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若也不知为何鬼使神差要说后半句,雀楚曦脸色暗云浮转,很快又春光明媚起来,想来这种玩意她家皇宫遍地都是。
她探手扶了扶插在发髻中的金包翡翠蝴蝶流苏掐丝曲形簪,娇yin道“这枭国真乃边远蛮帮,进贡给我们朱雀凤族的贡品竟夸口说是耗费百人半年制成,在我看来这簪既笨且重,粗制滥造,本以为攀上我这高贵螓首就身价百倍,其实却是我提拔了簪的粗俗不耐。”
言罢,那位万金公主将簪子拔出,随手丢给倒茶的小妹,语带刻薄道“拿去玩吧!”
倒茶小妹两眼绿光闪烁,急忙跪下连磕三个响头谢主隆恩,然后拿着宝贝转身就往后厨房跑。
雪若揣度今晚这位倒茶小妹就会主动炒老板鱿鱼,直接回家怡养天年。
瞎子都看得出那簪子形制巧夺天工,价值连城。那雀楚曦话里有话,怕是借机讽刺自己就算被独孤斩月重视,也敌不过身份卑贱。
想来独孤斩月已经介绍过她的一切了。
雪若心底莫名悲凉赛冰,却又怒火潜袭,悲在她与独孤斩月身份悬殊,怒在她与雀楚曦身份悬殊,这一寒一热在怀内火光电石,引得噼啪轰鸣。
雪若索性掏出袖口暗藏的一把精镌八宝金锁,是在车队中淘来的上宝,原本想做救命钱一直悉心收藏,今日豁出来往桌上一震,口不择言道“原来枭国的东西如此不好,斩月哥,去年我生辰时,你还说这锁是巨宝,叫我随身佩戴,今日楚姐姐都说是垃圾了,我怎敢留着。”
说着把那散发满室辉煌的金锁随手撂到一旁的垃圾筐里,流星黯殒,宝物就此蒙尘,可雪若完全做到目不斜视,肆意潇洒,千金一掷的感觉真心挺爽。
独孤斩月被她甜腻腻的一句哥,叫得终于细看雪若一眼,莫明其妙地笑了一笑,也不曾反驳她的乖张言行,从腰间拿出一柄玉面翠骨的雅扇,淡言道“两位妹妹言之有理,以后在下也不做枭国的生意了。”
紧接着,他也把那日日提在手中,为他舒爽解热的玉扇乱丢在垃圾桶内。
雪若和雀楚曦不约而同看向他,雀楚曦娇滴滴星眸透出些失落,雪若想她眼底的失落更胜一筹,毕竟她们在他口中不过一个妹妹称呼,恐怕在他心内亦然。
药奴啧啧一声叹息“一群败家子……”
雀楚曦闻声也看了他一眼,一脸的不屑一顾,大概药奴即使媚颜蚀骨,艳惊四座,也很难入她的法眼。
雪若不好意思地看药奴反笑,低唤一句“如果我这般浪费,你还会说屋内那般话吗?”她或许是昏了头,想小小刺激独孤斩月一下,可偷偷窥他反应,他老人家慢条斯理地给雀楚曦回拣了一块鱼肉,雀楚曦的小悲伤麻溜的一扫而空,俏丽的脸蛋绽开如一朵硕大的赤芍。
两人四目相触,暧笑交织。
他们俩这样的暧昧无疑给雪若灌下一瓶鹤顶红。
雪若偷鸡不成蚀把米,暗自诅咒雀楚熙被鱼刺卡住嗓子。
药奴给雪若默默拣了块菜,浅笑曰“若真如此,随你败。”
世间男人蜜语甜言何其之多,唯有此句最令女人着迷,可惜她妒火中烧,再甜的话音也觉得酸苦。
桌中摆上好热酒一壶,雪若哪管分寸提起倒入酒杯。
“你不能喝酒!”独孤斩月与墨轩居然异口同声大叫,两人神色紧张,举止可疑。
墨轩不再沉默,一把拿过酒壶,另一只手从雪若手中劫走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凭什么我不能喝?”雪若反问道,一手要去抢墨轩手中的酒壶。
墨轩一闪身,避开她的手,沉郁道“总之,你喝就不行!”
他那万年不变的脸上飘过一丝红意,就连独孤斩月的脸畔也微粉浅泛。
雪若暗忖这两人喝多了不成?
雀楚曦估计没有看到独孤斩月的脸色变化,娇嗔道“墨轩哥哥,你还挺关心这个野丫头的。”
雀楚熙这番话无疑将炸弹丢给了她,野丫头这个称谓实在太卑鄙,太残忍了。
她明明就是疯丫头嘛,疯到忍不住想咬人。
那蓝衣女子收起原本的黯然神伤,将一双凤目移至雪若的身上,若有似无地在雪若和墨轩之间徘徊半晌,又将目光默默收回。
其实明眼人一看也知道她和墨轩之间的清白,更何况她的口味还没有这么重。
“你年纪尚小,就吃饭得了。”药奴软手将雪若拉回座位,其实他不叫雪若,她也自会坐下,难不成雪若会白痴到和黑面神对打吗?
