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木推开舒伯周,走到她面前:“小南,我说话一向算数,既然答应了你,便没有反悔的道理。”
南柯心下暗喜,却听舒伯周急道:“白木,你……”
白木转过身:“我本就是来找妖魄找业平的,如今全然在她这里,我又往哪里去呢?”她顿了顿,又问道,“小南,你会给我的吧?”
南柯指了指床上的那个人,目光沉着:“我自知从前对不起你,但是小白,除了他,你要什么都可以。”
白木苦笑,嘴角的那一丝弧度几不可见,仿佛饮下鸠毒一般的苦涩:“不管他醒来要做什么,我只要我那两颗妖魄。”
不是的,她心里明明不是这样想的,她在封印里待的那一百年里,她是怎样想的,她想有一天那封印得解,重见天日的时候,她要站在他面前问个清楚,问他为什么,为什么让她拜入道家门下?又为什么让她成妖?为什么众人唾骂时他不救她?为什么抛弃了她?为什么和南柯暗通款曲想方设法也要封印她?这一个一个问题,从前日夜的剜着她的心,一刀一刀划在她的心口,日复一日,划得她一颗心千疮百孔,糜烂溃败。
可是当她真的又重新站在浅绿的草地上,看着天蓝水碧,尝着人情冷暖的时候,她又不想知道了,或者说,是永远也不能知道了,因为他死了,早在一百年前,她被封印后,就死了。她什么也不能问,什么也不能说了,她第一次觉得活在这世间,竟还不如重新堕入黑暗。
直到,阿楚,是照进幽暗密林里的一道明媚的光线,他揭开她的伤口,又试图一层层的修补,她和他几个月的时间,仿佛是抵过了从前的百十年,他爱她,可是她爱他吗?这时见着了冯业平,那样多的疑问又重新浮现在眼前,她还能坚定的说她也是同样的爱他吗?
她拿这问题问着自己,她不知道,可她明白,她说了不知道,那便是答案了。
南柯笑了笑,“那是自然,我要你的魄又有什么用处。”
白木偏过头,在阳光底下冲着舒伯周扬起了嘴角,眼眸里亮晶晶的,“你看,她说会给我的。”
她眼里的湿润清晰可见,他知道是为了冯业平,却不知道三人之间纠缠的恩怨,但散在她身周的悲凉的气息,是他无法忽视的,莫名的忧郁堵在胸口,堵住了他想要说出口的劝阻:“你……”
白木低了头,淡淡道:“你送沈楚回去吧,七七四十九天以后,我自会带着这两魄和你会合,到时候,咱们在一起去找最后一魄。”
舒伯周没有回答,蹙了眉显然不太认同。
南柯道:“我这就把他放出来。”说罢掌心生风,竟生生将沈楚移来了眼前。
几日的囚禁,沈楚显得有些消瘦和落魄,他晃了晃身形,想来还是略略有些惊慌的,待他看清屋里人后,有一瞬间的惊讶,但立马掩去了,只道:“南柯,你这又是什么花招?”
南柯笑了笑,“我之前捏出了几个你的样子来诓他,倒都被他一一瓦解了,果然是个有仙胎的人。”
白木也没在意她说了什么,轻悄悄的移到沈楚身边,“六少,之前原是我没想明白。”
沈楚心下大惊,这一回竟然是真的小白来了吗?可是,她唤他作什么?她没想明白的又是什么?
“让你身陷危机,是我的过错,我这便让伯周道长送你回家。”
她竟然让他走,她这是什么意思?他刚想问她,却听那边舒伯周似乎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沉声道:“我不同意。”
南柯挑了眉:“你不同意?”
舒伯周道:“是,我不同意,谁知道她说的是真是假,聚魂这事情,她说用你一半的魄,你便信她吗?到时候若是把你整个都搭进去,一命换一命的话,你又该怎么办?”
南柯听他这样说,火气一下就上来了,厉声道:“小道士,你去打听打听,我南柯向来说一不二,我说用她一半的魂魄,断不会取了她性命去。”
“哦?我怎么听说百年前便是你骗了她斗法,才将她收进封印里呢?”
白木闻言脸色微微一变,忙出口相止:“从前是从前,如今我信她,你不要再说了,我已经做了决定。”
沈楚这时也听了个大概,便问道:“小白,你要用一半的魄来聚魂,聚谁的魂,是冯道长吗?”
白木“嗯”了一声,点了头。
他踉跄着向后退了两步,低了头,扶着桌角。他要回来了,她果然,果然,果然是不再需要他了吗?
他轻笑一声:“原来,我仍然不及他吗?”
见他如此这般,白木有些心痛,她此时竟是不明白自己的心,究竟偏向谁多一些。早知如此,又何必……她垂了头,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沈楚却突然抬头,嗓音有些沙哑,却极有力量:“我,也不同意。”
他就那样倏的笑了出来:“我也不是为你着想,我为的我自己。”
他这样说,倒是出乎她的意料,竟让她有一瞬的怔忪。
“我……”
南柯却将她拉到身后,一把掀起床前的帷帐。“你们不同意,这件事干你们什么关系,你们以为单凭不同意便可以打乱我的计划吗?”她眼中鲜红,血丝一层一层,可怖的很,“休想,我早就用那两魄触发了禁术,若是聚不齐魂,她失掉的,可不仅仅是这两颗珠子了!如今,你们就是不愿意,又有什么办法!”
白木大惊,但更多的,似乎是伤情,她挣脱了南柯的手,扬起手掌,见南柯偏过脸去,竟生生止住,停在她颊边:“小南,你从前那样骗我,现在还要这样吗?为了他,为了他你……”
南柯扬起头,低声道:“小白,我知道我欠你的,可是他,没有他,我又何必苦守这么多年,我求你,求你帮我这最后一次。”
白木望着她眸子里的执着,她竟那样爱他,守了一百年,等了一百年,就为了重做一个他出来吗?她闭了眼,流出一行清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