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前世相似,蓟都的位置大致是现在的北平,武阳则大致在张家口附近,其西部与北部横贯太行和居延两座山脉,东部和南部则是一片平原。
擒虎军大半是骑兵,剩下的即使是步卒也配着代步的驽马,在宽广的平原上追击逃跑的步卒如猛虎搏兔,毫不费力便能擒住。于是武阳周边的小邑被一一攻破,送信求援的被射杀在半路。武阳成了真正的孤城。
胡人南下一般都是为了钱粮,掠夺一番也就离去,所以燕军布防盯紧蓟都这些富饶城邑,对于武阳附近的“穷乡僻壤”不甚关注。
但此次东胡狼王南下意不在财货人口,而是看上燕国土地,要将这个立国近千载的夏族列国征服。
武阳乃燕国故都,宗庙之地,其意义对于燕国非同寻常,若是将燕国先君灵位挟裹到兴都,燕国在心理上将一败涂地。届时诸夏各国谁还会看得起这个连宗庙都保不住的国家。
此计不可谓不毒,宗庙对诸夏王侯的重要胡人肯定不懂,而一般人也难以想出此等大损阴德的计谋。除了一身冷汗站在赵正面前的李园,他本是楚人披发左衽的南夷,对宗庙没多少感情,但却知道宗庙对其他人的重要性。
“胡人往年从未打过武阳,为何今日调集十万大军猛攻?”
公孙齿捂着脑袋自言自语道,即便是为燕国都城时武阳也未曾被胡人进攻,却被自己赶上了,不得不说很倒霉。
赵正歪着脑袋道:“莫不是因为这里曾是燕国都城,现在仍是陪都,对燕国象征意义很重,胡人想打击燕国军民得士气。”
李园咯噔一声,赶紧竖起耳朵,若是往下说到宗庙,自己绝对难逃其纠,试问谁能想出此计。
“李先生你与胡人得盟约可否说一下,也好让我看看这次胡人南下的意图。”
终究还是被盯上,李园苦笑道:“前年楚国一商贾自东胡购买皮裘返回后,入宫觐见我王告知狼王有与楚连横抗周之意。我王遂派使者几次秘密与狼王谈判,时至今日还未曾有个明确的章法,只是约定胡人率大军攻亲周列国,楚国同时出兵牵制周兵力而已。”
“无耻楚蛮,想汝先君熊弼还是先文王册封,安敢背叛华夏?”
公孙齿一声暴喝,体内洪荒之力顿起,咬牙切齿瞪着李园,不过脚下没有踏出一步。
李园安然自若盯着满堂鄙夷和谩骂,拱手道:“诸位,楚国先君事周文王若亲子,却仅被封了个子爵,区区五十里土地。
然而我大楚历代君王筚路褴褛开创一番基业后周室竟有觊觎之心,南征大楚却大败死于征途。
侵人土地自寻死路本是活该,周室却污我大楚声誉,后大楚称王另起炉灶,十数世成五千里江山称霸南国。
诸夏可曾正眼瞧过楚国,还是真正以礼相待,那次不是楚剑抵在脖子上才违心认大楚为尊。”
事实如此李园也不惧刀兵,越说越激烈,最后公孙齿垂下脑袋没有言语。子曰:若无齐桓,吾将披发左衽。不点名骂楚国服饰打扮,可见诸夏列国对楚国鄙夷。
赵正耐心听着,与前世历史大致相符,也没了兴趣,说道:“李先生,本将军只让你说盟约可没打算听你楚国问鼎中原,你只需说外间胡人所用云梯、抛石机等攻城器械,有多少是楚国相助。”
士子北奔虽带走不少精致器械,不过似抛石机云梯这等顶级国器,那些落魄跑到东胡的士子还没那个门路掌握,不过是见过成品了解制作,仿出个大概。
但擒虎军的抛石机能将城墙崩出口子可见这是诸夏列国赠与的一流制造技术。
李园吃吃呜呜半晌,道:“国之邦交因利而行,楚国也只是像对齐周一般对待东胡,这有何不可?”
