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儒略有迟疑,望了望白木,又转过身对河妖道:“不是强迫你,希望你能言出必行,一命换一命,倒是很划算的。”
河妖想了一想,点了头。
清儒得了他的承诺,便回身扶了李易,舒伯周见师父略微有些吃力,急忙走上前,清儒却是挥了挥手,道:“小舒,你留下。”
他没有多说,舒伯周却从他明显不安的眼神里读懂了,“嗯”了一声,向后退了两步,为清儒和李易腾出些空间。
却隐约有一个怯怯的声音,朦胧的喊道:“等一等。”
清儒听的并不真切,却是清楚的传到了白木的耳中,因为那声音,就是从她身旁发出的。
是河童,有些怯弱,却又很是坦然:“清儒道长,您请等一等。”
清儒这才偏过头,望向这声音的来源,淡淡的问道:“你,有什么事?”
河童从暗处走出,两条好看稚嫩的眉微蹙,略略显得有些忧愁,她低头绞着手指,并没有说话。
清儒倒没有催促,只静静的等着,白木却有些慌乱,拉了河童的衣角,“你要做什么?”
河童仰起脸,手掌轻轻拂去白木的手指,望着她摇了摇头,又转过头,对清儒道:“道长可否带我一道?”
清儒将手中拂尘抛回臂上,微微抬眼,“你也要往那方向去吗?”
河童抿了嘴唇,吸了一口气:“我想同李易道长一起,今后跟着他修炼。”
白木倒吸了一口凉气,走近两步,扳过河童的肩膀:“小童,你往后还是同我一起吧?”
她的眼神明亮通透,真挚的令她害怕,从前她就是这样跪蹲在她眼前,用同样的一双眸子望着她,叫她卸下心房,离了称之为家的一座城池,跟着她来了梧州,认识了南柯。
一百年后,她再一次无家可归,成为了孤身寡人,她又要用这样的目光将她带去哪里,交给谁呢?她不要这样,尽管她知道,白木那样的真诚,做不得假的,她是真的关心她,可她如今,也同样是真的,不想要这关怀。
她摇了摇头,也抬起一双眼睛,碧蓝的水光,从她的眼眸中涣散出来,映着她周身似有波光粼粼,碧水荡漾。她这一刻,聪明极了,也美极了。
“你身边如今,不是有一个叫做阿圆的吗?希望你能亲自指导他,不要再像我这样,不闻不问。”
白木怔住了,河童这是,在怪她吗?
从前她救了河童,却并不知道要如何做,将她丢给南柯,她以为,是对她好,也对南柯好。她那时自以为是,以为收养家破人亡的小妖是件很有风骨的事情,屡屡夸口,却又次次食言,若不是有南柯从中帮衬,河童怕是要更嫌恶她了。
她喃喃道:“从前是我不好,我现在懂了,你和我回去吧!”
河童笑了笑:“南柯姐姐她,定然也是希望我跟着李易道长的。”
她竟用南柯来压她。
白木心中苦闷,垂了眼。
清儒咳了一声,淡淡道:“你要跟着也不是不行,不过,师叔祖醒来后是不是愿意将你带在身边,我并不能保证,即是你自己要去,那便跟着吧!”他转过身,又道,“白木,何必强人所难。”
“小童,照顾好自己。”白木道。
河童却没有望她,留下一句“等一下”便快步的走了出去。
不多时,她抱着那只红狐的身体缓缓走向清儒,再同他一起扶着李易的胳膊,清儒也不再赘述,捏了诀便和他二人一道消失了,出得洞口,见缠绵的细雨早已停了,不知是在洞内待了多少日子,外边又是一日晴天,日头高照,他便御了风,往大云山去了。
白木凝视着他们消失的地方,闭了眼叹了一口气。
良久,她终于俯身,拾起落于地面的一团水蓝色的布包,手指颤抖着将它层层打开了。
碎成三段的翠玉手镯,是南柯从前戴着的,那块水蓝色的粗布,是河童的一方衣角,上面不知是用什么写的:
“姐姐,珍重。”
她将手掌合起,碎玉透过粗布仍然扎在她的掌心,却不是手掌刺痛,是不可抑止的心痛。
小藻渐渐醒了,睁着滚圆的大眼睛,惊慌的环顾着,只见河妖坐在他身旁,瞬时便从地上坐了起来,一把抱住河妖,眼泪线似的涌了出来,蹭在河妖的胸口:“老大,我们是死了吗?还是,还是,都还活着?”
河妖抚着小妖怪的脑袋,摸着他的一头毛茸茸的乱发,软言道:“自然是没有死的,南柯她虽然霸道了些,到底不是愿意杀人的人。”
小藻猛然将头抬了起来,茫然的问道:“那么,我们究竟是怎么了呢?”
河妖道:“来龙去脉倒是有些复杂,往后再说与你听。”他偏过头指着白木道,“这位姑娘与她朋友救了我们,但是,她请我替她复生一个人,我很是感谢你当时的忠心,你现在若还是同样的心,便留下来帮我做这件事吧?”
小藻不假思索道:“我自然对老大是一等一的忠心,她救了我们,帮她也是应该的。”他又冲着白木道,“小藻很愿意帮姑娘的忙。”
白木还有些怔忡的,听到这话,却见她将手中的布包又团成一团,放进了口袋里。抬手揉了揉眼睛,扫去满脸的疲惫,脑仁里却仍然有些隐隐的痛楚,她强自笑了一笑,“谢谢你。”
河妖站起身来,问道:“要复生的,是个什么样的人,他的身体在哪里?死了多久了?”
白木张了张口,却发现河妖的这三个问题,她一个也答不上来。无奈的摇了摇头,眼前所观微微有些摇晃,“有一种妖法,伤的他形神俱灭了。”
河妖竟没有半分的慌张,仍是成竹在胸的表情,沉稳道:“也不是不可以。”
白木没料到河妖有这样大的能耐,一时欣喜,脑仁里头疼得更加厉害了,她眼中骤然一片漆黑,昏了过去。
好久好久,有一丝的亮光,雾蒙蒙的,笼在她面前,重重的雾后,勉强辨出是一张男人的脸,却面目模糊。那男人张了张嘴,声音倒是极清楚的,有些耳熟,仿佛有许久不曾听到过了。
“小白,还不醒吗?”
她奋力的睁开了眼睛,一室烛火,舞动着亮黄色的火焰,映着眼前人的一张脸蜡黄的,她认识这张脸,也认识这熟悉的眼神,久违的表情。
她嘴唇阖动,吐出两个字:“业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