“月哥哥,为什么这么多人关心她?我也要喝酒。”雀楚曦一脸楚楚可怜,连雪若看了都想揽她入怀。
独孤斩月摸一摸她乌顺的长发,柔声道“酒醉伤身,小孩子就不要喝了,让哥哥们喝就行了,游岚,今日我看你没有吃多少,是不是身体不适,叫墨轩送你回房吧!”
独孤斩月哄着雀楚曦闲暇之余还要闲管那蓝衣女子,他一句游岚叫得好生亲切,雪若看没准他们俩之间才真有事。
她真是看错了他们。
雪若捏起衣角掐了又掐,妒火更添三丈。药奴借机偷偷低语一句“刚才叫你问我,你非要张狂,那游岚是独孤斩月同父异母的妹妹,九尾龙族唯一的五公主。”
雪若惊诧万分,难怪她能与雀楚曦混迹一处,难怪她行为举止仪态万方,难怪她见独孤斩月礼貌而又生疏。
原来她才是更高一筹的真命天女,雪若赶紧用膜拜的眼神投向女神,可女神似乎不愿理睬除墨轩以外的任何人。
墨轩的眼神从未与她有过交集,他只有盯着独孤斩月时,才像个活生生的人,而不是死神,他看她时眼神会拐弯,偏不落在她身。
也难怪……墨轩断然不敢理睬她。
原来这世间可怜的人不止她一个,雪若心里一下子平衡了。
游岚无言起身,向独孤斩月福了福身,算是退场前跟主人告辞,身姿清雅地转个身朝楼上缓行。
墨轩自眼神得了独孤斩月旨意,心不甘,情不愿地尾随而去。
药奴还想跟雪若嚼嚼耳根子,他的香唇才贴近雪若的耳畔,独孤斩月腾地起身说道“药兄你随意,我先陪曦儿上楼了。”丝毫没有提及雪若的名字。
他这番话引得雀楚曦一阵欣喜,却酸倒雪若一嘴牙齿。
曦儿,曦儿,他可曾柔情似水地唤过自己雪儿?
看那雀楚曦洋洋得意的表情,雪若浑身气得牙痒痒,按耐好想咬碎她的冲动。
那该死的雀楚曦临走前装天真问道“月哥哥,这丫头会不会趁我们走了,把东西从垃圾桶里捡回去?”
独孤斩月笑而不答,分明也是有一样想法。
待四人消失在楼层暗影处时,雪若才收回怨毒的眼神,一脚踢倒垃圾桶,里面的宝贝咣当一响,清清脆脆。
似乎不解气,她飞身跃起双脚一蹋,又蹋,再三蹋,大约听见宝贝脆裂的声响,心里才敞亮些许。
她这般有节操,怎么会去捡……扔掉的东西。
“心疼了吧?冲动是魔鬼,人家激一激你,你就跟自己过不去,道行太浅呢……”药奴意味深长清淡一笑,从怀里掏出一只晶莹玉壶,被他那剔透的纤手一握,交相辉映,晶莹剔透如阳春白雪。
药奴总藏好东西在怀里,雪若将气恼调转矛头直指药奴,厉声道“把你手里的宝贝交出来。”
药奴毫无反应,拧开瓶盖自顾自先抿一口,自他开盖那一瞬,整座客栈充斥一股浓烈馥郁的酒香,真映衬“此味只有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的妙处。
“独孤斩月不叫你喝酒,你且乖乖回房吧!”药奴又尝一口,惬意销魂道“只有我这‘三滴醉’才能称作酒,剩下的都是垃圾。”
雪若本无心喝,但见他喝过如梦似幻的惬意神情,雪若也不知哪来的狗胆,扑上前去一把夺过玉壶,一口含住壶口仰头一灌。
好一个清甜甘烈,洗魂涤骨的“三滴醉”,雪若简直不敢相信这世间还会有此等嗅如花香,品似云软的仙境佳酿。
那酒液一滚至舌尖,就被舌尖的温热蒸腾作氤氲的酒雾,在口腔里弥弥蒙蒙,盈盈索索,渐慢渐缓地麻痹着每一根神经,慢条斯理地杀死每一寸理智。
仅是一口,她已然神志朦胧起来。
待着轻幔的酒云飘浮至五脏六腑之际,雪若剩余的理智,才愕然觉察四肢百骸都被点燃成火,烧作一路,熊熊烈烈,烧灼全身。
本该迎面扑来的是撕心裂肺的痛楚,却又急转直下,变成通体筋骨的疏通爽利,仿佛先将人体的肢干拉扯至极限,在倏然放松,连最不得用的肌理,也瞬间舒展。
此酒喝得怎一个“爽”字了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