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草萋萋,枯枝离离,雨幕沉沉,眼前真是一出好戏,咱话不多说,上眼来看是书接上文!
话说这曹叁换了身干净衣服,一面整理袍袖一面缓步往前厅走。
此时这天幕已经黑垂,那白色的灯笼周围能够清楚的看到连珠雨线从天而来,只是一瞬闪过便至光晕之外,朦胧迷惘之下似梦境般不真切实际。
那杨馆老背手站在前厅门口望雨,只听闻身后有脚步声响,转身看去,眼前的曹叁面无表情,眼神之中显得是那飘忽又不定,面色真真是憔悴万分。
说这位曹叁他看到杨馆老勉强挤出笑容施礼道:“您久等了。”
杨馆老笑而回礼:“刚到不久。”曹叁听罢点头,手搭了个请字,二人落座厅上,一时间相对无言。
曹叁心里知道这半大的老头儿绝对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但现下自己头焦额烂,且是要稳住心神以静待动才好。
反观那杨馆老,他右手拿着烟袋锅,倒也不抽,一下又一下地敲打着左手心,自己的心里也拨弄着算盘。
两人缄默无声,少焉天际被一道强光点亮,似乎是要把那墨色的天幕从当中撕碎,速即雷鸣隆隆声起,直叫人魄碎胆寒,好似连那房上的瓦片都被震的颤抖起来。紧接着如豆大的雨点倾泻而下,于那院中汇成集雨海。
仅仅是在这一天时间内,在这董钟颖喜都城的宅院当中,就死了六十八口人命,灵敏者提鼻子去闻还能闻到那血腥的味道。曹叁不禁又想到后院侧房内刚缝好脖子的董钟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阴风从门外涌进,凉意从脚跟儿直上而透头顶,钢刀入肉似的游走于周身,宛如将曹叁禁锢于那万年冰雪之中,他的大脑似是被冻结般无法思考。
正此间,就在无数百姓在这上京喜都城内奔波活命的时候,武神庙的钟声浑厚暗沉地响起。钟声悠长庄敬,似是穿过千载苍穹来自上古,又仿佛是漂洋过海由那神域而至。
钟声自然也闯进了前厅,曹叁和杨馆老满耳、满身都是武神庙的钟声。当、当、当……钟声漫天掩地,忽近忽远,真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余韵绕梁与那雷雨相伴。
这钟声驱散了曹叁身上的寒意,似是将他的灵魂拉回身体,他轻咳一声,抬手揉了揉印堂穴。
杨馆老也像是被这钟声唤醒,手中拍打烟袋锅的动作止住,抬眼看了看曹叁说道:“他命丧于此,你可想过该如何向主家复命?”
曹叁张了张嘴又双唇紧闭,用鼻子深吸气后才开口道:“如实上报,若要责罚与我,领受了便是。”杨馆老听罢点点头,若有所思,半晌又问道:“现在怎么办?”
当空又是一阵雷鸣,响过之后那钟声戛然而止。
“先等他校事府给个交代,随后再护送少主回边城安葬。”曹叁说完再次轻咳一声,瞧向杨馆老,心想这半大老头儿问这些作甚?
杨馆老显然看透这曹叁心里的疑问:“我此来有事与你商量,如今在这喜都城内,就剩你我……”杨馆老止住话语,扭头看了看门外,又转过头看了看两旁,确认四下无之后才低声接着说道:“就剩你我为董家谋划长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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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分两头儿,咱再说武神庙里的博伍。
眼瞧着博伍被六人六剑逼到塔外,须发被雨水淋透成绺,血从左手流出,脸上却是变了一副表情。
方才于塔内他还心有顾忌颇为谨慎,这回到院中,整个人气势上竟有所变化,他手中鬼头大环刀化解开攻来的剑势,双脚生根稳稳立住,大声笑道:“来!你们这些中州的野猴子!”话罢手中鬼头大环刀在头顶一挥,直冲向面前的六人。
博伍嘴上吼着,又是那不要命的打法,迎着左侧两人挥刀攻去,根本不在乎另外四人。说这两人见博伍冲向自己,赶忙用剑格挡,刀剑碰撞发出嗡鸣,火花四溅中这两人的长剑竟被鬼头大环到击飞出去!再细瞧这两人持剑的手,虎口已然被震裂,真真鲜血直流。两个人呲着牙震惊之情跃然脸上。
正此时一旁的灰袍男子长剑已至博伍眼前,博伍冷哼一声收刀格挡,嘴上道:“杀一个是杀!”说完鬼头大环刀已碰到灰袍男子长剑刃上,这博伍腕子一抖,刀背大环“哗??”声响,金鸣一声那灰袍男子的长剑随声断裂,鬼头大环刀的刀口一转,这铁塔般的大胡子博伍随刀身转将起来。博伍的刀锋所指正扫向那被震裂虎口的二人。顷刻之间这两人被从大臂处连着胳膊与身子被直分成两截儿,四只连着小臂的手掉落雨海之中,那手指头在地上还动了一动,再去看这两位的身体,上面小半身向后到倒,下面大半身向前倒,一时间血溅丈外。
这博伍仗着自己力大如牛,手中鬼头大环刀又是利器神兵,眼前这些人那能挡得住玩了命的他?他心中已下定决心,今天自己与那展宏必须死上一个!
