吉心下大怒,你还真想拼命啊!大吼一声“来得好”,头猛地向下弯去,脊背高高躬起,对砍来的大刀不闪不避,一拉长枪,枪杆象一条长鞭一样,“呼”地一声向上抽去。要是赵丰不回刀闪避,杨吉被砍中背部的同时,他自己的脑袋恐怕也会被枪杆如拍西瓜一样拍碎。
众人惊呼出声,两人竟是两败俱伤的打法。
李云飞就站在旁边,两人哪一个受伤他都会心痛,岂能容许两败俱伤的情况出现?
“闪开!”他厉喝一声,脚下一滑,忽然出枪,准确地点在赵丰的刀背上。“叮”地一声轻响,斩向杨吉的大刀已被荡开,只能落到空处。
赵丰身躯落地,心中大惊,连喝骂一声都来不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杨吉的枪杆横抽过来,心想自己纵横一世,想不到会死在这里。
杨吉也没料到李云飞会忽然出手,还帮他破去了致命的一刀,就想要收回长枪。可是长枪被他用全力扫出去,力已用尽,几米长的枪杆重如千斤,哪里还收得回来?突然地变故让所有人都吓了一跳,眼看赵丰就要死在杨吉的枪下。
却见李云飞的枪点开赵丰的长刀后,并没有收回,只是顺势又向前一送,想将杨吉的枪杆推开。众人明明看到他的枪势已尽,根本就够不着杨吉的枪身。可是奇迹出现了,就象李云飞的长枪突然长出了一截,又好象他的枪早就等在那里一样。“啪”地一声,杨吉的枪杆就象被打中了七寸的蛇一样,软软地趴了下来,枪头也掉到了地上。
说时迟,那时快。事实上李云飞的两枪,只是连续的两个突刺,中间根本没有停顿。刺中赵丰的大刀后,他只是左脚垫了一下,将身体向前推动,又一枪刺在杨吉的枪杆上。因为速度太快,看起来就象是长枪突然长了一截一样。
满场的刀光枪影,忽然间烟消云散,来不及惊呼的众人,声音被卡在喉咙里,大张着嘴忘了合拢。
杨吉和赵丰的武艺,众人都是亲眼目睹,可是李云飞只出了一枪,就把两个在死亡线上徘徊的人拉了回来。包括周桂娟等人在内,都被吓了一跳,谁也没有想到,原来李云飞的武功高明到了这个程度。
杨吉一震即退,心中凛然,知道是李云飞救了他们两人的性命,枪杆柱地,躬身道:“属下狂妄,多谢将军相救!”
赵丰倒提钢刀,也是双手抱拳道:“将军枪法太厉害了,赵丰佩服!”
说着眼睛还斜了杨吉一下,似乎在说:人家的枪法才是真正的高明,不象某些人,枪法见不得人,却还出来现世……
其实李云飞也是心情激动,还有一丝后怕。却只能压抑自己的心思,装作平静地道:“今天就到此为止吧,自己人没必要生死相斗,日后战场杀敌,有的是机会让你们比个高低!”
论真实的武功,李云飞比起这两人来,不知差了多远,之所以能够一招将两人分开,主要是因为他的突刺技术太先进了。又是出其不意,才能一击成功。就象一个武功高手对上拿手枪的人,就算他功力再高,技巧再好,也不可能赢的。除非那拿枪的人太笨,自己把子弹射偏。
但李云飞对内家枪法及突刺均有所涉猎,尤其是对于易学易懂的突刺,在用大杆当枪时,能够刺中墙上的蚊子。这种枪法虽然不高明,但胜在其完全是针对人体的弱点而创,速度极快,一般人初次见识,当然是惊为人天下。
“属下遵命!”杨吉和赵丰两人虽然还是互相不服,但李云飞既然发话,自然不敢再说什么,两人同时躬身而退,站到一边。
李云飞的这一枪,给他们的震憾太大了。强者,只会服从比他们更强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