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春雨绵绵,淅淅沥沥已经下了有四五天了,大名府家家户户的屋子里都燃着去湿除潮的香料,香气蕴萦。
大名县徐府的梅院。
苏缘一下子在梦中惊醒,望着床顶的轻纱罗帐,眼神里满是困惑。
这并不是自己的住处,她已经许多年都用不起这样好的床帐了。
这是哪?
有人把她救下来了吗?
苏缘撑着身子坐了起来的时候,惊动了一直在一旁的看着的一个穿着青色衣裳的丫鬟,马上拉起了床帐,扶起苏缘惊喜的说道:“夫人,您醒了?”
“绿音?是绿音吗?我果然是死了吗?”苏缘看清那个丫鬟的脸后喃喃的说道。
绿音听了吓的眼泪都要出来了,明明是老爷出事,夫人为什么要说她死了呢。
绿音也顾不上多想,急忙的说道:“夫人,我是绿音,您这是吓着了吧,您怎么会死了呢。”说完也顾不得主仆的身份,轻轻的掐了一下苏缘的手背。
“夫人,您看会疼的,你没死啊!”绿音的声音里已然带了点哭腔。
苏缘感到一丝微痛,轻轻的抚摸着手背。
‘死去的人会感觉到疼痛吗?’苏缘不自觉的在心里问自己。
绿音看着苏缘表情迷茫,以为她是因为刚才的消息受了惊吓,于是急急的开口道:“夫人,曹新回来只说老爷是跟劫匪打斗的过程中掉了悬崖,人还没找到呢,您可千万不能有事啊。”
“曹新?老爷?掉崖?”
苏缘喃喃的说道,抬头环视了一下四周,自己坐在一张雕着合欢花的红木的拔步床上,米黄色的轻纱罗帐,屋里有着跟拔步床相同款式的衣柜,梳妆台,家居等,靠近窗台的花架上还摆着一盆百合花。
苏缘看着房里的书桌,妆台,就连妆台上的放着的镶珠宝蝶恋花的金簪都是熟悉无比。
怎么可能不熟悉呢。
这不是自己在大名县徐府的家中自己房里的摆设吗?
苏缘嫌刚刚绿音拧自己的那一下不够用力,又狠狠的拧了自己的手背一下。
疼!
很疼!
一旁的的绿音看了吓了一跳,忙拉过苏缘的手,看有没有受伤。
这时候门口传来脚步声音,
只听一个清亮的女孩的声音说道:“大夫,劳烦您快一些,我们夫人正晕着呢。”
苏缘听了声音顿时红着眼眶叫了一声:“红章!”
门口的丫头听了声音,也没顾上其他的就跑了进来,苏缘下床抱着这个叫红章的丫头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夫人,夫人!”红章一直拍着苏缘的后背,一直叫这名字,过来好半天苏缘才安静了下来。
后来大夫进门给苏缘号过脉,只说苏缘是受了惊吓,开了个安神定惊的方子就离开了。
直到红章他们熬好药端给苏缘的时候,苏缘整个人都还是一副没有回神的样子。
红章熬药的时候,苏缘问过绿音,元宗十五年,怎么会是元宗十五年?
怎么会是十年前呢。
苏缘结果红章递给她的药碗,一边喝药一边思考。
自己不是投缳了,绿音也早已经不在,还有红章。
苏缘还记得自己最危急的时候,红章用花瓶砸碎了那个人的头。
苏缘对红章最后的印象,就是那一句:“夫人快走!”
可是跑出来又能怎么样呢。
这次跑出来了,下次呢?
下下次呢?
苏缘发现自己从一开始就错了,所以才会一步错步步错。
最后苏缘选择了投缳。
只是这是哪呢,是自己的梦境吗?亦或是幻境?
竟然回到了十年前。
苏缘突然放下了手里的药碗,问在一旁伺候着的绿音。
“你刚刚说老爷出事了,掉崖?”
绿音听了心里一紧,回道:“是掉崖了,说是在镇洲。”
这事苏缘怎么可能不清楚,
十年前,苏缘的丈夫徐远山在走商的路上经过镇洲时,在镇洲遇到了盗匪,结果便是一去不还,
苏缘后来就是浑浑噩噩的十年。
‘这是回来了吗?’苏缘心中困惑。
但是一瞬间似乎又想到了什么。
猛的抓住了绿音的手臂说道:“应哥儿呢,筠儿呢!”
