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伯周目送着他兄弟二人走出店门后方才坐下。
白木拿筷子戳了戳凉了的纸包鸡,怪声怪气道:“沈先生,再会。小道士,没看出来你这溜须拍马的能力也挺强的啊。”
舒伯周按了按太阳穴,道:“这个沈林”
白木抢道:“不就是和玄色厮混的那个三少爷。”
“他这样热心的要帮我们,到底是什么意思?”舒伯周喃喃道。
白木想了想道:“我看着倒觉得他不知情,也许就是单纯的喜欢道法,否则就是心机太过深沉,听到我的名字时竟也没有丝毫异动。除了在他太太的问题上,他屡次打断了沈楚的话,其他是真的看不出来。”
“从沈楚的话来看,似乎他太太还未满十六岁,不过,已经出嫁了的姑娘,就算生辰是对的,对他们对我们,也都没有什么用处了。”舒伯周道。
白木收了碗筷,双手放在腿上,身子轻轻一侧,正对着舒伯周道:“也许,他只是不想自己的太太被调查,沈林的问题先放一边,咱们还是先去办正事儿吧!”
舒伯周抬手招了店员结了账,和白木出了店。
这时骑楼城门外的一条街,摆满了各样车子,还有小贩挑着干果担子,提着烧饼筐子,都塞在车子堆里,热闹极了。他二人在门口分了手,各自走入人群中,去了不同的方向。
白木回到城南的时候,天色还是亮的,黄包车一拐进胡同口,她便看到尽头沉香白店门前停着的一辆汽车,车门边站着个男子,一身笔挺的军装。那男子似是也看见了白木,绕到车后排敲了敲车窗,车门立时就开了,一人下了车,站定后目光与白木对上,正是上午在饭店见过的沈楚沈六少。黄包车这时也到了门口,白木结了车钱后转过身,沈楚倚在车门边,也不上前,抬头看着白木道:“白小姐可回来了,让沈某好等。”
白木想到上午的对话,便道:“我何德何能劳六少大驾?”
沈楚笑了笑,站直了道:“白小姐不如好好想想,咱们是不是还有些账没算清楚?”
白木道:“我倒不知道,堂堂沈府的六少爷,竟然这样记仇吗?”说着白木掠过他径直走到门前,取出钥匙开着锁,心想若不是他在这儿站着,她就可以捏个诀,哪里还需要自己亲力亲为。
沈楚也跟着她后面上了几级台阶,道:“白小姐是看不惯沈某吗?怎么回回见我,说话都夹着火药?”
白木仍在倒着门上的挂锁,手法生疏看着叫人心急,沈楚在她身后,见她没有作声,便上前走到她身侧,伸手拿过她手里的钥匙,“咔嗒”一声就开了锁。
白木抬头看着他道:“若是沈六少和我说话能像开锁这样干净利落,我自然也会好好说话。”她推开了门,伸手从沈楚手中拿走了钥匙,又道:“六少不会是专程来和我聊天的吧,有什么事?”
沈楚一手撑着门框,斜斜的倚在门边,看着白木,日光有些沉了,难得的出现了火烧云,夕阳的光照的白木的脸颊透着红晕,嘴角边的一颗笑窝随着她说话时的起伏若隐若现。他上午只道是个姑娘,细看之下才发现是个如此美丽的姑娘,不禁陷进了笑窝里。
白木进门拉亮了灯,还没有听到沈楚的回话,于是回过身,看着他仍是那样的姿势,“噗哧”笑道:“六少是要学秦琼张飞给我做门神吗?一动不动的。”
沈楚这才察觉失态,放下手站直了身体,抖了一抖长衫道:“早间三哥说借你们县志,回去就着人找了,我就领了这个差事,给白小姐送过来。”又冲着车门边那人道,“曾秘书,把三哥给的书拿过来。”
待到曾秘书拿了书来,沈楚接过书又道:“白小姐,这位是我三哥的秘书长曾景川。”
白木看着曾体仁微微一笑道:“麻烦曾先生了,进来喝杯茶吧!”
曾体仁还未回话,沈楚一把将书放进白木怀里,又道:“不行不行,我来了这么半天了,你怎么不叫我喝茶呢?”
白木接住了书,身体微微晃了晃,笑了一笑道:“那么,请沈六少和曾先生一同进来喝口茶水吧!”
沈楚却摆了摆手,道:“不必了,说玩笑话呢,搏小姐一笑,我府上还有些事情,书送到了,我们就走了,看完记得要还回来,不必给我三哥,到沈府直接找我就是。”说着和曾体仁快步下了台阶。
白木心想既如此,那也倒不必再留了,不是相熟的人,留下说话反而尴尬,便也跑下台阶,道:“谢谢六少了,还请帮我带话给三少爷,说我很感谢他的书。”
沈楚已拉开车门,听到这话转过身看着白木道:“谢字我收下了,话还是请白小姐还书时再说吧!”