暴雨之中,博伍瞧都没瞧那倒地的两人,开口喊道:“杀两个也是埋!”话音未落只觉得身后一凉,又一名持剑人已在他后背划出了个大口子。这博也不顾身后的持剑人,只见博伍双手持刀,刀尖斜上指左,刀口向前,身子向灰衣人扑将过去。灰衣人来不及后退眼前的博伍如似一面墙般向他压了过来。耳轮中雨声混杂着大环碰撞刀背的声响,再去那看灰衣人已经被博伍砍杀于当场。
“杀三个不亏!”博伍这回用西域边城话说完鬼头大环刀扫向身后,身形随刀势而转身,那身后冲上来的持剑人不偏不倚正迎向了刀口。
“杀四个爽手!杀五个豪迈!杀六个痛快!杀七……”七字尾音还没落,于洋一脚踢出,蹬着持剑人的尸体飞向博伍,手中剑如银蛇一般忽左忽右,银色的剑芒如网般笼罩周身。
与此同时,这武神面后院一侧的房舍门又悄悄地打开了一条缝,片刻后又缓缓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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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去哪里?”秋叶拦在楼梯口,眼前的展宏虽然面带微笑,但看眼神却又像是另一个人。
“他若见不到我,是绝不会罢休的。”展宏说这微笑变大小:“哈哈哈,既然他想死,我就送他一程!”
秋叶柳眉倒竖:“还轮不到你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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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伍被于洋手中形似剑又如鞭的武器所困,他明明用刀挡住,可剑刃还是会绕过刀口划破他的皮肉,几个回合下来全身上下被割了无数口子,衣服破烂,血肉模糊,眼看是落了下风。这博伍越战越急,越急越躁,身上的疼痛倒是不在乎,可被这眼前不男不女的人绕着,实在恼怒。
要说明白懂行的人在当场一看,这于洋的功夫确实了得,他手中剑那是非同凡响,遇弱可一招快攻制胜,遇强则转为持久消耗,当下便是如此。虽然一时间不能直接把博伍如何,但自己已经占了上风。
天幕雨势放缓,风随而卷起,四周围的灯笼被风吹地摇摆晃动,光影如似那西域的舞女扭腰舞臀。
“猴崽子!”博伍猛然大喝一声,手中鬼头大环刀撒手扔向于洋,那于洋手中剑似纱幔一般卷住鬼头大环刀,他手腕晃动便将力势化解,随即一反手就将这把鬼头大环刀甩落一旁。于洋心里高兴,眼前这莽夫不过如此,终究是耐不住性子了。
于洋想罢手上剑就要使出杀招,只感觉到地面石板震动,一阵劲风扑面而来,定睛瞧看那牦牛似的博伍已经冲到近前,赶忙抖手中剑迎去。说这博伍略一侧身,于洋手中剑直入右肩膀,恰好躲过心脏。于洋方要抽剑再杀,博伍已经拦腰将自己抱住,真真像是被一头牛顶撞在身,于洋自觉的是胸口发闷,嗓子眼儿发甜,一口鲜血喷出。巨大的惯性将两人狠狠丢到塔内舆图之上。
博伍根本没想收手,双臂死死抱住于洋,也不管肩上的剑伤,咬着后槽牙用边城话骂道:“猴崽子!给我滚回你娘胎里去!”说完便用额头重重撞向于洋的面门,眼前这一幕犹如那温香楼内的场景再现,一下,两下,三下……也不知道拢共是撞了多少下,咱且上眼去瞧,只见那博伍额头血流肉烂,右眼皮上插着一小块碎骨,转目再瞅于洋,那张还算英俊的脸早没了脸样儿,是看不清鼻子也看不清眼睛,肉块连着皮肉,骨茬混在血水里。
真是要有那胆小的人见着了,恐怕早吓得魂飞魄散。
就这当口,塔外传来“哗??”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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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拦不住我。”展宏收敛笑容,对秋叶轻声说完身形一转,三步并作两步,眨眼之间已经翻窗而出。
展宏脚刚踩上琉璃瓦,受那雨水影响,他便脚下一滑,那琉璃瓦登时被他蹬掉了好几片。他自己的身子一晃也一屁股坐在了琉璃瓦上,毫无刚才翻窗时的飒爽。屁股下那精致的瓦片那承受得住如此重压,应声碎裂。
雨势渐小,这展宏的身形是收也不住,直往下滑去。列位想那塔檐能有多宽?眨眼之间这展宏的两条腿已经悬空,临到了边缘处,他腰上用巧力翻身,伸手抓住檐角,眼睛找好落脚点放手而下,那是轻飘飘又轻悠悠,重复几个动作有惊无险的落于塔下。
展宏长出口气往脚边一瞧,那把鬼头大环刀正在那一地琉璃碎瓦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