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齿拉着赵正的手,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流,嘴里不停嘟囔着:“君上,救救老臣吧。”
他身后的都是武阳各衙署的官吏,也灰头土脸跪在远处,哭喊道:“求君上救救武阳,救救我等啊。”
赵正一脸懵逼,满头疑问,燕国陪都,社稷宗庙供养之地,更是燕国第二大郡太守,不说嚣张到眼睛长在脑袋上,也不至于落得求外人救。
“老太守,快快请起,什么事先说清楚,只要本君能帮上忙,定然不会袖手。”
公孙齿弯着腰,抹了把眼泪道:“武阳,可是受了大苦咯。”
姬丹登基,推行改革,罢黜大量守旧派贵族,将他们发配到武阳守陵。
原本这些贵族就与姬丹沾亲带故,往上数三辈都是一个祖宗,姬丹自然不会丧心病狂到将他们全部打杀,无非是求个眼不见心不烦。
守旧派贵族都到了武阳,蓟都王宫里的姬丹算是清静了,可公孙齿的末日到来了。
这些个贵族本身就嚣张跋扈至极,往日在蓟都可让蓟都令头疼不少。他们中虽然不少是年经追求新鲜事物的少年,可自小从旧制度中尝到的甜头,将他们推上反对改革的排头。
凭什么减少对贵族的俸金,为什么要削减贵族封地,将规模变成昭王前分封的状态。
燕国不是燕王一人的,而是整个燕国贵族的,这就是守旧派贵族反对改革的根本原因。
残酷的战争中一国要想强盛,必须有一个强有力的声音,可以集中这个国家所有的财力物力,去做一些此前从未做到的事。
这个道理虽然没有明说,可各国诸侯心知肚明,只是迫于一道又一道阻碍,不得彻底实施变法。
姬丹是个疯子,自以为模仿出火炮后就能打败一切反对力量,手挥大棒,甚至连胡萝卜都不带,单靠武力强行改革。
不服的小贵族杀了,不服的大贵族圈禁起来,可惜这只能解决疥癣之癖,正如姬丹模仿出的大炮一样,又笨又重,还只能发射六发,再发射就会炸膛,而且一门大炮最多发射五十次,就会被震裂。
燕国成了改革派的乐园,只是除了武阳郡。
“这其中最嚣张的当属姬绸,他乃王上堂弟,年方二十,模样虽然俊俏,可惜幼年时跌下马摔断条腿,是看一眼都不行。”
公孙齿缓缓撩开官袍,只见他小腿上血迹斑斑,难怪他刚才走路一瘸一拐。
即便对公孙齿不喜,赵正不禁动了恻隐之心,多变态的心理,容不得别人多看一眼瘸腿。而且公孙齿半百老者,即便是乡村顽童也知道行礼,姬绸何德何能敢如此残害地方大臣。
赵正有些火大,当即就要为官请命,站出来替公孙齿他们做主,将说未说之际,突然意识到他是固山君,外国君主,燕国内政与他何干,再说沾惹此事除了麻烦,看不见半点利益。
赵正皱起眉头,大声喊道:“简直是天理难容,老太守德高望重经受如此残害。
众官吏勤政爱民却遭贵族凌辱,当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公孙齿与武阳官吏赶紧行礼道:“君上高义。”
赵正摆摆手笑道:“应该的,应该的,本君这就修书一封送往蓟都,相信以本君和燕王的交情,贵国大王定然为你们做主。”
说着唤护卫搬来矮凳,文房四宝,赵正蹲在车前提笔写来。
公孙齿等人面面相觑,剧情不该是这样,赵正如此急公好义之人不该站出来替他们教训城里的那些贵族吗。
“君上,老臣…老臣其实……”
赵正抬头看了一眼,一拍脑门道:“哎呀,本君差点忘了,多亏太守提醒。”
公孙齿长舒口气,传言不假。
“医务兵出列,赶快为众位大人疗伤,另外多准备些伤药,送给众位大人备用。”
“备…备用!”
公孙齿平缓下来的脸顿时又苦起来,抱着赵正腿哭喊道:“求君上入城训斥这帮纨绔,为我等做主啊。”
终于说出来了,只是单纯的好人卡赵正不要。
“老太守,你这又是何苦,本君并非燕国权贵,能帮你们的最多是修书与燕王丹,国中贵族本君岂敢训斥,又有什么资格训斥。”
“有,您有资格,您是固山君,天底下顶好的国君,专门对付贵族,为我等平民出气。”一个绿袍小官哭喊道。
“我有这么出名吗,我本人很低调的”,赵正有些尴尬,微低着头说道。
“公孙老儿,本公子说你去哪里耍了,也不再衙署替本公子喂狗,原来到这里来了。”
数十骑高头大马转瞬既至,为首一青年头戴紫金冠,腰缠金镶玉带,足蹬金边胶底鞋,一身紫纹红底大翻领,端得帅气。
尤其他胯下坐骑,不是普通的马,竟是稀有的照玉狮子,这种宝马良驹可遇而不可求,相当于现代社会的限量版法拉利。
那帅气青年并没有畏惧近卫团的强弓利刃,径直缓缓走近,到了赵正车驾前才止步,故作惊讶道。
“哟,快来看呢,没了固山的固山君来武阳了,本尊,正八经的真人,不是剧院里折子戏里的粉面小生。”
明显的羞辱,知晓赵正脾气的公孙齿不由后退两步,生怕爆发的赵正将他误伤。
“哈哈哈,在下赵正,敢问阁下名讳?”
