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谌抱着望兮,默默看着荆词,片刻方道:“四姨,我不是杨家人。”
荆词轻笑,“曾几何时,我也说自己不是杨家人,可如今……还不是被情形逼到如此境地。”
“呵,是啊,我们都是迫不得已……”
“罢了,我不逼你选择,你好好读你的书吧,这些事你掺和不好。”
“我没说完,”李谌继续道:“我虽不姓杨,但你们都把我当自家人看待,如此……我怎么置身事外?”
“我知你不喜欢长姐,但她毕竟是你的母亲,你做不到与她对抗。”荆词知道,这才是他真正的原因。
李谌垂眸,轻叹,“知我者莫若四姨。”
荆词神色颇为无奈,太多人像他这般,陷入两难,理想与亲人、自己心中认定的“正”与他人认定的“正”,这种两难,可谓无解。
“你就安心念书吧,放心,我与长姐好歹是姐妹,我们都不会做得太绝。”
李谌放下望兮,作了个揖,满腹真诚,“多谢四姨理解。”
…………
因着过年,朝廷官员休沐的休沐,外派官员回乡的回乡。
临淄王李隆基、李隆范等一干出任州郡的王公贵子们皆纷纷回长安,享受过年的繁华热闹。
长安临淄王府。
是日,李隆基邀请了崔琞、荆词、薛崇简以及自己的弟弟李隆范过府宴饮。
与他们宴饮,荆词素来穿男装。
“不过有一事我不明白,薛二郎为何让武韵入宫伴驾?”李隆范边倒酒边道,虽然身处外地,但长安这些事,他可是知道得一清二楚的。武韵已从太平公主府迁到薛二郎的府上,想必二人关系不简单吧。
崔琞执起酒杯,神色打趣地附和道:“是啊,咱们的王四郎可是闹着自己要进宫呢,如此一来,机会生生被抢了。”
“胡说什么。”荆词白他一眼。
“韵儿一直留在我府上,于她的名声毕竟不好,再说,她进宫能帮我们探得消息,这样一想,她再适合入宫不过。”
“哟,还怕人家名声不好咧,”李隆范笑得很暧昧,“人家武韵可是巴不得留在你府上的。”
“宫内凶险,武韵应付得来吗?”荆词道。
“放心,皇后和武三思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她不会亏待他的孤女。”薛崇简显然将一切都想好了。
“我看皇后最近不甚老实,恐怕不久便会有异动,咱们要紧密观察,做好万全的准备。”崔琞神情严肃。
李隆基看向众人,征求大家的意见,“我若装病,留在长安暗中观察皇后的一举一动,大家觉得如何?”
“不可,若皇后真的要铲除异己,相王和你恐怕会首当其冲。”
“我也觉得不好。”
李隆基眉头微蹙,“照这么说来,我阿爹岂不是处于危险之中?”
“我会嘱咐观国公,力保相王。”荆词道。
“我想以我母亲的性子,定会想方设法牵制住皇后,毕竟三足鼎立,相王倒了,下一个就是我母亲。”薛崇简道。
“总之,有劳各位费神了,还请多多照看我阿爹!”李隆基朝众人作揖。
“放心吧……”
…………
宴散之时,儒雅如薛崇简,他明礼先行了一步,走之前不忘拉欲同荆词扯东扯西的上李隆范。
荆词和崔琞缓缓走在后面,闲适地言谈。
“我甚是好奇,这兵马,你究竟藏在哪里?”荆词知道他所花千金,养了几千精锐。
崔琞笑而不语,神色颇为神秘。
“连我也不能说?”荆词扬眉,一脸无所谓,“罢了,不说便不说,说不定哪日我就倒戈了。少一个人知道,多一重保障嘛。”
崔琞看着她,“并非不能说,只是你的任务不在此,知道了徒增牵挂,分散注意力。但你若想知道,我告知你便是。”
“不必,”荆词想了想道:“如你所说,知道了也是分散注意力,我目前还是要好好提防长姐和凝聚杨家的实力。”
崔琞点头,“自己多注意安全,对了,我现在得去太平公主府赴宴。”
今日几人在李隆基的府邸聊得晚了些,崔琞不得不立马赶去太平公主府。
荆词颇为不解,“怎么,难道太平公主还想拉拢你不成?”
“她知道我亲相王,肯定不会投靠她,此行不过是陪我父亲吃顿饭罢了。”太平公主的驸马武攸暨终究是他父亲,年节一同吃一顿饭,再正常不过。
“好,那……我回府了。”岔路口,二人停下来,荆词看着他道。
“嗯,你回去吧。”崔琞亦看着她。
荆词遂拉着马绳,朝左边拐弯,刚走几步,她突然回眸,冲身后含视着她的人道:“我真的回去了啊。”
崔琞蓦然一笑,松开马绳,上前几步拥了拥她,尔后道:“路上小心。”
荆词笑着点头,跨上马,缓缓朝前面驾去。
眼看她的身影远去,崔琞才跨上马,朝太平公主府飞驰而去。
…………
大明宫,皇后殿内。
皇后正与宗娴对弈,武韵在皇后身旁观棋,不时为皇后倒茶。
此时,一宫女走进来,毕恭毕敬地福身对皇后道:“皇后娘娘,安乐公主来了。”
话音刚落,一道娇滴滴的女声传来,“母后——”
随后,一富贵美艳的女子扭动着腰肢,风风火火走了进来。
宗娴和武韵当即起身,向安乐公主行礼。
皇后抬头看见爱女,面含喜色,“你可算进宫看我了。”
“母后别这么说嘛,我也是很忙的。”安乐坐到皇后身旁,挽着她的手臂娇嗔。
“你们先退下吧,我和公主说说话。”皇后对一旁静候的宗娴和武韵道。
二人遂福身告退。
“母后突然召女儿来,所为何事啊?”安乐公主歪着头看向皇后。
“裹儿,你多久没见你父皇了?”
安乐公主垂眸想了想,“自入冬后便会再见,怎么了?”
“过年时你着了风寒,不便入宫,你父皇竟也没去公主府看望你,如今你病愈,他也没声没响的,你说说,他这父皇是怎么当的?还在不在意咱们母女?”皇后一派正经,语气间的怨怪之情再明显不过。
“是啊,父皇都好久没召见裹儿了……不过话又说回来,父皇没召见我,我也没进宫看他啊。”
皇后握住安乐公主的手,盯着她道:“你进不进宫是一回事,他牵不牵挂你又是另一回事。裹儿,你还想不想当皇太女?”
“当然想!”安乐公主坚定地点点头。
“唉,你父皇无能,这江山……恐怕守不住了。”
安乐公主咬着下唇,若有所思了片刻,末了莞尔一笑,“母后说得是。您是皇后,女儿又是李家的公主,父皇守不住江山,只有咱们来替他守。”
皇后见安乐公主如此,一双凛冽的凤目不禁泛起笑意,她的公主果然聪明,一点就透,“好!”皇后满意地点点头,“裹儿,你听母后说,从今以后……”
二人说话声音响亮,丝毫不加避讳与节制。
“母后!”
皇后的话语突然被另一道声音打断。
不知何时,殿门口已站了一个身影,怔怔地看着座上肆无忌惮地讨论的皇后和安乐公主。
皇后与安乐公主抬首,看见那人的身影,不禁心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