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丝楠木制成的马车在巨石落下的瞬间,被砸得粉碎。
突如其来的行刺,让现场陷入了一片慌乱。
穆珏迫不及待的回头,神色惊恐,如若不是上官子娴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将他推出马车,极有可能砸到的就是自己。
“子娴!”穆珏急了,手心都已经渗透出了薄薄的冷汗,他掀开马车的废墟,将上官子娴从马车里拽了出来,却发现她的腿,根本不能动弹。
血,蔓延。
那原本是用蜀绣织就的锦衣衫裙,此刻被血染的一片模糊。
上官子娴疼得厉害,小脸泛白,巨石落下的时候,她只想让穆珏逃生,到最后,自己躲闪不及,一双腿生生的被巨石碾压过去。
“王爷……”她的手紧紧的拽着穆珏,嘴角勾起一抹苍白的笑意,“你,没事就好。”
这一切发生的极为突然。
虽然近在咫尺,可是苏青玉却根本来不及相救。
她心里,难言的震惊。
上官子娴为了救穆珏,竟然连自己的性命也不顾。
此刻,看见那人依偎在穆珏的怀中,苏青玉越发觉得五味杂陈,心里一片酸楚。
忽地,数十个黑衣人从高楼而下,许是见这巨石没有能要的了穆珏的性命,他们不得不孤注一掷的再次出手。
苏青玉腰间缠着的软剑瞬间握紧,还来不及出手,穆珏的大手微微挥起。
他脸上的暴虐似裹着漫天的惊雷,眼神中的狠厉,一如闻到血腥味的猛兽,六名贴身影卫得到主人的召唤,悉数跪倒在地。
下一秒,冷剑泛着幽光,直直的刺向这数十名黑衣刺客。
没有人见识过这等剑法,只是在手起剑落之间,黑衣刺客的手臂生生的被凌迟得只剩下一根白骨。
影卫的动手,根本不只是为了要人的性命,而是要让这些黑衣人受尽千般的折磨而死。
他们的剑法极快,下手果断阴狠,仅仅在须臾之间,黑衣刺客全部被剔成了一片白骨,血肉散于地下。
一些胆小的百姓,全部都不敢睁开眼,恍若以为自己身陷地狱。
而穆珏此刻抱着上官子娴,自始自终眼里都是平淡,恍若这杀戮,根本不值一提。
“疼!”上官子娴紧紧的拽着穆珏的手,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
她根本没有心思再去耍弄各种手段,双腿被生生砸开的痛苦,让她无比绝望。
“神医,神医呢?”穆珏隐隐有几分着急,蓦地想起发药之处有一位神医,或许,他有办法能够减轻上官子娴的痛苦。
一旁候着的官差,连忙指了指长孙珩言站的地方,道,“王爷,在那儿了!”
“把人带到本王府上!”穆珏冷冰冰的丢下这一句,抱着上官子娴大步离开,独留下一个陌生的背影。
苏青玉有些落寞的起身,恍若此刻,她倒像是一个旁观的外人。
可她能说什么!
上官子娴对穆珏的救命之恩,她亲眼所见,可是穆珏对上官子娴的紧张和在乎,也远远超过了苏青玉的想象。
一时之间,苏青玉心里如同浪潮翻滚,十分不是滋味。
“去吗?”长孙珩言收拾好了药箱,眼神不免有几分意味深长。
他发现,这个看似骄傲的女人,原来心里竟然也有这千般的柔弱。
“不去!”苏青玉答应得很是干脆。
千里迢迢赶来益州,就是为了能够见到穆珏一面,临了,却发现,哪怕是相隔咫尺,却也隔得很远。
她熟练的熬药,发药,将治疗瘟疫的药材,悉数发给前来领药的百姓,仿佛让自己忙起来,才能短暂的忘记刚才的一切。
长孙珩言见此,也不好再勉强。
……
许是药方合适,加上益州府源源不断的药材支持,五日之内,益州城中的疫情,已然得到了控制。
长孙珩言被留在了穆珏的临时府邸,苏青玉虽然不知道上官子娴的伤势究竟如何,但这些天长孙珩言被强留着,想来不容乐观。
是时候该走了!
千里迢迢来到益州,却只能远远的看到穆珏一眼,而且恐怕,穆珏现在的心思,全部都放在了上官子娴的身上,又怎么会顾及到她的感受。
苏青玉要的爱,是一生一世一双人,纵然上官子娴是为了救穆珏身负重伤,可是穆珏那眼里的紧张和在乎,莫名的让苏青玉觉得难以忍受。
太白楼上,点了几壶酒,或许只有酒精的麻醉,才勉强会让自己好过一点。
“听说了吗?就是那个替我们益州城治疗好瘟疫的那个神医,据说只用了几副药,就让双腿被砸断的南岳公主恢复了过来,虽然腿依旧是废了,但总算把小命保住了,这等医术,实在是让那些御医都汗颜!”一个官差打扮的人和周围三两个酒客小声议论着,谈及长孙珩言的医术,赞不绝口。
“那是,这一次如果不是神医和那位苏姑娘,我们益州的百姓几乎都要死绝了!”酒客说到这儿,又小心的张望了周围,道,“那日我亲眼看见九王爷抱着南岳公主离开,又听说这南岳公主是来和亲的,莫非这以后,九王爷要迎娶这位已经瘸腿的公主么?”
