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我被骆燊又带回了苏城。
开车时,我咬着牙一声不吭,哪怕心里憋了一千句一万句。那些搜罗的骂人的词儿,我都压着,等他车停了,一口气给飙出来。可我窝囊,他开着开着,我垂着眼睛,朦朦胧胧的,颠颠簸簸的,竟然睡着了。也不知过了多久,我听到骆燊叫我下车,我才倏忽醒了。
睁眼一看,我已经在幽暗的底下停车场。骆燊扭过头打开车内灯看着我。“下车!”他又说了一遍。
“这就……到了?”我揉揉眼儿。
“要不,你以为呢?”他打开车门,一把拽住我的胳膊,要将我拽下车。
我刚睡醒,浑身上下软塌塌的,没啥力气。可我……我不该这样顺从呀……低头一瞅身上,咦?我竟然不是的,身上套了一件淡紫色的长裙子。
对此,骆燊给出解释。他说车子抄近路经过一个乡下小镇时,顺道儿在集市上给我随便买了一件。不为别的,就为了遮丑。他还嘲讽我,说我睡的像一头死,鼻孔发出难听的鼾声,嘴巴张着,还流哈喇子,他给我套裙子的时候,将我翻了一整个,我没半点儿反应。
我臊了,立马反击:“我睡觉从不打呼噜,也不流哈喇子!”
“你有!”
“那我怎么打的?”我说你模仿模仿给我看。
“无聊。”骆燊白了我一眼。他看了一下停车场,告诉我,从今天晚上起,我就睡在皇冠,睡在他的豪华包间。我在苏城租的房子,他叫人给退了。
“什么?”我觉得骆燊的手伸的太长了,管我管的太多了。“凭什么?”母亲死了后,我没了牵挂,没了阻碍,没人管我。似乎我的世界开始天马行空一望无际起来。我要死要活,都是我自己一个人的事。我想怎样就怎样。经历了母亲的去世,我什么都不怕了。就像这会儿,在皇冠幽深的地下停车场,我也不怕骆燊了。我反问他,为什么一定要管我?
“我想回老家。你能带走我的身体,带不走我的魂儿。”我的心是黯然的,无比的黯然。在我十九岁这年,为了一点钱,我大胆而又愚蠢地栽入风月场所,在灯红酒绿的日子里糟践自己的身体,是我这一生最最后悔的事儿。
“回老家?继续和丁辰私会?”骆燊挑了下眉头,抱着胳膊。见我靠在过道的墙壁旁,他转过身低头俯视我。过道里有风。我喜欢夜里的冷风,喜欢冷风吹拂着我的衣服、身体、头发……因为寒冷刺激我的肌肤骨骼,会让我清醒。这时候,我需要一支烟。来点烟提提神,那就更好。
“有烟吗?”我抬头问他。我觉得,和他谈论什么回不回老家的话题,一点儿意思也没有。我在他的掌控之下,人已经来了。苏城是他的地盘。没有他的允许,我回不去的。想母亲了,想给她烧点儿纸了,我也只有找个没人知道的地方,躲起来,悄悄地点上火,暗暗祭奠祭奠。
“你不该抽烟。”他拒绝了我。
我就冷笑,也学着他的样子抱住胳膊,在过道儿边走来走去:“本来,我就是一个啥都不懂的学生妹。来到皇冠,我才学会了喝酒抽烟。这世上,没有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花。白纸沾了黑点,永远抹不掉了。骆燊,你知道吗?我最不喜欢听你说教。”
骆燊一下就捉住我的手。“听话,我会给你房卡。”
听着‘房卡’两个字,我更激动了。我捋了捋头发,将身子靠近他:“骆老板,我也不是穷的一分钱都没有。这要拿了你的房卡,那我叶贞成什么人了?”
老实说,骆燊代管皇冠,一直让我精神高度紧张。不是我一人,其他的姐姐们也是。我巴不得大当家早点从回来,然后解释误会,姐姐们再求求情,放丁辰回来,让丁辰继续管理皇冠。只有丁辰回来了,我才能彻底地缓口气。我搞不懂骆燊干啥要这样事事亲力亲为?他有自己的山头,那些事儿就够他忙活的了。可他偏偏浸淫在风月场所,搞的皇冠像是他的家一样。
我说这房卡我不能要。我已经和骆燊说不清楚了。我将自己的给了他,没收一毛钱,以后还又陪过他几次,我够仁义了!我要再滚到他的包间,每个晚上洗好了澡开着灯等骆燊回来殷勤伺候他就寝,那我真成了他的马子了!
见我拒绝,骆燊的神情就很不好。
“听话。”他干脆从衣服里掏出那张房卡,递给我。
我不接。但我也学精了,是丁辰血淋淋的教训提醒了我,做事不该以卵击石。骆燊拿捏我就像拿捏一只蚂蚱那样容易。
我说我不配。我在皇冠一不是妈咪,二不是红姑娘,住那样好的房间,我会不踏实,会睡不着的。“这房卡,您留着给别的姑娘吧。再一个,我住进你的包房,这让里头的姐妹们知道了,我多尴尬,多不好意思啊。”
没错,我抱着母亲的骨灰盒走的时候,鉴于一切都是骆燊打点的,姐们们难免又窃窃私语,询问我,和骆老板是不是还有点儿藕断丝连扯不清的关系。要不,这种事儿他嘱咐手下交代一声就行了,压根用不着亲自出面。当时我还是竭力否认摇头,说要真和骆燊有啥不干不净的,我百合两个字倒过来写。
在皇冠的姐妹看来,和骆燊是一回事儿,但和他捣鼓出啥感情又是另外一回事儿。因为姐妹们在皇冠卖笑,卖的是身体,是青春,不是啥感情。她们晚上和客人调笑、喝酒、打牌,玩的疯疯癫癫的,啥事儿都干。可这是工作。一旦下了班,各回各家,各人找各人的男朋友,和他们亲嘴儿啥的,这才是真正的爱。
我可不想让姐姐们看出,我和骆燊真的有点儿那啥。要不食了言,我真该抽自己一嘴巴了。“骆老板,求别难为我。”这房卡,我要拿了,那就跳进河里洗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