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摇头晃脑的将云衿浑身打量了一遍,最后目光却越过云衿,落到了此刻正跟屋子里的另一把剑玩得高兴的蕴华剑身上。
云衿霎时间明白了他的意思,很快将自己的经历与遇上蕴华剑的过往与黑衣说了一遍。
与黑衣一般,该说的云衿没有丝毫隐藏,但对于自己为什么会被人追杀,流落至七海深渊,她却是只字未提。
听完了云衿的说法,黑衣半晌没有开口,沉吟间却浅浅笑了起来。
云衿对他的笑意有些莫名:“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你既然拿到了小慕的蕴华剑,便也算得上是一种缘分。”黑衣站起身来,很快行至书架前,随意自其中抽出一封书信看上两眼,转而才悠悠道:“如今小慕昏迷不醒,我在鬼门中潜伏多年,总需要在正道当中有个联络之人,否则我的消息,由谁来带出去呢?”
黑衣眯着眼往云衿看道:“你说是吧?”
云衿何等明白,立即就听出了他话中的意思,只是纵然如此,她亦是不由得怔住:“你想让我来?”
黑衣点头。
云衿迟疑道:“你就这么信得过我?”
“那把剑跟了小慕很多年,它既然挑中了你,那么我也信得过你。”黑衣的回答与云衿先前同样,他指了指蕴华剑道,“何况如今除了你,我也不知应当将此事交给何人了。”
云衿的手中有蕴华剑,而蕴华剑则是开启这处密室最重要的东西,说来说去,此事也唯有云衿一人能够做到。
黑衣又道:“此事有些危险,与鬼门、瀛洲和无忧谷皆有关联,须得十分小心谨慎,若是被人发现,非但是你,就连我也逃不掉,所以要不要答应,还得你自己思量。”
黑衣话中所说的鬼门、瀛洲和无忧谷,便是当今天下正道之外最大的三处势力。
云衿将眸光定在黑衣身上,只觉得这话似乎不像是黑衣能够说得出来的,果然,黑衣立即便又补充道:“不过你知道了我和小慕这么多事情,你要是不肯答应,我只能把你一直关在这密室里了。”
这已经不算是商量了,云衿神情却依旧平静,甚至带上了些笑意。
“我答应。”
黑衣“嗯”了一声,将那封信又放回了原处,低声问道:“不再考虑一下?”
云衿神色复杂,再次道:“我们的目的是一样的,我帮你。”
黑衣似乎察觉了什么,当即问道:“你的目的,是瀛洲?还是鬼门?”
云衿摇摇头,随之来到黑衣身旁,转而朝着书架上的那些信看去道:“这些我能看吗?”
黑衣抱了一叠下来,挑眉道:“反正在小慕醒过来之前,这些都是你的了,你随意看。”
云衿听着他的话,便当真抬手拿起了刚才黑衣所抽出的那封信看了起来,那封信也不知晓是谁所送来的,信纸有些古怪,似是符纸,但上面又未曾画符,只是信纸上纹着古怪的图案。云衿低头看了看信中的内容,才发现这内容十分的不简单,说的是关于瀛洲岛的事情。
云衿不过看了一眼,立即便又抬起头来。
“这信是你送来的?”
“不是。”
黑衣摊手道:“这正是我要跟你说的事情。”
他将面前的那一叠信抽出来,摆在桌上,云衿立即就发现了这些信中的玄机。
这些信虽然看起来差不多,但其中却包括了三种笔迹,可说的是,非但这些信上的笔迹不同,就连信纸也是不同的,每种信上所留下的图案亦有着细微的区别。
黑衣将这三种信分开来,指着最左边那一叠信纸上画着黑色云纹图腾的信道:“这些是我送来的。”
他说完又指着另一边的红色星月图腾道:“这里是无忧谷来的信。”
“还有这个,这是瀛洲的。”黑衣最后指着的,便是云衿先前拿在手里的那封信,信上所留下的乃是金色火焰图腾。
云衿听得黑衣的解释,不禁猜测到:“除了你,慕师兄还有其他内应分别在这两处势力之中?”
“不错。”
“是谁?”
黑衣没有立即应声,只是若有所思的瞧着云衿手中的信。
云衿微微侧目,黑衣才终于无奈笑道:“不知道。”
他将那封信从云衿手里抽出来,翻看了一遍道:“我常年扮演着鬼门黑衣,哪有机会认识那其余两人,那两个人一直都是小慕在负责联络,不过小慕昏迷不醒之后,这些消息就都断了,我只知道那两处势力也有小慕的内应,却不知道他们究竟是什么。我要你帮忙,也是想要让你在此等着,或许有一天他们会主动联络你。”
云衿到此时才算是完全明白黑衣的用意,而她心中亦是惊讶不已,没有料到慕疏凉当初竟会布下这样一张大网,作出这样的安排。
这些都是世人所不知道的事情。
云衿原本以为自己已经了解了慕疏凉,但如今却觉得自己似乎从未了解过那人,她所知道的越多,对于那人的疑惑也就越多。
她很快回过神来,又问道:“你们从前都是如何联络的?”