话题很是敏感,但酒肆之间,喝酒的人三两个闲聊,却也是常情。
官差放下手中的酒杯,神情有些捉摸不定,“你们不知道吧,九王爷在津南城中,已经迎娶了苏大将军的女儿为王妃,只是这一次,这南岳公主对九王爷又有救命之恩,只怕以后这九王妃的位置,还有的一番争夺!”
“不会吧!”一旁有人皱眉不信。
“我可是亲眼看见的,这么些天,九王爷一直都在南岳公主床前茶饭不思,就守在她身边,怎么不会!”
苏青玉原本也只是当作笑话一样,听着这几个酒醉之人的闲聊,并不当回事儿。
可她却没有想到,穆珏这些天都是守在上官子娴身边的。
她虽然没有亲眼所见,可是脑海里浮现出那样一番画面的时候,却不由的让苏青玉百般的痛苦。
酒,顺着喉咙滑落,虽然不是很烈,但却隐约带了几分苦涩的味道。
“苏青玉!”长孙珩言赶到太白楼的时候,正好看见苏青玉烂醉如泥,大概这是他认识苏青玉以来,第一次看见她这般失态。
“和我一起喝么?来,碰杯!”苏青玉痴痴的笑着,身子摇摇晃晃,不觉的差点摔倒。
长孙珩言连忙将苏青玉扶起。
一袭白衣,向来不沾染尘灰,却不想苏青玉靠在他身上,嘴角的酒渍几乎全部都抹在了他的衣角。
长孙珩言意外的没有任何的嫌弃,反而只是无奈的笑着,“别喝了!”
他细心的替她擦拭着嘴角,却被苏青玉一手推开,“人生什么最苦,自然是被人背叛最苦,虽然上官子娴对他有救命之恩,可是他怎么能够那么在乎她,还抱着她呢?”
苏青玉微微发红的脸颊,透着几分少女的娇羞。
一贯在人前行事强硬的她,难得的有这几份柔弱之态,长孙珩言看着她眼角深藏的痛苦,大概知道她这几天经受着什么。
或许,苏青玉比自己想象的还要爱着穆珏,眼睁睁的看着穆珏和上官子娴在一起,而她却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不能做,这等内心的压抑,可想而知。
“你喝醉了!”长孙珩言极其耐心,只能先搀扶着苏青玉坐着。
“我没醉!”苏青玉难得的露出几分小女儿的神态,随手拿起一壶酒,塞到长孙珩言的手中,“陪我喝,我要你陪我喝!”
大概这世上,第一个敢用命令的口吻对长孙珩言开口的,除了苏青玉,不会再有旁人。
长孙珩言愣了一下,不觉莞尔,接过那壶酒,一饮而尽。
窗外,已然是深夜了,益州城的街道上早已看不见过路的行人,唯有这太白楼没有打烊。
长孙珩言行事稳重,言谈举止,莫不有先贤之风,可这一次,却是他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尝到被酒精麻痹的滋味,却莫名的少了几分压抑,多了几分心中舒畅。
“很多年前,有一个很大的家庭,当家的老爷只知道求仙访道,追求长生,甚至听信谗言,不惜用他妻子的血肉,练就了一颗长生丹!”长孙珩言心里尘封已久的过往,从不愿意再向外人谈起,可偏偏他对苏青玉,却始终是个例外。
“用血肉练丹?”前世苏青玉的手下,纵然杀伐不断,可是用亲人的血肉练就丹药,这等丧心病狂,不禁让人噤若寒蝉。
脑袋,晕晕沉沉,苏青玉已然有些隐隐的醉意,可她却似乎从长孙珩言的嘴角,读懂了一段难言的过往。
“是,所以那个孩子一出生,就知道自己的父亲是个变态,可那个家族实在是太大了,大到那个孩子想复仇,却也只能先保住自己的性命,徐徐图之。”长孙珩言将酒壶中的酒一饮而尽,席地而坐,没有了往日的半分矜持。
“为何告诉我这些?”苏青玉的脑海,残留着最后一丝清醒,最后一丝警惕。
“只许你和我抱怨,难道我就不能和你抱怨?”长孙珩言不禁反问道,又解下自己身上的披风,包裹着苏青玉单薄的身体。
毕竟,为了救治益州的瘟疫,这些天,她一直忙着。
长孙珩言虽然没有把过脉,但仅仅从她脸上的虚弱和眼角的黑沉,大概知道,她已经累到了极致。
苏青玉痴痴的笑了,语气埋怨,“不许学我!”
“是你刚才非要拉着我喝的!”长孙珩言有些无奈,又瞧着时辰已晚,推了推怀中的人儿,却不想须臾之间,苏青玉已然传来微微的鼾声。
居然这么快就睡了!
长孙珩言莞尔,又起身拂去身上沾染的灰尘,神情颇有几分犹豫,手伸到半空中,恍若在反复思虑着什么。
临了,终于将靠在地上的人儿抱起。
手触碰到柔软的身子,心中微动,他听着苏青玉氤氲的呼吸,打量着微微泛红的脸颊,嘴角不禁勾起了几分舒心的笑意。