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而那些商人，来这里也不是为了找鲛人做生意，只是为了弥补一个二十多年前的错误。他们知道这里早就没了鲛人，但是若不前来，将永远良心不安，所以才会求到望元道长，希望他带他们过来。我昨日听说了珠菱你的事情，知道你没有了眼睛，便以为你就是那个商人要找的人。不过，听你的意思，你丢失的最重要的东西，却是一个孩子……”
“我的孩子，就是被那些可恨的商人给抢走的。”珠菱仿佛已经稍稍淡定了一些，面前的浓雾逐渐淡去，阿绪看清楚了湖面半露出上身的女子，她正低垂着头，双手掩面，轻轻哭泣。
云雾之中，女子露出水面的上半身消瘦无比，雪白的肌肤被长发遮掩。阿绪看不清她的脸，却能清晰地看见，自她手指间滚滚落下的那些华光四溢珠子。
它们叮叮咚咚落入冰蓝湖水，华丽却哀伤。
其实，鲛人最美的，不是他们能给人带来无比的财富，也不是他们于水中绝美的歌声，甚至不是她们艳丽的容颜与仿若天人一般的姿态——而是，当她们在你面前露出她们的脆弱与悲伤时，那种无以伦比的震撼。
阿绪略略一呆，上前半步，挥挥手指扯过一抹清风，送去湖面飘到珠菱面颊旁边，替她擦去还未来得及凝结成珠的泪水。珠菱一顿，抬头露出半张绝美脸蛋。
果然，她原本该是眼睛的地方，此时正被一块破旧白布遮住。那样美的脸，阿绪几乎想象不到，若她的眼睛还在，那该是多么惊人的美貌。之前商人宝盒中的一双至宝凝碧珠，便是这鲛人原本湛蓝的眼睛。
“对不起，惹得你伤心了。”阿绪声音轻缓，提气踩在了湖水上，果然发现自己是可以稳住身子，踩着湖水走过去的。
她轻缓脚步，一点一点靠近珠菱，就像是生怕一只小松鼠离开的好奇小孩，珠菱的暴怒，珠菱的脆弱，都来自于她的无助，而面对一个无助的人，最好的安慰，便是陪伴。
“我暂时不会让他们过来，除非你愿意。”阿绪说着，走到了珠菱身边，珠菱并没有拒绝她，正如连元小道士的亲娘所说——这是一个好鲛人。
曾经的她，或许也是一个温柔而可爱的小鲛人。
珠菱垂着头，脆弱地坐在水面上，她的尾巴在湖水中若隐若现，阿绪走得近了，才发现这条巨大的鱼尾是有多么好看。这是冰蓝色的，上面带着珠光，隐入水中时，会将泠泠波光印在尾巴上，将光芒变得温和。
“谢谢你。”珠菱的声音弱了一些，似乎终于平静了下来：“这么多年了，我永远都不能闻见商人的气味。闻到我就会发疯。”
“那些商人，他们巧舌如簧，会说各种各样好听的话。这些话，比我们族人中歌喉最美的那一人的歌声还好悦耳。他们会带着亲切的面具，靠近你，得到你的信任。当你以为，你遇到了一个好人，一个能与你情投意合的人，他们就会一点一点露出本来的面目，先向你要一点点绡纱，然后是珠子，后来便会越来越过分，会要你的鳞片，要你的眼珠子，甚至要你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