“无何不可,只是在杀你的时候我能更安心了。”
李园大惊:“将军饶命,老夫也只是奉王命,再说区区十五架抛石机还打不开武阳。”
赵正挥手让武士退下,李园惊魂未定,抹了把头上冷汗道:“武阳乃召公所建,坚固异常,条石叠加铁水铸缝,一只蚂蚁都钻不透。
况且武阳相对城东胡营地势稍高,将军可以将禁城中小湖水放干,使胡营前小河暴涨,虽不能使胡人退兵,但也能给其带来麻烦。
武阳城高五丈,云梯堪堪够到城头,不过架起时需要一刻,将军也可以利用这个空挡放下滚石擂木阻挡,再不济用金汁浇灌也行,何苦杀了老夫。”
楚国顶级谋士,春申君的门客果然不是徒有虚名,一座武阳城的优势被他说的八九不离十,而且还想出用金汁烫胡人的恶毒计谋,毒士之名从此着落。
“哈哈哈,先生张嘴就这么多妙计,本将军怎舍得杀了你。”赵正笑吟吟道:“先生最近睡好,吃好吗,若是不嫌弃可以来本将军的宅院同住,也好让本将军日夜聆听先生的妙计。”
李园打了一个激灵,忙说道:“在下一切都好,承蒙将军挂念,只是以后不要吓唬老夫便可,这几日我头发都白了。”
“客气客气,我保证不让你变成伍子胥就是。”
武士架着呆楞的李园下去,他还在想着伍子胥一夜白头的事。
“传令下去,收集大鼎及粪汤,加火煮沸泼烫敌军,另外将箭头也放到里面煮煮,告诉弟兄们煮好后小心别伤到自己。”
细菌感染,这年头也没有破伤风,赵正光想着怎样用滚木石块,差点忘了这个廉价的好东西,亏的抓住了李园。
架着大鼎,抬着粪汤,几个士卒捂着鼻子将火点燃,不一会臭味便顺着城头飘散开来,每人嘴上都罩着个布条。
赵正站在郡衙尚自能闻到一股子臭味,想着这些“金汁”浇在胡人身上的场景,赵正就俯身想吐,那场景实在酸爽。
胡人攻击很猛,不过大多是在东门,于是赵正从西门调集五百保民军支援,连带着陶园也叫来指挥。梁戟则接手西门守卫,不过是些小部队的袭扰。
赵正本人在城内更忙,拆解粮草说着容易,做起来真难,那些大户无不是王侯贵胄,仓里的粮食不知多少被他们侵吞,此时城破在即却无人愿拿出粮食稳定人心。
“东方谷,下一家是谁?”
从下大夫姬诵手里抠出千石粮草后,赵正悻悻而归,满庭繁华却为千石粮草抠唆不清,令赵正对这些世族鄙夷。
东方谷看出上司烦躁,劝道:“宁扔千石粮,不舍一杯羹。大人何苦与这些世族翻脸,他们都是积年的贵胄没吃过苦,让他们去城头看看不就行了。”
“嗯,好主意。”
赵正又对他多看一眼,此人绝非简单的仓吏。
“下一家也不用去了,鱼头你带着弟兄们按照名单上挨家挨户去请,让他们看看弟兄们为了他们费了多大力气。”
鱼头随即带着陌刀队离开,守城战他们没多少用武之地,肚子里都憋着火,对待犯法宵小往往就地格杀,上那些世族家请人时也像抓捕犯人。
对此赵正才不管,甚至放纵士卒粗鲁对待,好像不拆了贵族家里的门就不是保民军。但也因此其他郡兵对保民军都高看一眼。
“既然鱼校尉去了,下官也该告辞了,家中还等着我领米下锅。”
开战后武阳城实行补给制,一些家贫无存粮的百姓只得每日领些许粟米充饥,但似东方谷这般俸禄六百石的官吏还真是头一个。
赵正有心拉拢,拱手道:“粟米我找人帮你送回,东方兄与我吃顿酒宴如何?”也不唤其职守,直接以兄台相称。东方谷疑惑不解,自己贫困小吏有何值得赵正结交,但是攀附一个敢战的少年将军何乐不为。
东方谷一揖到地:“下贱小官安敢蒙大人相交,若大人不弃在下愿陪大人去雁春君府上饮宴。”
赵正眼睛一亮:“东方兄,你已经用实力证明有与我相交的资格。随我上马一起看看姬魁有什么新花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