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府,娓院。
啪
“什么?”面容沟壑纵横的老太太失手打翻了茶盏,脸色愠怒,“愣着作什么?还不赶紧吩咐下去!”
屋内坐了好些人,杨府一众娘子皆在,一男子抱拳冲老太太抱拳,火急火燎地入府只为禀报刚收到的消息。
“是。”男子答得干净利落,转身大步流星出门。
此乃杨府偌大的家产中其中一个管理事务之人,除了帮助主人家打理生意,还需时刻主意周围动态。
杨府产业着实大,老太太未将所有权利放完给儿子孙女,事事留一手,是她年轻时就喜欢的作风,故而方才此人直接向她禀报得到的惊人消息。
坐下众姨娘们皆惊讶得面面相觑。
方才那人说,四娘背着包袱跑出长安了
她走了,一声不吭就走了。
“好个杨荆词,竟然敢偷跑!当我杨府是什么!”老太太气急了,一个小丫头片子也敢这么闹事,她看她是活得太好了!
不出半会儿,消息便在偌大的杨府传开了。
筎院。
芳年听到消息,更是不可相信,四娘怎么可能抛下她走了?四娘子不过出门了大半日嘛,她们真是大惊小怪。
“三娘子安好。”
院子里传来丫鬟的声音,芳年闻声赶忙走了出去。
杨薇娍迎面大步走进来,神色颇为着急,“芳年,荆词何时走的,走了多久了?有没留什么话?”
“三娘子,别听她们胡说八道,四娘子才没有走呢,不过出门了大半日”
“还不说实话么!荆词已经出长安很远,正被杨府人盯着!”杨薇娍打断芳年天真的想法,神情严肃。
“难、难道四娘真的走了?”芳年甚少见三娘这般,开始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杨薇娍看芳年的反应,估计荆词把她也骗了,烦躁地叹了一口气,做什么都不是。
“哦奴婢想起来了,四娘出门前写了三封信,说明日分别交给大娘子、二娘子和您。”
“还不快拿出来。”
芳年转身去取信,她这才开始相信,主子大约是真的打算离开长安了,交给她保管的,正是辞别信。
杨薇娍一连把三封信都拆了。
看完后,她沉思了片刻,这些东西不能留着,荆词这回是走不了了,被带回来还可以辩解。但如果这些东西被父亲他们看到,荆词无论如何辩解都没用了。
“把这些拿去烧了。”
“烧、烧了?”芳年未想到三娘子会这般吩咐,幸而她也是个聪明得丫鬟,脑袋瓜没两下就转过来了,“是,奴婢这就去办。”
杨薇娍把能为她做的事尽量都做了,将事情安排妥当,方静下心来细想想不到荆词竟真能就这么一走了之当真是连声招呼都没打。她难道就那么不喜欢长安、不喜欢杨府么?
荆词五岁的时候被送走,那年,杨薇娍是有印象的。阿娘流泪,她也哇哇大哭了,那年她六岁,已经懂得了离别的意味,可是荆词却像个没事人一样,毫不在意。
越大,杨薇娍便越惋惜,惋惜荆词被送走了,纵使在杨府再没地位,好歹也是吃喝不愁、婢仆成群的娘子啊。外头再如何吸引人,也比不上几代贵族的杨府不是么?
她们是笼子里的金丝雀,即便人生要被安排,不也比流离失所、食不果腹强么?荆词何苦去受那个罪?
深夜,玉音院。
一神色宁和的娘子跪在佛面前,细细念着,眼眸微垂,心无杂念。
此时,她的贴身侍婢阿沅推门进来,看了跪地念佛的娘子片刻,心里颇急,却终究没有打扰她。
好一会儿,跪在地上的娘子才在丫鬟的搀扶下起身,走到座榻上坐下。
丫鬟为其斟了一杯茶,另一个丫鬟则为其扇扇子。
阿沅连忙跟上前道:“婠娘,管娘子派人去带四娘了。”
王婠蓦地睁开双眼盯着她,神色终于有了激烈的变化,眼神里透露着隐隐的不甘和愤怒手中的一串佛珠被啪地摔在几案上。
两旁的丫鬟吓得赶忙止住手中的动作,皆微微弓着身子,她们从未见婠娘发过如此大的火。
王婠依旧未说一个字,心中的情绪却不断传了出来,屋内所有人皆大气都不敢出。
良久。
“罢了,命矣。”
一旁的阿沅亦轻轻叹了一口气,四娘怎这般不幸。
“都出去吧。”王婠摆了摆手,她想静一静。
为何,老天总是跟她作对,她从一大清早便跪在佛祖面前祈求,可惜还是过不了今晚。
呵!她命如此,她们的命也如此呵!
天亮之前,荆词便被杨府护卫带了回来。
老太太下的命令,护卫自然是带着人向老太太复命。
娓院。
座上之人紧绷着脸,横眉怒目,冷冷地盯着站在中间的人,似乎在等待她跪下认错。
下面第一座是杨寿雁,满身华饰,华贵大气,虽然面容始终是笑着的,其散发出来的气场却颇为冷冽严肃。
身处冷峻凝固气氛中的少女一动不动地站在中间,面无表情,平静地看着座上的祖母,她要说什么说便是,她听着。
最终
啪
老太太举起案上滚烫的茶杯狠狠摔在地上,怒不可遏地大吼,“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当杨府是什么地方?”
精致的茶杯在荆词脚下四分五裂,滚烫的茶水飞溅了她整条梨花纹案裙裾。荆词丝毫未退让,面色平静地道:“我本是王家的人,我有离开长安的自由。”
“王家人?”老太太冷哼一声,“王家不过养了你十年,你还认上祖宗了?你生父生母健在,就想改名易姓?没良心的狗东西!”
“我已过继到王家的名下,怎么就不是王家人?十年前你们亲手把我送去王家,如今竟好意思说我改名易姓改认祖宗?”荆词冷笑,“也不怕旁人笑话。”
“你、你”老太太指着眼前的人,面色通红,被气得说不出话来。
“没大没竟然同祖母顶嘴。”坐在旁边的杨寿雁终于开口,声音严厉,她目光锐利地盯着荆词,美艳的面容中仍旧挂着标准的微笑。
老太太没好气地放下手,狠狠剜了荆词一眼。
“祖母,此事就交由我处理吧。”杨寿雁道。
未等老太太回应,杨寿雁紧接着对荆词道:“跟我回莞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