白木顿了顿道:“也好,过几日必定亲自登门归还。”
待到沈楚关上车门,曾体仁便发动了汽车,留下一片尘土和两行车辙印记。
白木回身见隔壁几个邻居正看着她,打了个招呼,便进了店里,关门时听到那几人在嘀嘀咕咕的说些什么,隐约间听到自己的名字。她嘴角扯出一丝笑来,想着做人便是有这样许多的麻烦事,旁人的闲言碎语是没有法子的,也罢也罢,又和她无关,她的世界现如今只为那样一件事情起波澜了。
她本是妖,异于常人,又因着出身是灵兽修了些道法,更异于常妖。虽是过了百年没有活动了,白木仍是只翻了一遍便将书中的内容全部记下了,可她翻完却露出了疑惑的眼神,喃喃道了句“不可能”,便将书从后往前从前往后的又翻了两遍,终于确定了这个“不可能”的情况是的的确确是发生了。
城东竟然没有一个生于光绪二十六年四月初八的女子!
白木想,玄色在布阵以前一定是查过的,怎么会没有呢?
突然后院一阵噼啪的声音,接着便有人走动着小声说着话,白木笑了笑,听着那脚步声走近院门,有人推开门,道:“我们回来了!”
却听店门处也有人推门道了句:“我回来了!”
原来阿圆阿俊并着舒伯周一道回来了。
舒伯周关上门回身便看到桌上摊开的书,他眼力极好,一眼便看出是县志,于是抬眼问白木:“沈三少真是讲信用,上午才说的,晚间就已经送到了,你看过了吗?”
“什么沈三少,上午我怎么没见过?”阿圆走到桌前,拉出凳子坐下道。
他三人坐定后,白木将上午偶遇沈林沈楚的事说与阿圆阿俊听了,又将沈楚送书一事略略的讲了,舒伯周略停了一会儿,问道:“书你已经翻过了吗?有什么结果。”
白木摇了摇头,说道:“这本书上记得单单是光绪二十六年的事,我反复翻了三遍,并没有找到合适的人,会不会有人刻意抹去了,毕竟是玄色选定了的地方,怎么会没有呢?”
“我今天打听过了,沈林他根本没有成婚,只有一房妾室,名叫素雪,确实和我们推测的一样,她今年尚且十五岁,这件事上他撒了谎。如此看来,怪不得早上他会那样放心大胆的让我们查,他根本就是知情,也许就是他删掉的。”舒伯周本是缓缓地讲着,却是越讲越气,这时已经拍桌而起了。
白木又道:“你先坐下,如果妾侍叫素雪的话,为什么沈楚会说“薛小姐”呢,难道是我听岔了?若是只在书上删掉了倒好说,人又不会蒸发,细细找着就是,不过我今天并没有找到合适的女子,你们有什么收获吗?”
“白姐姐,我和阿俊又是偷人家家谱,又是变出原身进人家里溜达的,翻遍了每一个角落,还是没有找到。”阿圆颓丧的说着,不觉已露出了兔子耳朵,微微耷拉着,其实是他法力不够,心情失落便会影响化成的人形,有时露的耳朵,有时是鼻子,有时是尾巴,还有时会生了满身的短毛,叫人忍俊不禁。
白木笑道:“你还好,倒是阿俊,难道化出了老虎窜进人家院子里吗?”
阿俊嘿嘿一笑道:“那倒没有,我不过在房梁上给他放哨罢了!”
舒伯周又道:“真的没有吗?你们两有没有用心找?”
“对天发誓,我们两个前前后后翻了四遍,连别人挖的地窖都进去了,真的什么也没找到。”阿俊一脸严肃,看着舒伯周道。
阿圆也急道:“虽然我们俩平日里冒失,可两个冒失鬼一起办事,都互相看着,保证这回没出差错,可就是没有,也不能怪我们啊!”说着他头上的耳朵抖了一抖,他又戚戚的看着白木道,“白姐姐,你是怎么找的呢?”
“我么,你看每家院子里都种有花草,我只需和那些草木们通个气,便什么都知道了。”白木难掩脸上的得意,抬高了语调。转瞬却又敛了神气,道,“可是也没什么消息。”
于是三个什么都没找到的人便都抬起头,切切的看着舒伯周。
舒伯周被这三道目光直逼的要向后倒去,他定了定神,赶紧稳住了身形,叹了口气道:“别这么看着我,我也是一无所获。”
难道线索就这样断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