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崇行看清躺在地上之人,倏地松了一口气。
“幸好,幸好不是三娘!”
跟随他一起来的婆子附在他耳边道:“四郎,这就是您的新娘子。”
“开什么玩笑,我娶的是杨家三娘杨薇娍。”武崇行摆摆手满不在意。
“与您婚配的,是杨家二娘杨钰沛,并非杨三娘。”
“什么?怎么回事!”
武崇行瞟了一眼人群,一看到神色极差的杨薇娍,大步走上前,些微激动地扶着她她的肩膀道,“三娘,你才是我的新娘子,对不对?”
“放开你的手。”杨薇娍甚是冷淡。
“三娘,你跟我回去。”武崇行不管不顾,拉着她的手便想往外走。
“住手!”荆词忍不住大喝一声,“谁准你动手动脚,三姐与你没关系,现在二姐也跟你没关系了,滚回你的府邸去。”
“什么你——”
“四郎,咱们先回去吧,这里太乱了……”婆子不住地扯武崇行的衣裳。
杨薇娍一把甩开他,冷冷道:“不要闹了。”
“行!”武崇行点点头,“看在三娘的面子上。三娘,今日不吉利,你等着,我会回来娶你的。”
说罢总算放开她,大步走出珏院。
一旁的姨娘们你瞧瞧我、我瞧瞧你,各自心里都有底。
太平公主府。
武崇行闹得不可开交。
太平公主愠怒,婆子和丫鬟跪倒在地。
杨二娘死了本就叫她措手不及,她这不省心的小儿子偏偏又胡闹,非要娶什么杨三娘。她看那个杨三娘无论长相才干还是性子,好似都不怎么样,能把幺郎迷惑成这个样子也是厉害。
“母亲息怒,四郎毕竟年纪尚小,得好好劝解。至于杨二娘之事,就让杨家去处理吧,待他们处理完,咱们两家再行商榷也不迟。”一旁的薛崇简柔声对太平公主道,不急不缓,甚有条理。
“嗯。”太平公主点点头,思虑了片刻,抬眼看了眼自己最得力的儿子,“你觉得杨四娘如何?”
“母、母亲是何意?”
…………
“三娘,公主府那位又稍东西来了。”
杨府笙院,夭桃把东西呈交给主子,语气颇为无奈。那武崇行时常送东西过来,但是杨府又不缺吃穿,用得着他那点儿小礼物么。
杨薇娍未瞧一眼,便放在一边了,她自然不知锦盒里是一只玲珑剔透价值不菲的玉手镯。实则武崇行时常派人送东西来,还真没一样是“小”礼物。
不过,论起价钱高低,杨薇娍还真不缺那个钱。
“您说,若是大娘子最后决定将您嫁给他,那该怎么办?”夭桃为主子担忧。
杨薇娍声音很淡,“我不会嫁给他。”
“那、那个……”夭桃吞吞吐吐,“虽然那郎君品性似乎不甚好,但至少长相还过得去,待您似乎也不错,倒不是一件叫人生无可恋的事……”
“你出去吧,我静一静。”
“是……”
月色皎洁,映入屋内,照在她身上。
今夜始那个人终于不复存在。
那个长着倾城容颜、高傲冷艳一直欺压在她头上的姐姐,终于消失在这个世界。
她不过长她几个月,不过出自主母,不过天生一副好容颜,凭什么处处欺压她?她性子凭什么这般凛冽?柔和一些会死么?不就是死了个太子,嫁给一个不爱的人么,这样就寻死了?她看不起她!
真不明白,她作给谁看。
小的时候,杨钰沛也曾温顺过,她和她也曾手拉手一起入学堂,在杨钰沛还是一个小女孩,有阿娘、有青云的时候。
主母逝世时,她拼命拉扯她,杨薇娍知道,她不过想把她拉到和她一起的境地,是嫉妒,也是孤独。青云失踪,她彻底变了性子,姨娘们甚至有些怕她。
也是从那时起,杨钰沛开始厌恶她的软弱,无论何事,皆站在她的对立面。
她们都是不被家族重视的人,谁会理会她们。
柔和刚,都是保护她们的外壳罢了。
可是,你怎能决绝到自尽?
如此这般,你叫我如何扮演下去?
杨薇娍垂眸,容颜上挂了两条泪痕。
“我们总有一日会相见。”杨薇娍轻声喃喃,“届时,咱们再一起牵着手,看花灯,逛庙会,上学堂。”
…………
此夜,杨府诸院看似平静,实则各人心里皆起了波澜。
过刚易折大约如是,谁会料到二娘早不自尽晚不自尽,偏偏选在今日。
如此一来叫两家都下不来台。
荆词当即让青女把望兮抱到筎院,那日杨钰沛将女儿托付给了荆词,遂她潜意识里便有第一时间护她的冲动。
筎院。
婴孩的哭声断断续续。
荆词抱着怀中的孩子不停在屋内踱步,一边柔声轻哄。
芳年拿着玩具不停吸引孩子的注意,却怎么也哄不安静。血脉相连,纵使孩子再小,也能感受到离别。
良久,大约是哭累了,襁褓里的孩子终于止住了哭声。
荆词将孩子交给奶娘。
“今后望兮在我们院子里住,你们要多多留心照看。”她答应过二姐,一定会将望兮视如己出,好好带在身边,教养成人。
“奴婢遵命。”
荆词叹了一口气。
怪她,她怎么就没想到二姐会在今日……
那日二姐说了那么多话,甚至将望兮托付给她。
她明白太子与二姐有多刻骨铭心,太子为了保全二姐和孩子,能写下和离书,太子失败,二姐又岂愿独活?
于二姐而言,活着本身就是一种痛苦,比死要痛苦。
“二姐你终于自由了。”荆词深沉的面容努力扯出一丝笑,可是……她真的打心底难过,为二姐的死难过,为杨家女子难过。
…………
杨钰沛的离世,杨家大惊。
老太太虽惋惜,更是生气,却也没法子,总不能拿死人撒气。
自尽不是什么有脸面之事,杨家办得很低调,丧期大大缩短,没多久便草草结束了。
杨钰沛和太子已和离,遂入的是杨氏坟墓。
…………
过了好些日子。
荆词换了身男装,独自骑马外出,最终停在了崔府侧门。
她望着眼前的崔府,颇为无奈,她真的快将崔琞家的门槛踏破了。可是这件事情,或许只有身份特殊的崔琞能办到。
这也是她能为二姐做的最后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