出人意料赵正并没有生气,反而和颜悦色询问。
那青年一怔,这个结果确实出乎他预料。
“姬绸,燕国孤竹侯。”
第一次挑衅赵正没有上钩,姬绸顿时有些失了兴趣,举着马鞭指着公孙齿骂道:“公孙老儿,本公子的獒犬饿了,你若再不回去,本公子便用你儿子去喂。”
“不要啊,老臣立刻回城,侯爷千万不要伤害我儿子。”
公孙齿仿佛前去刑场,强直着身体瘸着腿,朝武阳走去,走过姬绸时还被他打了一鞭子,顿时半边脸血流如注,他却仿佛不知。
年过半百,公孙齿子孙不旺,上一个儿子在武阳大战前一年病死,前年他又续了一方小妾,好容易生出个儿子。
纨绔占领郡衙,公孙齿自知不敌,将儿子和小妾藏在乡民家里,自己苦苦挨着,为生存赚取口粮。
就算自己粉身碎骨,也容不得儿子有半点闪失。
看着公孙齿失落的样子,还有赵正愁眉纠结的面庞,姬绸甚为开心,笑着道:“公孙大人,你想摆脱本公子吗?”
公孙齿身子一滞,旋即跪在地上,不停磕头道:“公子饶命啊,老臣一定好好为公子当狗奴,当一辈子狗奴都愿意。”
额头血流如注,公孙齿浑然不知,仍然磕头求饶。
姬绸一旁仰天放肆地笑起来:“太守大人,其实你也不必为本公子养狗,你那新纳的小妾模样不错,本公子试过后很感兴趣,要不你将她送给本公子?”
姬绸如同魔鬼,一步步逼公孙齿走上绝路。
公孙齿显然也动心了,犹豫不定,脸上满是纠结。
“公子,老臣幼子尚且嗷嗷待哺,可否宽限几日,容老臣找个奶娘,再……”
赵正直接撂下车帘,男子汉大丈夫,不做这鸟官又如何,不要这条命又如何,岂能向他人敬奉自己孩儿的生身之母。
姬绸玩味地笑道:“不必了,你那孩儿再也不需要喝奶了,另外告诉你,他的滋味很鲜美,本公子的獒犬可是吃了好久才住嘴,骨头渣子都没有剩。”
公孙齿如遭晴天霹雳,两眼一黑,长喝一声:“我的儿。”
旋即一口鲜血喷出,昏倒在地。
“哈哈哈,老狗奴,这么不禁吓吗,断子绝孙的事本公子还做不出来,不过你那个小妾确实被本公子临幸了,只是反抗激烈被本公子一不小心弄死了,代替你孩儿让獒犬果腹。”
姬绸掉转马头,正要离开,忽然感到背后一阵寒意,歪身子一撇,一把唐刀飞将出去。
公孙齿又“夺过”另一个护卫刀,冲上去道:“狗贼,老夫跟你拼了,还我爱妾命来。”
姬绸惊慌失色,慌张下竟忘了催赶马匹,反而往后提防公孙齿,身子歪着差点掉下来。
“保护侯爷。”
姬绸的护卫大叫着要往前冲。
卫火立刻拔刀回应:“胆敢行刺君上,弟兄们给我杀。”
一阵硝烟弥漫,尘土过后,固山军士卒嘴角咧笑,踢着地上或哀嚎,或身死的孤竹侯府护卫。
而跋扈嚣张的姬绸,早已躺在血泊里,公孙齿疯魔一般不停地砍着他,浑身溅满鲜血,甚为恐怖。
“还好,多年官场总算没有磨灭他最后一丝胆量。”
赵正拉住公孙齿的手道:“住手吧,他已经被你杀了一百回,成了滩肉泥。”
“噢”
此时赵正才发现,原来公孙齿是闭着眼砍得,难怪血肉横飞,多年老卒都不忍直视,他仍能继续挥刀。
“咣啷”
公孙齿瘫倒在地,诺诺道:“我杀人了,我杀了贵族,我杀了贵族。”
“一条跋扈的狂吠之犬而已,死了便死了”,赵正这次没有咽回去话,大声喊道:“姬绸图谋不轨,意图刺杀本君,挑拨固山与燕国关系,幸好公孙太守仗义出手,提醒本君,才没被此奸贼得手。
为公孙太守贺。”
“太守果敢,燕国之福。”
“太守高义,我等佩服。”
……
溢美之词铺天盖地而来,且不说赵正出面要为公孙齿摆平此事,单就公孙齿砍杀姬绸至肉酱,让多少人胆寒。
这是个敢玩命的书生。
角度关系,他们谁也没能看清公孙齿刚才闭着眼。
“事已至此,请诸位前头带路,本君入城会一会这帮纨绔。”
姬绸的尸体只带走几块完整的,其余的留在原地,路过的官吏还恨恨地啐上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