绿音扶着苏缘安抚道:“少爷小姐跟着奶娘在兰院,好好的都好好的呢,夫人要是不放心,等一会咱们就去看一看他们。”
绿音也是想着苏缘现在突然接到老爷出事的消息,神思不定,或许见到了少爷小姐就会好一些。
苏缘听到自己的两个孩子相安无事,其他的便全都顾不上了,
也不管这事幻觉,亦或是梦境,或者大胆的说这是真的回来了。
直接就让绿音带着自己去了兰院看自己的两个孩子。
绿音见苏缘见了小少爷跟小姐以后,就只管跟着少爷小姐再一块玩的开心,一副什么都不打算管了的样子。
可是如今老爷出事的是都还没来及问清楚。
绿音怕苏缘再受到惊吓,意识竟也不敢再多语。
就在这是,红章来了兰院禀报。
红章倒是个不怕事的,觉得这些事情总是要夫人来处理的,所以进来也就直接开口说道:
“夫人,东明那边的二夫人过来了,说听了老爷出事的消息,过来问问情况,现在人在前厅等着呢。”
苏缘此时正用着布老虎跟两个孩子玩的开心。
听了这话沉默了下来。
过来好一会才开口问道:“可是张氏?”
红章虽然奇怪夫人为什么这么问,看还是开口回话回话到:“正是张氏。夫人?”
红章疑惑的开口。
苏缘不说话,苏缘刚才一边陪着孩子,一边在思索,虽然一时间不明白今夕何夕。
但是如今经历着的,应该是以前经历过得。
唯一不同的就是苏缘,不是曾经的那个苏缘,而是十年以后的苏缘。
苏缘放下了手中的布老虎开口吩咐道:“收拾一下,去前厅。”
前厅里张氏没有等多久就等来了苏缘。
见苏缘进门,张氏便急忙起身关切的说道:“我听着来东明的下人说,三弟出了事,我就急忙派人去了焦园去接相哥,我看着来的人也说不清楚具体是怎么回事,就急忙从东明赶过来了。”
苏缘看着张氏,张氏的表情里一脸的关切,一点都不似作假。
只是她不知道的是现在的苏缘已经不会再相信了。
苏缘醒来了几个时辰,现在是什么情况,已经在没有什么不清楚的了。
毕竟这也算苏缘以前三十年的人生中最为重要的一件事了。
今早徐家出去的商队回来了,他的丈夫走商途中遇到了抢匪,在镇洲掉崖,生死未卜。
苏缘刚得到消息就受不了刺激晕了过去。
然后就是张氏来看忘她。
徐远山原来在东明县徐氏家族同辈的兄弟里排行第三,这个张氏的丈夫徐远明则是排行第二,而且与徐远山是同一个祖父。
也就是说两人的父亲是亲兄弟。
徐远山的祖父一共有三个儿子,徐远明的父亲徐敬舟排行老大,如今年过六旬,在族中很是有些威望。
而徐远山的父亲徐敬敏排行老二,还有一个小儿子徐敬先如今在京为官做到的正二品的太子少师。
其实如今严格说起来徐远山已经并不算是东明县徐氏宗族的人了。
徐远山还不到十岁的时候就已经被驱逐出族,就连族谱上都划去了他的名字。
因为事情发生之时,徐远山还太过年幼,其中原因自己都并不能说清。
但是苏缘后来在东明的徐家祖宅中居住了十年,当年之事虽然并不清楚,却也知道一二。
东明徐家在大名府也算是排的上号的耕读人家。
当年徐敬敏和徐敬先兄弟二人双双考中进士,金榜题名也是风光一时。
只是京中储位之争,两人政见不和,各为其主,最后徐敬敏没能活下来,徐氏家族的人为了摆脱关系,最后不满十岁的徐远山也落得出族的下场。
后来又不得不来到大名生活。
若不是这些年,徐远山靠着走商发家,会抓商机,一日比一日赚的多,这两年赚到了大名首富的名头。
这东明徐家的人怕是连看都不会看徐远山一眼。
所以细说起来,徐远山跟东明徐家的人的关系并不好。
后来有联系还是因为元宗帝改革科举制度,允许商户子弟出仕。
徐远山想要让徐相读书,只是政策虽然可以更改,但是人心难改。
读书人家多还是瞧不起商户子弟的。
商户人家想要读书,老师都是十分难找的,一般的书院也是很难进。
然而徐远明不仅是东明焦园明山书院的教谕,就连院长都是族中以为族兄名叫徐远峰的人担任。
所以为了徐相要读书的关系才不得不来往起来的。
平日里跟张氏来往也是面子上的事。
只是当初苏缘初逢大难,张氏如此关心苏缘,苏缘便真的放下心中防备相信张氏是真的为自己好!
“是真的,曹新回来说掉崖之前,胸口就挨了好几刀,当时情况混乱,曹新没办法只能带着队伍回来了。”苏缘语气平静的解释道。
张氏听了拿着帕子捂了眼睛,声音里带着哭腔的说道:“竟真是这样,这可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