“符咒。”黑衣应道。
就在云衿疑惑不解的目光之下,黑衣又是一笑,随手自旁边的书架上拿起了一张符纸,随即招了招手,一支毛笔便自己蘸了些墨跳到了他手里。
他挥笔在纸上写下几笔,等写完之后放下笔,便又将信叠了起来。随即他凝起双指,口中喃喃念了一句咒术,便见随着那咒术念动,信纸上缓缓浮出了一抹云纹,那云纹刻入信纸之上,先是亮起一道金芒,随之光芒渐弱,最后化为了一片漆黑。但也在这同时,那信随着金光的落下,竟是突然之间不见了踪影!
云衿骤然回头往黑衣看去,黑衣含着笑意与云衿对视,随之往旁边走了几步,走到书架最后一格之处摸了摸,从夹缝里摸出了方才那封信纸来。
“这其实不是信,而是符咒,不论我们在多远的地方将信写好,只要开启这信纸上的咒术,都能够将它送来此处。”黑衣将那信纸在手中轻晃着,随之又有些无奈的道,“这也是小慕折腾出来的东西,那个家伙从小就喜欢折腾这种玩意儿,本来以为没什么作用,没想到还真叫他派上了用场。”
云衿听着黑衣此言,再看向这满屋子闹腾的小玩意儿,以及到现在还没消停下来的蕴华剑,对于黑衣的说法倒是十分认同。
这天底下大多人修炼,不过都是想要变强,不管是符法咒术还是机关阵法,对于旁人来说斗不过是杀人打架要用的东西,但在慕疏凉这里,似乎却不尽然。
难怪那陵光宗的书房当中,会有这样多与铸术、阵法和符咒有关的东西,也难怪慕疏凉会精通这样多的东西,云衿想到自己当初在书房里看到慕疏凉关于剑法上的注解,又想到那些铸术书上更多的见解,心中不禁觉得,或许对于慕疏凉来说,真正感兴趣的本就不是剑法,而是这些旁人认为无关紧要的东西。
“这些东西很有意思。”云衿笑了起来,由衷道。
“也就你觉得有意思了。”黑衣瞥她一眼:“不过这些东西都是他小时候学的,十来岁之后,他就没有再折腾这些小玩意儿了。”
“为什么?”云衿喃喃问了一句,问出口之后,却又觉得自己这一句显得毫无必要。
十岁之后,慕家老爷过世,慕疏凉正式继承慕家家主的位置,身为空蝉派大师兄,慕家的家主,他定还有这许多事要做,根本无法再顾及自身了。
所以他不是不想,而是不能了。
正如同所有人都认为他不过是个正直恭谨无趣的空蝉派大师兄,但他其实却并非是旁人眼中的那般模样,只是他所承担的责任,让他必须要成为那样的存在。
黑衣将云衿的神情变化看在眼里,他很快拍了拍云衿的脑袋,悠然道:“好了,我该说的都说完了,我不能够在空蝉派留上太久,一会儿就该回去了。”
“你时常来这里看看,若有什么消息,我自会传信过来。还有那其他两个内应,若是他们与你联络,你也记得将这里的情况告诉他们。”他叮嘱完这话,转而又道:“空蝉派如今被瀛洲给盯上了,你记得告诉梅师伯他们,小心提防。”
说完这话,黑衣将自己先前自慕疏凉的身上取走的银色钥匙,递回了云衿手中。
云衿知道黑衣的叮嘱有多重要,也知道自己这番所承接的东西究竟是什么,在此之前她从未想过自己会遇上这样多的事情。
她慎重的点头,开口应道:“我会的。”
黑衣“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一个小姑娘怎么老是这么正经。”
云衿默然无言,她当然没有要与黑衣斗嘴的意思。
黑衣又道:“也是,你只有在小慕面前才不正经,是吗?”
云衿想起之前黑衣用慕疏凉的身体来逗弄她的事情,面色终于有了些变化,她赶紧道:“不是要走了吗,我们快出去。”
黑衣面上笑意依旧兴味盎然,只是却果然没有再多说,只再次开启机关,两人一道出了密室。
方才在密室当中,黑衣就已经将该交代的事情交代给云衿了,所以也没有再多说的必要,随口说了几句之后,他便转身打算要离开了。只是行至一半,他却又回过头来,略有迟疑的道:“云衿。”
“嗯?”云衿回望。
黑衣道:“小慕或许很快就能醒来了,在那之前,这里就交给你了。”
云衿身形定在原地,耳畔风声细细飘过,风雪自衣摆边席卷而逝,她仔细辨认着黑衣话中的意思,半晌之后,才终于确定自己没有理解错任何一个字。
她神情不变,双眸却明亮好似繁星,她重重的点头,轻轻笑道:“嗯,我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